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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面螽斯的習慣

白面螽斯的習慣

在昆蟲中,白面螽斯的歌喉和儀錶是首屈一指的。它全身為灰色,寬闊的面孔是象牙色,長著強健有力的大顎。每到盛夏,它喜歡在草莖上,尤其是篤蓐香下的石子堆里跳來蹦去。
不過,既然白面螽斯長著鉗子一般的大顎和使雙頰鼓脹的咀嚼肌,那肯定能將難啃的東西咬碎。現在,我終於發現它吃什麼了,雖然不限於此,但至少是基本食物。我把一些粗大的蝗蟲放進網罩,發現它也吃某些蚱蜢類的昆蟲,但較少吃。所以,只要有可能,它是喜歡吃各種蝗蟲和蚱蜢的,但獵物的大小要適中。它們最常吃的是藍翅蝗蟲。
那群昆蟲吃得飽飽的,在網罩中趴在太陽底下,悠然自得地消化肚裏的美食,它們除了輕輕地搖擺幾下觸鬚,懶得做任何其他活動。現在正值午間,炎熱的天氣讓人直打瞌睡。過了好久,一隻雄螽斯站起身開始神態莊重地漫步,還把鞘翅稍稍抬起,偶爾發出一兩聲「蒂克——蒂克」的聲音。它逐漸加快歌唱的節奏,變得活躍起來,鳴唱出它最動聽的樂篇。從表面上看,悠揚的歌聲並沒有得到聽眾的青睞,休息的照舊休息,啃食蝗蟲的照舊啃著。可以肯定地說,歌手只是用鳴唱來抒發生活的樂趣。
但蝗蟲有著非常頑強的生命力,即使頭被咬掉還能蹦跳。我曾見過被咬掉半個身子的蝗蟲,仍會絕望地奮力掙脫,跳到旁邊。螽斯看來熟知它的手段,所以它總是先咬傷並拔出蝗蟲的神經中樞——頸部的淋巴結,讓善於使用兩隻強健大腿逃脫的獵物動彈不得。
也許它們強壯的大顎更適合吃難啃的東西,我試著拿各種禾本植物喂它們,被植物學家稱為狗尾草的藍黍是其中之一,它們只吃這種黍子,並津津有味地嚼著鮮嫩的籽粒,奇怪的是,即使飢腸轆轆也不吃黍葉子,只吃穗。
美餐就在網罩中,剛剛發生的悲慘https://read.99csw.com一幕是這樣的:
第二天,那對螽斯又聚在一起。這次唱了非常短的時間的歌,不過與螽斯沒交尾時響亮的歌聲相比,差得很遠。然後,它們就用觸鬚撫摸對方,並輕輕地拍打肥胖身體的腹部。雄螽斯只是咬咬自己的腳爪,並沒有顯得很興奮,似乎仍在考慮之中。儘管結婚是件令人激動的事情,可會不會有危險,發生像修女螳螂那樣的婚姻悲劇呢?
