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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六 捕蠅蜂

卷十六

捕蠅蜂

觀察捕蠅蜂襲擊蒼蠅可不是輕而易舉就能辦到的事情。因為它總是在離巢很遠的地方開展自己的捕獵行動。但是,十分幸運的是,有一次我無意之中看到了這精彩的一幕,使我大飽眼福。那天我舉著大傘坐在烈日下。還有一些馬蠅也受不了酷熱的陽光,跟我一樣也躲在我的傘下休息。它們十分平靜地趴在打開了的傘頂上。我一時之間無事可做,索性開始觀察這些有著大大的金色眼睛的昆蟲來消磨時光。那些眼睛在我的傘下閃閃發光,好像一顆顆寶石。有時候傘的某一塊區域被曬得太熱了,它們就不得不再換一個地方,移到還沒有被曬得太燙的那部分。我覺得它們的這個動作十分嚴肅,我非常喜歡觀察它們。
「怎麼回事?」我一下子清醒了。
這種類似於貓怕老鼠的情景令人費解。為什麼捕蠅蜂不把這個小東西驅趕走呢?我對這個情況無法解釋。大概這個看上去人畜無害的小東西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吧,這可能是一種自然的規律,就像好多猛獸會怕一些弱小的東西一樣。大自然的規律是非常奇妙的。
捕蠅蜂回巢的時候,並不是每次都會在空中盤旋很久,它之所以要這樣盤旋是由於它發現了自己的巢穴處於危險之中。它那種凄涼的嗡嗡聲是代表內心的恐懼與憂愁。在安全的情況下,它是不會發出這種聲音的。那麼它的敵人是誰呢?原來是一隻蠅。捕蠅蜂雖是蠅類的天敵,大馬蠅的終結者,但當它發現自己被這種弱小的蠅監視的時候,竟然會嚇得不敢回家。事實上這隻小蠅還不夠它的幼蟲一次吃的。
那可憐的捕蠅蜂是因為看到了這種等在家門口的歹徒才會躊躇的。它知道歹徒一定會幹壞事,但最後它還是會無可奈何地飛入自己的家。這些小歹徒們會一步不離地緊隨著捕蠅蜂飛行,捕蠅蜂無法擺脫它們。所以,只好另外想了一個辦法,它找到了另外的一條路,開始高速飛行,以期讓它的敵人暈頭轉向,從而擺脫它們。read.99csw.com但是這些小傢伙們顯然早有準備,它們直接回到了蜂巢的入口處。果然,不一會兒,自以為已經擺脫危險的捕蠅蜂又回來了,這幫小歹徒馬上跟了上去。母蜂已經失去了耐心,終於被它們找到了產卵的機會。
大概只過了兩三天,死蠅就快被幼蟲吃完了。母蜂其實離家一點都不遠,它有時候從花蕊里吸幾口蜜汁充饑,有時候坐在火熱的沙地上——它一直都在守護自己的家。它時常會到家門口做些耙沙的工作,然後就飛走了,過了一段時間它還會回來。可是不管在外面待多長時間,它都會記得估算一下自己留給幼蟲的食物還能維持多長時間。作為一個母親,它的本能會告訴它什麼時候孩子的食物已經快消耗殆盡了,於是它就會回到自己的巢里。雖然這個巢從外表看來與沙地的其他地方沒什麼區別,我們也發現不了其他明顯的洞口標誌,但它自己卻總能清晰地辨別出巢的位置。它每次回家的時候,總會給孩子帶回來豐盛的禮物,這次它帶回了一隻大蠅,它把蠅送進家裡之後,自己又會飛出來,一直到再需要它送蠅進去的時候。這中間的間隔時間其實是很短的,因為幼蟲們其實胃口並不小,如果母親稍有懈怠的話,孩子們就會挨餓了。
你已經知道了赤條蜂和黃蜂使用被麻痹過的毛蟲或蟋蟀來餵養自己的孩子,當它們儲備好食物之後就封閉了洞門獨自離去。不過並不是每一種蜂都是如此哺育後代的,現在你要接觸到的就是另外一種蜂,它們用每天捕獲的新鮮獵物來餵養幼蟲,這就是捕蠅蜂。
如果用一把小刀,從母蜂所鋪的沙地往下挖去,首先我們會發現一條隧道,大概有一個手指那樣粗細,大概有八寸到十二寸那麼長,然後就是一個小屋子。小屋的大小足能裝下三個胡桃,到目前為止,這裏面只裝有一隻蠅和一個白色的卵,那就是捕蠅蜂的卵。大約要等二十四個小時,這個卵才能孵化九*九*藏*書成一條幼蟲,幼蟲孵化出來以後就靠直接吃母親為它準備的死蠅來度日。
與這些沙粒摻雜在一起的,有木屑、腐爛的葉片以及其他一些東西的碎屑。捕蠅蜂把這些除沙粒之外的垃圾用嘴一一清除掉,這就是它的工作目標。它要使它家門前鋪滿這種又輕又細的「高級沙粒」,並且保證裏面沒有任何雜質。這樣,當它為孩子捕獲了獵物返回的時候,就能很輕鬆地開闢出一條通道,順利地把獵物帶回洞中。在它空閑下來的時候,它就開始做這項清潔工作了。例如,在獵物已經儲存到足夠它的孩子們吃一段時間的時候,它就不會再出去覓食了,這時它就會出現在門前打掃垃圾,就好似一個出色的家庭主婦做的那樣。我們能夠看出來,它是非常享受工作時的愉悅與滿足感的。也許這就跟一個母親看到孩子們在自己親手建造的屋子裡快樂成長的喜悅一樣吧!
