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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步甲的婚俗

金步甲的婚俗

不過,癩蛤蟆的首選食物不是螞蟻,它巴不得能捕到更大的獵物。但它主要吃螞蟻,因為相比之下,院子里其他的爬行昆蟲非常少,螞蟻卻相當多。如果偶爾能吃上大一點兒的獵物,對癩蛤蟆來說已經是美味佳肴了。
我在荒石園裡撿到的一些糞便,就能充分地證明它偶爾也能吃到美味。有些糞便中幾乎都是金步甲的金色鞘翅,但我不敢肯定那一定是癩蛤蟆的糞便。其他那些糊狀嵌著幾片金色鞘翅而主要成分是螞蟻頭的糞便,才是最具代表性的癩蛤蟆糞便。由此見得,只要有可能,癩蛤蟆也吃金步甲。癩蛤蟆身為菜地的衛士,卻捕殺另一位同樣可貴的園丁——金步甲。對我們有用的一種昆蟲,捕殺著同樣對我們有用的另一種昆蟲,這個事實能幫助我們克服天真的想法,千萬不要以為它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們。
正是由於這個原因,雌性可以隨意虐待想要拋棄的雄性,咬住它們的屁股,把它們的內臟掏得乾乾淨淨。住得近,導致捕殺昔日相好的現象變得尤為嚴重。不過這是長久以來慣有的習俗,並不是什麼新鮮事。
我的金步甲動物園中的女士與求愛者的數量相差懸殊,五隻雌性配二十隻雄性。不過,這並沒引起爭風吃醋的爭鬥,大家只是和氣地佔有、過度地使用數量不多的雌蟲。大家都很大方,通過嘗試或碰運氣,都能找到可以滿足自己慾望的另一半。
我們先說說它的兩位敵人——狐狸和癩蛤蟆。在缺少食物或找不到可口的東西時,狐狸和癩蛤蟆也能湊合著吃那些瘦骨嶙峋、有怪味的獵物。我曾經說過,狐狸糞便的主要成分是兔毛,還解釋過為什麼狐狸的糞便中會有金步甲的鞘翅。糞便中有金色的鱗,這就證明狐狸吃過金步甲。雖然這道菜沒有什麼營養,分量又非常小,而且有股怪味,不過吃幾隻還能將就充充饑。
在野外,雌蟲會把雄蟲當作獵物對待,交尾一結束就會把它嚼碎來結束婚姻。我每次翻開那些石頭都無緣見到這種場面,不過在大籠子中看到的已經足以讓我相信這點了。金步甲的世界是多麼殘忍呀!婚後,當胖婆卵巢里受了孕,再用不著幫手的時候,就會把它吞進肚子里。竟然有這樣不尊重雄性的生殖規則,如此任意地宰割它們。九_九_藏_書
第二天,我去看望新來的寄宿者,發現它已經死了,那些同室的監犯在夜晚攻擊了它。因為它的鞘翅有缺口,所以自衛能力變弱了,它的肚子被掏空了。手術做得相當利落,毫無支離破碎的痕迹,爪子、頭、前胸全都完好無損,只是肚皮被豁開一個大口子,內臟從那裡被拉了出去。展現在眼前的是一個由兩瓣合抱的鞘翅組成的金殼,即使軟體組織被掏空的牡蠣也沒有那麼乾淨。
一片祥和的氣象,似乎會一直延續下去。然而,六月份,天氣開始變得炎熱,我發現死了一隻金步甲。它沒有被肢解,身體就像被掏空的軟組織的牡蠣,萎縮成金色的貝殼狀,與不久前被吞食的傷殘者的下場一樣。我把那具殘骸仔細地查看了一遍,發現除了大肚子上的一條長口子以外,其他地方都完好無損。那隻金步甲是在很健康時被同類掏空的。