盛宴吃完后,授精器具的底部還掛在產卵管上,那底部有兩個梨子籽大小的明顯乳突。螽斯為了擺脫這個塞子,採取了一個奇怪的姿勢,將產卵管垂直地半插入土中作為支撐,用長長的後腿把大腿脛骨拉開,然後儘可能地把身體抬起來與尖刀形成一個三角架。接下來,它把身體彎成一個完整的環,用大顎尖把器具上由玻璃般的乳液塞子構成的底部一片一片拔掉。最後,螽斯用自己的跗節把產卵管洗乾淨,擦得鋥亮鋥亮的。這樣一切都回到開始的樣子,螽斯也恢復了正常的姿勢,開始啃食黍穗的籽粒。
過了幾天,事情稍稍有了進展。強健有力的雌螽斯把產卵管抬起來,九*九*藏*書高高翹起後腿,將它的丈夫打翻在地,接著把它壓在身下緊緊地勒住。可憐的雄螽斯,竟以這樣的姿勢屈就,顯然,它不是勝利者。雌螽斯毫不顧及雄螽斯,粗暴地掀開它的鞘翅,在肚子上啃咬起來。如今通常的被挑逗者成了挑逗者,女伴粗暴地撫摸能夠讓對方皮開肉綻。它咄咄逼人地制服了對方,使它的愛人慌亂不安,而被打翻在地者似乎想反抗,亂蹬亂踢。
這奇怪的東西一直掛在准產婦那把尖刀的底部下面,雌螽斯帶著這個奇異的褡褳神態莊重地走開了。生理學家把這個褡褳稱為精|子托,它是卵子的生命之源。
由此見得,大腦愚笨的白面螽斯殺戮手段殘忍,是一種粗糙的技術,不是解剖學家的技術,而是肢解牲畜者的技術。
再看看雄螽斯吧,它變得乾癟不振,好像幹完一番大事業后被累垮了。它在原地縮成一團一動不動,好像死了一樣。事實上,它安然無恙,精力恢復以後,站起身走開了。過了一會兒,它吃了些東西,又鳴唱起來,但顯然沒有婚禮前那麼響亮了。第二天,它吃了蝗蟲以後,力氣得到了恢復,然後比以往更加高亢地彈奏樂曲,真是令人驚訝不已。不過,它今天的歌聽起來雖然非常歡快,但肯定不是一首祝婚詞。
儘管白面螽斯對於農業的幫助非常微小,可它們的歌唱、婚配和習俗卻沒有讓我的勞動白白浪費。
這種昆蟲的祖先在地質時代的生存狀態是怎樣的呢?人們會有這樣的猜想——某些粗野、怪異的行為,在現代比較文靜的昆蟲身上已經不復存在了,然而,一些已經廢棄的習俗,事實上依然可見。令人惱火的是,我們已經無法從化石上考證,但幸運的是可以從石炭紀昆蟲的後代身上得到一些線索。我們可以相信,現今的蚱蜢類昆蟲身上保留了古代的遺風。那麼就先看看白面螽斯吧。https://read.99csw.com
雌螽斯時而踮起腳尖,將身體彎成環狀,用大顎叼住乳白色的袋子,輕輕地咬著、揉壓著,但沒把外面的套子撕掉,也沒把袋子里裝著的東西扯出來。每次,它都會從袋子表面撕下一小塊東西,放進嘴裏反覆咀嚼之後吞進肚子,同樣的動作重複了二十多分鐘。現在,袋子癟了,只剩空袋子和唯一的部件——乳液塞子。接著,它把袋子從乳液塞子上扯下來,把這塊韌性強、黏糊糊的大玩意放進大顎咀嚼、揉捏、攪拌,然後全部吞進肚子,絲毫不剩。起先,我以為這隻是個別螽斯的反常行為,可是在相繼四次看到這樣的事情后,我只好認輸。
清晨,當陽光射到窗檯時,我把從家門口摘下的一束普通的黍子分發下去,這就是它們一天的口糧。白面螽斯一擁而上,然後把大顎戳進穗絲,弄出未成熟的籽粒大嚼起來。它們之間沒發生任何爭鬥,相處很融洽。吃的時候,白面螽斯會把外殼剝掉,再餓也不會去碰剩下的殼。
我知道蝗蟲吃任何綠色的東西,根據這個情況,供給白面螽斯的飲食應該只要是綠色的植物就可以了。於是,我把園子里最鮮美的萵苣、菊苣、野苣等植物拿給它們,可它們碰都不碰,看來這並不是白面螽斯喜愛的美食。
