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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鶇(Merle noir)

烏鶇
(Merle noir)

但是,大部分博物學家給出的諸多解釋中最重要的是,烏鶇曾是樹林、深深樹林中的居客,受一些難以察覺的原因影響,它一點點接近了人類。人們會提及它進駐某個城市的日期。它是靠近了,但還未曾委身於人。因此它才會形容焦慮,總是躁動不安。它是不自在的鳥兒。街道使其行為放肆、才能蛻變。因為樹林,它才一直穿著深色衣衫;它才持有著對廣袤的冷杉和稠密的常春藤的熱愛,喜歡在那裡、甚至在我們的花園裡,隱藏自己的窩巢;它才擁有那有力的喙,一下下翻動枯葉來尋找刺蛾和蚯蚓;它才依然保持著即使處於熟悉環境中仍舊孤僻多疑的個性;它才堅持著對自己所選伴侶的忠貞;它還保留著飛上高高枝頭歌唱的習慣。從那樹林,從那靜僻樹林深處,它獲得了這份詩意,莊嚴而愉悅,甜美而深沉,洋溢在它的歌曲中。我說了什麼,歌曲?這詞太沒有分量:它的鳴叫好過歌曲。烏鶇既沒有夜鶯的技巧,也沒有它的才華;它也沒有歐歌鶇那宏偉的抒情賦格曲;可是,它卻有一項舉世無雙的天賦,我不九九藏書知道它那獨有的鳴聲在表達著哪一種信念。當它莊嚴地站在一棵剛剛脫去霜掛的樹木之頂,立起喉嚨,高抬雙眼,我們看見它如此認真嚴肅地唱著讚美詩,我們會出乎意料地將它認作為聖職人員。它擁有信仰,這渾身黑漆漆的鳥兒,它不是宣告春天的到來,而是預言這一切。這是某種有著古老崇拜信仰的神甫;它遵循著儀式,當它張開嘴巴,便不可丟失神聖連禱文上的一個音符。如果說這一伏爾泰式反宗教的世紀所存有的輕佻對此有所嘲笑的話,那麼很顯然是因為它再分不清楚祭司與堂區委員的區別呢。
這些矛盾中,有些可由大自然來解釋。是大自然產生了白化病患者,是大自然給了烏鶇健壯的好胃口,給了它這份讓其有時做不了好同志的貪吃毛病。夜鶯不也是個大饕餮嗎?可不!因為唱歌唱得筋疲力盡了啦。那誰又唱得多過烏鶇?它開始於二月,有時是一月,直到七月的換毛期才停止。難道人們覺得藝術家的工作就不是工作了?看看人類的情況吧。如果一位藝術家吃東西勉勉強強,九-九-藏-書那您要當心了,那些腦袋用得最多的人可不是口味最不挑剔的人。同樣也是大自然決定了烏鶇肉好吃與否因時間、地點而異。小烏鶇大量飛向法國南部過冬。科西嘉是它們最喜歡的一站;它們在那裡依靠香桃木芬芳的漿果為生,這讓它已然因秋日佳肴而肥美的肉質更有了極致的嬌嫩。上了年紀以後要飛這麼長的跨度,烏鶇開始感到自己的翅膀還是略短了些。它定居下來,在我們這個緯度地區過冬:正是此時此地的烏鶇變得懶得動彈,佐證了那條充滿輕蔑之意的成語。
這些矛盾之處往往又因一些不討喜的影響而被誇張放大。壞事情損毀才能和品行。麻雀是好同志,沒啥疑問,可是在自己的社交圈裡也難免小小墮落一下。深夜裡街道上的喧囂,那混雜在一起的叫嚷和雜訊,還有風向標在嘎吱作響,這是歌者的學校?

它擁有信仰,這渾身黑漆漆的鳥兒,它不是宣告春天的到來,而是預言這一切。

時而躲藏在稠密樹林之中,時而又置身於城市漩渦之內,烏鶇是一種神秘莫測的鳥兒,其身後既有推崇者,亦有中傷者。「傻烏鶇!下流烏鶇!」法語中有如此這般的表達。而在德國,說某人唱歌如烏鶇則是很高的讚譽。同樣的矛盾也存在於詩人之間。德國詩人們對烏鶇滿懷友愛和尊敬,把它當做同行朋友。在法國,它倒是至少有一位朋友,泰奧菲爾·戈蒂耶,他在自己最精緻的一座《玉雕》中刻畫了它的形象。但是,一般說來,法國詩歌忠於其城鎮傳統,只識街道上的烏鶇。法國詩歌將其化作一位態度曖昧、甚至舉止怪誕的人物。阿爾弗雷德·德·繆塞不是曾把這位優雅的歌者比作「一個正在吞煎蛋的堂區委員」么。確實,烏鶇不像其他大部分鳥兒,它的服飾註定要引起關注:渾身完全是黑的,一種徹徹底底的黑色,加上黃色的喙和眼皮。穿成這般后,它喜歡在雪地上跳來蹦去。它的動作突然迅猛,飛行低矮短暫,呈直線;它不怎麼飛旋,不在空中閑逛;當它張開翅膀時,就會有一個目的地:它到了那兒,站下來,翹兩下尾巴,總是這樣,好像在說:「我到啦!」它飛得低,卻棲息在高處:幾近樹木頂端、滴水檐上、煙囪上、奪彩桿頂。這是種焦躁不安的鳥兒,永遠在移動,但當它歌唱時卻是最莊重而靜立的。雄鳥十分忠貞,而且據說行事非常衝動,於是它總在打架,甚至和自己的伴侶,都是為了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作為一位情緒化的歌手,它貪吃又愛吵架。甚至在烏鶇的美食名號上意見都有分歧。「歐歌鶇太少,人們才吃烏鶇。」獵手們說道,而這些獵人自己卻花重金去買科西嘉烏鶇肉餡餅。最後,這渾身黑漆漆的鳥兒有時竟敢呈現出白色。這種情況很少,但也有一些例子,主要是發生在環頸鶇身上,它是烏鶇的兄弟,正常狀況下,它那烏黑髮亮的長袍上的一條雪白圍巾已經將其與烏鶇區別開了。九*九*藏*書九九藏書九*九*藏*書

烏鶇(Merle noi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