那些金步甲就這樣死掉了,而且死的總是雄性。沒多久就會在籠子里發現它們的屍體,倖存下來的早晚也得這樣死去。從六月中旬到八月初,籠子里的二十五隻金步甲只剩下五隻雌性的了,那二十隻雄蟲都死了,它們全是被開膛掏空的。
首先,我有幸目睹到的兩次進攻證實了這點。兩次進攻都發生在白天,我看到雌蟲鑽進雄蟲的鞘翅下面將肚皮剖開,然後吃掉內臟,或者至少打算這麼干。我雖然沒親眼看到其屠殺的過程,但有強有力的證據:剛剛我看到被抓住的金步甲只是竭力逃脫,卻既不反抗,也不自衛。
更壞的是,金步甲這位密切監視毛蟲和鼻涕蟲犯罪活動,守衛花園和菜地的警察,居然有同類相殘的癖好。
誰乾的?應該是雌金步甲乾的。
那隻癩蛤蟆被我關進了一個沒有食物的大籠子中,然後等著它把圓滾滾的肚子里的食物消化掉。消化食物的時間不是很久,幾天後,它排出了黑色的圓柱形糞便,與我在院子小徑上發現的糞便一樣,裏面也有一堆螞蟻頭。那個令我困惑的問題在它的大力幫助下終於得以解決。我終於明白了,癩蛤蟆捕食大量的螞蟻,螞蟻的確很小,不過卻能非常容易地捕捉到,並且取之不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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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癩蛤蟆,我也找到了類似的證據。夏天,我常常在院子的小徑上發現一些奇怪的東西,起先,怎麼也想不明白,這些東西從何而來。它們有小指那樣粗,都是細細的小黑腸一般的東西,經太陽晒乾后非常容易碎。我在那些東西中發現了許多螞蟻腦袋,此外,除了一些細細的爪子,就沒有其他東西了。這些由成千上萬個頭壓成的奇怪的顆粒狀混合物到底是什麼?
我的動物園裡的性別比例懸殊完全是出於偶然,在自然界中雄性並不是那麼多。
如果我的動物園裡的金步甲的性別比例能夠協調就好了,不過這種可能性較小,因為我無可選擇,我捕捉的就是這樣一群蟲子。我把附近石頭下的所有金步甲都收集起來,由於很難從外表辨認性別,所以也容不得考慮性別了。在籠子中飼養一段時間后,我知道那些腰圍稍粗的是雌性。
它們每天大吃大喝,不斷地交尾,這足以說明監禁的生活並沒讓它們感到不快樂。難道說它們在野外過自由生活時能比這還興奮,至少不會享用到大籠子中這麼豐盛的食物。如果談及舒適的程度,它們在此依然可以保持自己的生活習性。只是在這裏,同類相遇的機會比在野外多。
過了幾天,又死了一隻金步甲,它的護甲沒有絲毫的破損,與前面的幾隻金步甲死狀一樣。把屍體腹部朝下放著時,看上去沒有絲毫的傷痕,但把它仰面朝天放時,就會發現它只是個空殼,裏面一點兒血肉都沒有了。沒多久,又發現了一具被掏空的屍體,而且這種事情隔三岔五地發生。死去的金步甲越來越多,我那個籠子里金步甲的數量正在急劇下降。如果任這樣瘋狂的屠殺進行下去,我的籠子不久就會什麼都不剩了。
我的金步甲動物園中的雄蟲一個接一個地全被剖了腹,這講述的是同一種婚俗,雄蟲為了滿足伴侶交尾的需要,就要成為新娘的犧牲品。從四月到八月的每一天,都有配偶組成,有時也只是試九*九*藏*書著交往,不過更多的時候都是成功的。