七月即將結束時,我用金屬網罩為白面螽斯做了一個窩,放在篩過的土堆上,雌雄加起來一共養了十二隻。
經過密切九*九*藏*書的觀察之後,就可以發現這位雄螽斯對再次走過來、用觸鬚挑逗的雌螽斯不理不睬。歌聲越來越微弱、越來越少,兩個星期之後就不再唱了。身體被掏空的雄螽斯不再吃東西了,它找了一個安靜的地方,疲軟地倒下來,抽搐了一下,蹬蹬腿就死了。偶然從旁邊走過的寡婦,看到丈夫死去了,就把屍體上的一條腿啃下來,以示哀悼。
野味剛放進網罩,便引起一陣騷動,尤其是當它們非常餓的時候。由於腿長行動不靈活,它們蹬著腳,笨拙地撲向前方。一些蝗蟲被抓住了,一些絕望地跳到網罩頂,吊在上面,而笨重的白面螽斯卻爬不上去。不過這隻是推延悲慘命運的降臨而已,因為它們堅持不了多久就會沒勁的,或者被下面的綠色植物引誘得爬下來,然後馬上就會被白面螽斯抓住。
這個乳白色袋子的大小和顏色與槲寄生植物很像。袋子是由小溝隔開的四個口袋組成,上面兩個大,下面兩個小,不過有時口袋的數目要多些,整個袋子就像一個卵包。
蝗蟲的前腿被抓住,頸部最先受傷,而頭後面的這個部位先被撕裂,接著白面螽斯在這個部位不斷地咬呀嚼呀,然後鬆開獵物肆意大吃起來。
這是殺戮者偶然而不是特意選擇的部位嗎?不是,我曾看到兇手對於精力旺盛的獵物總是使用這種方法,而對於那些屍體新鮮的蝗蟲或者苟延殘喘、沒有自衛能力的,進攻者會先啃咬它的爪子最先抓到的部位,只是在遇到困難的情況下才先咬頸部。
白面螽斯的食量非常大,一天吃兩三隻藍翅蝗蟲是飽不了的。它會把整隻蝗蟲都吃進肚子,只是把翅膀和鞘翅太硬的地方丟棄。它們從不拒絕專門的食物,一向來者不拒。如果白面螽斯的數量多一些,它們可能成為莊稼地里的益蟲,捕殺蝗蟲。
雄螽斯一定下神來,就抖抖身上的塵土,接著馬上又唱起歌來。隨它去read.99csw.com吧,讓我們繼續觀察這位準母親,它帶著這個用玻璃般透明的乳液塞子塞著的細瓶頸,儀態端莊地走開了。
這時候,螽斯先生被四腳朝天地掀翻在地,而螽斯夫人用雙腿把自己高高地架起來,用幾乎呈垂直狀的尖刀與卧倒者隔著一段距離交尾。兩者的腹部末端彎成鉤狀,彼此摸索著連接在一起。過了一會兒,雄螽斯經過一番艱難的努力,把一個很大的、我從沒見過的東西從抽搐的肚子中排擠出來,似乎所有的內臟都被排擠出來了。
在酷暑的三伏天,為了豐富它們的食物,我為它們提供了厚厚的闊葉植物馬齒莧。白面螽斯非常喜歡,但它們只吃半熟的長著飽滿顆粒的果實,對多汁的葉子和莖不屑一顧。由此見得,白面螽斯非常喜歡嫩籽粒,這讓我感到很驚訝。
這個細瓶頸一樣的東西要通過自己的方式,把演化胚胎所需的東西運送到要求的地方去。這種細瓶頸一樣的東西在當今的世界上是極其罕見的。
七月末,我目睹了一場並不浪漫的婚禮。沒有任何激|情的前奏,一對螽斯突然面對面待在一起,幾乎臉靠著臉,用髮絲般粗細的觸鬚彼此撫摸,但身體一動不動。雄螽斯只是摩擦幾下面孔,搔搔腳板,偶爾發出「蒂克」的聲音,似乎非常矜持。它在新娘面前沒有唱歌,只是沉默無語,而它的新娘也毫無表情。雌雄螽斯只是相互問個好,相聚的時間非常短暫。然後,雙方沒做任何表示就各自走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