可是「梆—梆—梆」的聲音一陣一陣地傳來,該不會是哪個愛搞惡作劇的搗蛋鬼在往我的傘上扔石子吧?我於是從傘下出來,到處巡視了一番,但是沒有發現任何異常。那聲音又響起的時候,我抬頭往傘頂一看,原來是這樣!我終於知道是怎麼回事了。附近的捕蠅蜂發現我這裡有隱藏的馬蠅,全部飛過來捕獵食物了,眼前的情景讓我感到驚喜,我坐下來靜靜觀看。
有一天,我正在傘下打瞌睡,突然,「梆」的一聲,張著的傘忽然像是被擊打的皮鼓一般震動了一下。
大概是一顆榆樹的果子掉到傘上了吧!我想。
我以後還會講到這種蠅會把卵產在捕蠅蜂放在巢內的獵物上。它的幼蟲孵出來以後就掠奪了捕蠅蜂幼蟲的養料。如果食物不夠的話,它們還會毫不手軟地把捕蠅蜂的幼蟲當做美食吃掉。它決不是一種微不足道的小蠅,而是一個無情的殺手。所以,捕蠅蜂那麼害怕它,不是沒有道理的。那麼這種小蠅是怎麼把卵產在捕蠅蜂的卵上的呢?這是非常值九-九-藏-書得研究的。
這樣的狀態維持了兩個星期,幼蟲一直在生長。對食物的需求也越來越大,母蜂運送食物的頻率也越來越快。當第二個周末來臨的時候,幼蟲已經長得很飽滿了。母親也更加努力地尋找食物以供養這個胃口越來越大的孩子,一直到它能夠自己捕食為止。我大概估算了一下,一條幼蟲長大的過程中大概需要八十二隻蠅。
它從來不靠近蜂巢,只是耐心地等待捕蠅蜂歸來的時刻。當捕蠅蜂還有半個身體沒有鑽進洞穴的時候,它就會衝下去直接附在那隻死的馬蠅身上,在捕蠅蜂艱難地拖著馬蠅進入到洞穴的過程中,小蠅已經以驚人的速度在馬蠅身上產下了卵,有時候是一個有時候是兩到三個。從捕蠅蜂前半身鑽進洞到完全把獵物拖進去,不過是一瞬間,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小蠅就完成了自己的任務。然後它就在陽光下潛伏下來,準備它的第二次襲擊了。
我有時候在想,這種蜂為什麼不像其他蜂一樣預先把食物和幼蟲都儲藏在洞中,然後把洞封好,自己也就能自由活動了,為什麼非得日夜不停地守衛在門口呢?是不是由於它捕捉的蠅不能存放太久的緣故?但是它為什麼不像黃翅蜂一樣把蠅麻痹而是選擇直接殺死它們呢?我認為這是由於蠅還是有別於毛蟲和蟋蟀這樣的動物的,它的身體十分輕而且軟,如果儲藏得久了就很可能萎縮得不成樣子。所以這東西必須要趁新鮮來吃,否則就失去了價值。還有另外一個原因就是蠅的反應非常靈敏,因此捕捉動作要十分快速,它不像那蠢笨的毛毛蟲和身形巨大的蟋蟀,這兩種獵物目標十分明顯,動作也不靈活,母蜂有充分的時間麻痹它們。捕蠅蜂捕食的時候,會利用它的爪子、嘴巴或刺來襲擊獵物,在這種情況下當然沒有時間保證捕蠅蜂有充分的時間來把它弄得半死不活了,要麼放走它,要麼殺死它,母蜂毫無疑問會選擇後者。
每隔十五分鐘左右的時間,就會有一隻捕蠅蜂read.99csw.com飛來,直奔傘頂衝去,發出一聲重擊。於是戰爭就在傘頂上上演了。這場面真的是動人心魄,扣人心弦啊,大家斗得難分難解,你無法分清到底誰是襲擊者,誰是被捕獵者。不過這種狀況並沒有持續多少時間。不大一會兒,捕蠅蜂就用腳爪抓著它的俘虜飛走了。奇怪的是,這愚蠢的蠅群仍然不肯離開這個危險的地方——外面確實太熱了,與其出去被曬死,還不如在裏面苟且偷生。還是過得一會兒算一會兒吧。