六月中旬,我發現一隻雌金步甲正在擺弄一隻雄金步甲,從那瘦弱的體形就能辨認出是雄性。開始做手術了,進攻者把對方的鞘翅尾端掀開,從背後咬住受害者的腹部末端,用儘力氣拉扯、撕咬,儘管被咬住的金步甲精力旺盛,卻只朝反方向拉,既不自衛,也不還擊。它只是隨著拉來拉去的動作時進時退,這就是它為了掙脫可怕的齒鉤所做的全部反應。就在搏鬥進行了一分鐘的時候,突然經過的一些過路客停下來,彷彿自言自語地說:「看我的!」那隻雄金步甲最後猛一使勁,掙脫逃開了。顯而易見,如果它逃脫不掉,就會被那隻兇狠的雌蟲開膛破肚了。
過了幾天,我目睹了相似的景象。這次還是一隻雌蟲從背後咬住一隻雄蟲,雄蟲只是徒勞地逃脫,除此以外聽之任之,沒做任何反抗。最後,它的腹部被撕開了一條口子,並且越來越大,內臟被拉出來吞進那個胖婦的肚子里。那個胖婦把頭埋在同伴的腹腔中,把那裡掏得只剩下一個空殼。可憐的受害者的爪子一陣顫抖,這說明它已經死了。食屍胖婦毫不動容,沿著胸腔繼續往裡挖。最後,那具屍體只剩下合抱成小吊籃形狀的鞘翅和沒有肢解的身體前部,被挖得什麼都不剩的空殼就被丟在那裡。
八月初,籠子里只剩下五隻雌蟲了。自從開始吞食雄性以來,雌金步甲的生活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它們的食慾大減,對我提供的剝了殼的蝸牛以及它們喜歡的肥蟑螂和毛蟲都失去了興趣,只是躲在木板下昏昏欲睡,極少出來。它們是否在準備產卵?我天天都去查看,期待看到簡陋環境中缺少照料的幼蟲,因為金步甲不太會照顧嬰兒。始終也沒見到幼蟲,我的期待落空了。十月,天氣轉冷,四隻金步甲自然死亡了。倖存的金步甲對此毫不動容,也不把它們埋葬到自己的胃裡,因為雌蟲只對那些被活剝的雄金步甲採用這種埋葬方式。它儘可能地鑽進籠子里並不肥沃的土壤深處,然後縮成一團。
人人都知道,金步甲是捕殺毛蟲和鼻涕蟲的勇士,所以「園丁」這個光榮的稱號放在它身上是名副其實的,它是菜地和花壇的衛士。如果你認為我的研究沒有什麼新發現,無法為金步甲良好read.99csw•com的口碑錦上添花,那至少也可以把它不為人知的一面展示給大家。這兇殘的惡魔能夠吞食所有不如自己強大的獵物,而自己也有可能被吃掉。被誰吃掉呢?被它的同類和其他昆蟲。
一天,我在家門前的梧桐樹樹蔭下,看到一隻匆忙趕路的金步甲,這位朝聖者來得正好,它將使籠中居民的力量得以壯大。
我想到了,這應該是貓頭鷹在胃裡將營養物質提取之後吐出的一團殘渣。不過,經過一番思考,我排除了這種想法:雖然貓頭鷹愛吃昆蟲,但它是在晚上活動,不會吃這麼小的獵物。吃螞蟻必須有充裕的時間和極大的耐心,用舌頭把螞蟻一隻只粘起來送到嘴裏。那這位食客是誰呢?是不是癩蛤蟆呢?我想,在這院子里再沒有其他昆蟲和這群螞蟻有關了。實驗結果將會揭開謎底。我有一位老相識,但卻不知道它住在什麼地方。夜間巡查時,我們曾多次相遇,它會用金色的眼睛盯著我看,然後表情嚴肅地從我身旁走過,去忙自己的事情。這隻癩蛤蟆有茶杯墊一般大小,我們全家人把它奉為智者,稱它為「哲學家」。有關那堆螞蟻頭從何而來的問題,我要去請教一下癩蛤蟆。
