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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歌鶇(Grive musicienne)

歐歌鶇
(Grive musicienne)

如果對善良的人來說,必須有一種鳥兒是神聖的,那便是歐歌鶇了,然而它並非沒有成為更加無情獵捕的對象。春天,三月至六月,它在自己的樹林中玩耍,這相對清靜些,如果它曉得隱居在那兒,並且安分滿足於那裡大量的昆蟲、蚴和毛毛蟲的話,就會靜心休息得更好。六月底臨近的時候,當櫻桃紅了枝頭,歐歌鶇便在藏身處待不住了。到了日落時分,它向樹木蔥鬱的牧場飛去,直到夜幕降臨才會吃得飽飽的,心滿意足地回到住處。這第一回偷閑倒是無關緊要;但是到了十月,歐歌鶇嗅出了葡萄香甜之氣,就像六月里它聞到櫻桃的味道一樣,於是它便前去採收葡萄。回程可要當心!獵人在樹林邊等著它呢。它因心存疑慮而飛得很急,而它能逃過一劫往往得歸功於其飛行之敏捷。可是,這些每日都要重複一回。在獵人的鉛彈之外,還要再加上捕鳥者的陷阱,這更可怕。正是在這層出不窮的眾多危險中,歐歌鶇踏上了向著那些橄欖國度而去的秋日之旅,而在那些地方等候著它的九_九_藏_書有新的美味佳肴,以及數量總是更多的新敵人。這便是這位愛好美食的藝術家所受的懲罰:它自身亦成為一道美食。享用過一次又一次的櫻桃、葡萄,它的肉質更加鮮嫩、更為肥美,口感更佳了,彷彿浸透了成熟水果的香氣一般。於是,我們會發現陷阱、圈套,以及開火的槍支遍布它的旅程。
夏天時,向北一直到瑞典和挪威都可以看見歐歌鶇;冬季里,它們大量集中在義大利、西班牙和阿爾及利亞。酷寒季節到來時,它們自北飛來,天氣變暖時,則是從南而來到法國、瑞士這裏。歐歌鶇數量最多,遠超其他種類。它們尋求大樹林中的僻靜,從二月末起便在那裡出現。三月,雪剛剛融化,歐歌鶇便慶祝起這一年的初婚。可以見到它們兩兩相互追逐。在長滿苔蘚的大樹榦間,一隻歐歌鶇穿梭而過,迅敏如思緒;它身後還跟著另一隻,停落在其身邊;它又飛走了,好讓自己繼續被追逐。追著追著,它們便在一起了。每日熱氣蒸騰之前或退散之後,在那幾https://read.99csw.com個鐘頭里,愛侶們蹦蹦跳跳,嬉戲玩耍。鳥巢正在建造中,雄鳥會暫停這美妙的工作,飛上森林中樹木的高處,宣告它的喜悅。它偏愛選擇最高大的那株冷杉,好俯視那枝葉之浪濤,面朝遼闊之際自由放歌。它單腳獨立枝頭,嘗試著亮亮嗓子,試唱幾句。它發出一聲信號作為開端,那是琴弓一劃或是音叉一擊的聲音;之後接連響起單音、音階、滾奏,以及曲曲略有差異的變奏。歌聲先是稍顯跳躍,不斷重複,好像藝術家正在練習。它需要一點時間來展示自己所有的本事。終於,它的聲音轉調變化更加豐富自如,更加柔和悅耳,而歐歌鶇忘我地投入這樣情感洋溢的即興之作中,比起夜鶯的歌聲,這作品中的藝術性略弱了些,但是,可能蘊含了更多靈魂和靈感。如同許多鳥類音樂家一樣,歐歌鶇也有它的晚間祈禱曲和早晨誦經曲。而這清早的一曲或許是最富有活力和激|情的了。這歌聲在黎明前便回蕩起來,彼時星辰還在空中顫動,那曲子長久地停留在那沉read•99csw.com睡于森林黑暗中的白色銀蓮花之上。歐歌鶇立在冷杉枝頭,一動不動,眼睛直直盯著遙遠的東方,鼓起的喉嚨中流淌出大量豐富的旋律。歐歌鶇並沒有像夜鶯那樣創作出一部交響樂作品;它鳴唱的是一支頌歌,一支無盡的頌歌,讚頌自然之光明與覺醒,讚頌晨曦與春日。晨曦呵,如此美麗;春日呵,如此溫柔!活著,看著花朵重新綻放,感受和煦微風拂面而過,第一個醒來,向世界宣告太陽的到來,這是怎樣的幸福呵!這比幸福更甚,這是一種沉醉,一份癲狂。在其《歡樂頌》中,席勒似乎是受到了歐歌鶇歌聲的啟發,並將之譯為了人類的語言。快樂膨脹了這小小鳥兒的心。對其而言,沒有什麼是過於巨大的事物。歐歌鶇歌唱著,彷彿想要擁抱宇宙,將天地萬物與造物主一起納入自己的婚宴之中。
在我們中緯度生活或從我們這裏飛越過的各種斑鶇——歐歌鶇、槲鶇、田鶇以及紅斑鶇——習性都較為相似。第一種,也就是我們唯一要介紹的這一種,分佈最為廣泛;這也是九_九_藏_書最有意思的一種。

歐歌鶇(Grive musicienne

快樂膨脹了這小小鳥兒的心。

如果對善良的人來說,必須有一種鳥兒是神聖的,那便是歐歌鶇了,然而它並非沒有成為更加無情獵捕的對象。

從前的情況還要更糟,在講究自然精美之外,舊時的「盧庫盧斯」們還加上了對藝術的苛求。為他們而飼養的歐歌鶇成千上萬。那時候,這完全是項產業,在羅馬附近和薩賓的山中非常普遍。飼養歐歌鶇需要極其小心,不僅是因為那無節制的奢侈享樂要求將這被捕的獵物培養到完美之態,而且首先是要將其從被囚鳥兒的憂傷中解脫出來,因為與水果和精緻吃食相比,歐歌鶇更講究的是自由。人們將它們以族群為單位聚集於巨大的鳥欄內,裏面種有樹木,四周圍著葉叢,好讓它們以為自己身處森林之中。人們白費此勁:許多歐歌鶇寧願死去,也不願如此苟且發福。九*九*藏*書
如今,歐歌鶇再不必害怕薩賓人的鳥欄了。可仍有那麼多的遇難者!每到秋天都有數量如此巨大的死亡!該如何喚醒那些惻隱之心?並非是捕鳥人或者獵人的同情——他們並無此心可指望,而是許許多多好人的憐憫,他們渾然不覺而參与了毀滅這位詩人般的、鳥類中最富詩意的鳥兒。或許,還有一個辦法,唯一的一個:那便是讓他們黎明前起身,帶他們到樹林中去聆聽歐歌鶇的歌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