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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第七章

阿迪克看著長滿青苔的地面。龐特知道他在想什麼。閹割是法律所允許的最重刑罰,而達克拉試圖讓沒有犯罪的人遭受這個重刑。她自己的不幸遭遇就是她這麼做的動機,或者說是理由。
「你也可以,在很久以前。」阿迪克點著頭說,「我會原諒她。」
「那麼,自從你認識她以來的這麼長時間,你是否曾經對她想入非非?」
潘達羅主席身旁的拜德羅斯議員鎮定地盯著剛才大喊的那個人。「如果你投了票的話,你的意見就已經被記錄下來了。不過,無論如何,只有長老院才有資格做出決定,請你等一下,先聽完我們的決定。」
龐特又不說話了。
「她是她們的監護人,你知道的。從某種意義上說,她們也是她的孩子。」

「當然沒有。」
「那麼,」塞爾根問道,「是因為克拉斯特新近才去世,所以你總覺得這樣不對嗎?」
「因為他把你帶回了家。」
「這我了解,」龐特說,「但是……但是寬容並不僅僅對被寬容的人有好處。這對寬容別人的人也有好處。與其讓仇恨與憤怒在你心裏縈繞……」龐特搖搖頭,「遠不如放手,完完全全、徹徹底底地放手。」
龐特慢慢點了點頭。「那是當然。但是,最近這20個月她們經歷了這麼多事。」
龐特沉默了片刻,然後,他輕聲地贊同道:「好吧,但是閑來無事隨便想想和幻想又不一樣……」
「你打算和她結成伴侶?」阿迪克頭也不抬地問道。雖然龐特自己挺喜歡阿迪克的女伴魯爾特,她是一名化學家,但是法律並沒有規定你必須和伴侶的另一個伴侶保持良好關係。
龐特無動於衷。
「因為他把你從一個有可能替代克拉斯特的人身邊帶走。」
「她想要寬容,」龐特說,「你的寬容,還有我的寬容。」
「他做了他必須做的,毋庸置疑。」塞爾根說,「但是,在你心底,有一點……嗯,怎麼說來著?」
「我很在乎梅加麥格和傑斯梅爾,」阿迪克說,「但衝突並不是我挑起的。」
「她試圖讓人家閹了我。」
合歡節才剛剛過完,龐特和阿迪克就已經一頭扎了回去,回到了https://read.99csw.com會議廳。最高長老們宣布說他們即將就是否重新開啟通道做出決定。
龐特和阿迪克剛剛從停在他們房子外面的懸浮巴士上下來,帕勃——龐特養的紅棕色大狗——就從前門衝出來迎接他們。有時候帕勃會跟龐特和阿迪克一起去中心區,但這一次他們把這個大姑娘留在了家裡;龐特和阿迪克不在時,它不用費力就能捕獵到自己的食物。
「以後再慶祝吧,」潘達羅說,「我們這就來討論重中之重的安全與健康問題……」
「沒錯。」龐特說。
龐特想,阿迪克本可以催促他說下去,但他只是充滿期待地看著他。
「我知道,」阿迪克說,「克拉斯特去世了,我很難過。不過還是那句話,衝突不是我挑起的,而是達克拉·波爾貝。」
「你看,我還要考慮我的孩子們。她們的父親跟和她們住在一起的女人不和,這對她們沒好處。」
「是你的男伴把你從另外那個世界里一把拉了回來,從瑪爾·沃恩……」
最高大會主席潘達羅站起來向與會者發言。她拄著一根精雕細刻的木頭拐杖。「我們已經研究過了胡德學者和布迪特學者向我們提出的議題,」她說,「仔細審閱了布迪特學者那篇敘述格里克辛世界之行的長篇大論,也檢查了從那兒帶回來的僅有的一點物證。」
「在她對我做了那樣的事情以後?」
他們一起進了屋,龐特在起居室里坐下了。準備晚飯一般是他的事,他通常是一到家就去做飯,可是今天他想先跟阿迪克談一談。
「達克拉確實希望能得到寬容。」龐特說。
阿迪克去了盥洗室,龐特坐立不安地等著他出來。最後他終於聽見了沖水的聲音。阿迪克出來了,看見龐特坐在沙發上。他對著龐特揚起了眉毛。
「你說得不對。」龐特說道。
「這話不假。」塞爾根微笑著答道,「現在,你還不知道最高長老院會不會決定重新開啟與格里克辛世界之間的通道。你的不安是不是因為你覺得和達克拉在一起是對瑪爾不忠?」