它先把絲織成一個網,然後在網的中間做一個吊床。這吊床好似一個袋子,一端被封閉住,一端留有小孔。捕蠅蜂的幼蟲半個身體就探出床外,它用嘴巴篩選著沙粒,太大的沙粒會被它一下子丟開。選好后,它會一粒一粒地把沙粒搬進去,很均勻地鋪在吊床袋的四周,就像泥水匠把石子投入水泥中一般。
好在我們剛才所講的那隻捕蠅蜂沒有遭到這種不幸,所以讓我們來結束這個故事吧。蜂的幼蟲吃著母親留給它的糧食,慢慢地長大。過了兩個星期左右,它就開始做繭了。由於在它身體內沒有足夠的絲,所以它必須在繭里摻入沙粒用來增加它的硬度。它會把殘餘的食物堆放到小屋的一角,然後清掃乾淨地面,最後在牆和牆之間搭起白色且美麗的絲來。
到現在為止,繭子的另外一端還是開著口的,它必須把它封上。它用絲織成一個大小恰巧能蓋住繭子開口處的帽子,帽子上面也嵌有沙粒。現在繭子大功告成了。不過捕蠅蜂還要在繭里做一番修葺工作。它在牆上塗上一層漿液,避免讓自己柔嫩的皮膚被沙粒擦傷或者蹭破。在這之後它就可以心安理得地睡覺了。不久它就會變成和它母親一樣的捕蠅蜂了。
一個蜂巢的附近大概總會有兩到三隻這樣的小蠅。它們對於巢的入口的判斷是十分準確的。它們有著暗紅的膚色、大而紅的眼睛,它們的耐力驚人,常常令我想到綁匪劫持人質的情景。那些身穿黑衣,頭包紅布的歹徒,靜靜地待九*九*藏*書在隱蔽處,等候著過往的來客。
在明亮的陽光下捕蠅蜂會選擇最輕最松的泥土來築巢。我經常會在沒有任何樹蔭的廣場上觀察它們。天氣非常熱,為了避免烈日的曝晒,我為自己準備了一把大傘,如果你願意在七月快要結束的時候和我一同坐在大傘下,那麼你就可以跟我一樣一飽眼福了:一隻捕蠅蜂會突然飛來,它前足上長著一排排的硬毛,這會讓你聯想起一把掃帚,一個刷子甚至是一個釘錨。然後它會毫不猶豫地停留在某個地方,這地方在我看來和其他地方一樣。它用前腳工作,用四隻後腳支持著自己的身體。它的工作流程是這樣的:先把沙耙舉起來,然後向後拂去,它的動作非常快,這些沙子看上去像流水一樣流淌到七八寸遠的地方。這樣的沙粒飛射情景要維持五分鐘或十分鐘左右。
我猜想它大概是隨便選了個地點下落,下落之後,它還是得再次去尋找自己巢的入口。但是我發現我又低估它了。它不偏不倚地落在了自己的巢穴上面,扒開了自己面前的沙土,然後用頭一頂,便順利地攜帶著自己的獵物進入了巢穴。它進入之後,旁邊的沙粒再次堆起把洞口掩住了。每一次捕蠅蜂回巢的情景都是如此。我非常驚訝于蜂類這種對巢穴位置精準定位的本能,那個入口跟旁邊的地方沒有任何區別,也沒有什麼可以辨別的標記。
現在,讓我們來觀察這隻滿載而歸的勝利者吧。當它靠近自己家門的時候,突然發出一種尖銳的嗡嗡聲,聽起來讓人覺得有點凄涼,又有略微的不安。這聲音一直持續,直到它下落到地面上為止。它先在地面上方盤旋了一會兒,然後又緩緩地降落,如果在這個過程中它發現了什麼異常,它就會降低下落的速度,然後又盤旋起來,好似一支箭一樣又飛了出去。稍過一會兒,我們就知道它猶豫不決的原因了。過了一小會兒,它又飛回來了。這次它會先在高處巡視一番,最後降落到地面上的某處——在我看來沒有任何特殊性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