金步甲是否有這種習俗——殺死負傷者,並掏空其腹中快要變質的內臟?昆蟲沒有憐憫之心,當見到一個傷殘者絕望掙扎的時候,沒有一個同類會停下來去幫助它,這在食肉動物中會變得更加悲慘。有時,經過者會跑向傷殘者,難道是來安慰嗎?才不是這樣,它們只是想把它吃掉而已。它們似乎認為這樣做是對的,是為了解除傷殘者的痛苦才吃掉它。
金步甲處理愛情的方式非常快速。不需要培養感情,一隻路過的雄蟲在眾目睽睽之下就會撲向雌蟲,被抱住的一方把頭微微抬起,表示同意后,騎在上面的雄蟲就開始用觸角尖在對方的脖子上抽打起來,然後交配結束。雙方一完事就分手了,去吃我提供給它們的蝸牛。之後,雙方又去結交新歡,各自嫁娶。只要有閑著的雄蟲,新婚夫妻依舊會去另結新歡。它們先是大喝一頓,然後粗暴地做|愛,之後又是暴吃一頓。這就是金步甲的全部生活內容。
這種寬容讓人想到了朗格多克雄蝎子,婚禮結束以後,它任憑新娘咬死自己也不用能夠傷到那兇狠婆子的自衛武器——毒針。這還讓我們想到了雄螳螂在新婚後,有的被咬得只剩一截身子,還義無反顧地繼續未完成的工作,任自己被蠶食掉也決不反抗。它們的婚俗就是如此,雄螳螂沒有理由反抗。
https://read.99csw.com如果在平時豁出命的鬥毆中,被攻擊者肯定會轉過身,因為那是可以做到的。面對敵人的挑戰,它會回敬對方,一把抓住它以牙還牙。它的力氣是有可能在搏鬥中扭轉局勢佔據上風的,可是這個蠢貨卻任對方咬自己的屁股,好像反抗或用牙撕咬對方是如此不恥。
是倖存者在分割衰老而亡的金步甲的屍體,還是依靠犧牲同伴來減員呢?由於開膛破肚的事情大多是在晚上做,所以想知道事情的真相併不容易。我依靠直覺,終於在白天的時候親眼見到了解剖的過程。
我對這樣的結果感到驚訝,因為我一向留心不讓籠子里缺少食物。我換著花樣地把蝸牛、鰓角金龜、螳螂、蚯蚓、毛蟲,以及其他非常受歡迎的菜肴送進去,而且供應的數量非常充裕。我的金步甲們吃了一位鞘翅受損,毫無還手之力的同胞,它們總不能拿飢餓當理由吧。
其次,在自然界中,決不會見到一大群金步甲聚集在同一塊大石頭下面,兩三隻住在一塊也很少見到,它們幾乎是離群索居,而像我籠子中那樣的群體就更是罕見了。不過,因為玻璃屋的空間足夠它們散步、嬉戲,想單獨待著也行,想找個伴也能馬上找到,所以沒有出現騷亂。
我拿起來才發現,它的鞘翅末端有輕微的傷。這是不是情敵爭鬥留下的呢?我不得而知。重要的是,它身上還有沒有其他嚴重的損傷呢?經查看,確認沒有,我才把它放進玻璃屋中與那二十五隻金步甲作伴。
也可能是那個鞘翅受傷的金步甲用裸|露在外面的臀部在同伴面前招搖,結果同伴們發現這個受傷的同類身上有塊地方可以解剖。可是,如果那隻金步甲沒有受傷,它們能夠相互尊重嗎?種種跡象表明,它們一起用餐的時候還沒爭鬥過,起初相處和睦,只是發生一些從別人嘴裏搶食的事情,而且在地板下度過的漫長的午休時間它們也沒幹過仗。二十五隻金步甲都把半截身體埋在涼爽的土裡,靜靜地消化食物,它們各自待在自己淺顯的土窩中小憩,相距不遠。如果我把上面的遮板拿開,它們就會醒來溜走,在逃跑中就算撞到也不會打鬥起來。
十一月,當冬季的第一場雪覆蓋萬杜山的時候,它在洞穴深處進入冬眠。它將安然無恙地度過冬天,來年春天的時候才產卵,一切似乎都非常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