龐特並沒覺得這個問題冒犯了他。作為伴侶的兩個男人九*九*藏*書之間討論他們和女人的艷遇再正常不過了——實際上,每個男人都有各自不同的喜好,要討論這些難以說出口的念頭,這是最常見的方式。
合歡節過完了,龐特和阿迪克以及其他男人們又回到了邊緣區。乘懸浮巴士回家時,龐特沒有跟阿迪克提起他跟達克拉在一起的事。阿迪克並不會因為龐特和一個女人在一起而難過;嫉妒你的男伴和異性的親密關係是最無禮的行為。
會議廳里擠滿了男男女女的觀眾。阿迪克看上去很不安,龐特過了一會兒才搞清楚原委。上一次阿迪克看見這間會議廳里像這樣擠滿了人,是在這裏舉行審判時。但是阿迪克並沒有把心裏的不安說出來——畢竟,這麼做就會再一次提起他和達克拉那段不愉快的往事——看到他這樣,龐特更加愛他了。
但是達克拉和隨便哪個女人不一樣。
「你的男伴。」塞爾根說,好像在試著把名字和人對上號。
龐特又點了點頭。
龐特搖搖頭。「不是那樣的。克拉斯特去世了,她不在了。事實上,和達克拉在一起反而會讓我想起克拉斯特。畢竟,達克拉是這世上唯一一個像我一樣這麼了解克拉斯特的人。」
「沒有。」龐特說。
龐特忽然停下不說了,塞爾根等了一會兒,大概是在看他是否會繼續說。但他沒有。「你不肯說了,」塞爾根說道,「這個想法已經在你的腦子裡成型了,但是你決定不說出來。究竟是什麼想法?」
「什麼?」龐特說道,「你是說性幻想?」
「雖然你這麼說,」塞爾根說,「我還是感覺到你心裏很不安。你和達克拉之間關係的這種變化中有什麼事情讓你很困擾。是什麼事?」
「這次合歡節的大部分時間,我都跟達克拉在一起。」
觀眾里有11名展示人,穿著銀色的衣服。龐特一直不太習慣格里克辛世界里關於「新聞」的概念:一直在播報——有些頻道每天有一辰的時間都在播新聞——發生在世界各地的各種壞事。自從有了植入機侶,這兒的公民安全就得到了保障,到現在已經快要有1000個月了,偷竊、謀殺和襲擊幾乎已完全絕跡。不過,這兒read.99csw.com的人也同樣渴望著信息——龐特曾經讀到過這樣的話,對於人類來說,說說閑話所達到的目的,跟其他靈長類動物互相從皮毛里捉蟲子的性質是一樣的,都是要把大家聯繫在一起。所以,有些公民就主動把實況通過自己的機侶進行展示,任何人都可以接收;人們可以把自己的監視機轉到他們想看的任何一個展示人那裡。
「你們做|愛了?」
潘達羅繼續說道:「最高長老院,以14票贊成、6票反對的投票結果,同意胡德學者和布迪特學者嘗試再次打開通往那個平行宇宙的通道,他們要每10天向長老院提交一份報告,長老院會每3個月複查一次以決定是否繼續進行這一工作。」
「是這樣。」龐特的語氣里有一絲戒備。
阿迪克點點頭,好像龐特在揭露一個巨大的陰謀。「要贏得一個男人的愛,就要對他的孩子們好。」
阿迪克在馬鞍椅上明顯身子一沉,伸出來的兩條腿鬆鬆地垂在身體兩邊。「達克拉?」他重複道,然後,彷彿還會有另外一個達克拉似的,他說,「達克拉·波爾貝?」
「所以你當然認識她。」塞爾根點頭表示同意。
「你可以選擇。」龐特說。
「是的。不。我是說,他——」
「坐下吧。」龐特說。
阿迪克照做了,爬上一個馬鞍椅面對著龐特。
「這是錯的!」對面頂層樓座上有個男人的聲音喊道,「不能這樣做!」
「啊,」塞爾根滿不在乎地說,「我經常都是錯的,當然……」
龐特摸了摸他有時會戴在脖子上的一個小小的金色物件。他很討厭人家把這個拿去進行分析,能拿回來他覺得很高興。就在他要離開瑪爾的世界時,她把這個遞給了他,兩根金色長條互相垂直重疊在一起,其中一根比另一根略長一些。
龐特緊緊閉上了嘴。他們從未說起過這件事——從來沒有。他們能一直走到現在,這也是部分原因。
龐特點點頭。
塞爾根微笑著說:「正如我剛才說的,這沒有什麼不正常。有很多色情作品都是以此為主題。你有沒有參与過……」
「你從來沒有跟我要求過回報,」阿迪克說,「我知道你現在不是在跟我read.99csw.com要求這個,但是……」
「現在考慮這個還為時過早,」龐特說,「但這4天我跟她相處得很愉快。」
阿迪克沒有答話。
龐特很久沒有說話,讓自己鎮定下來。在乘懸浮巴士從中心區回來的路上,他已經在頭腦里預先想好了這一切,然而,正如發生這種事情時的一貫情況,現實早已與計劃好的腳本南轅北轍。
龐特微笑著站起身來。「我該去做晚飯了。」
阿迪克似乎在考慮這些話,過了一小會兒,他說:「200多個月以前,我傷害過你。」
「那好,」塞爾根說,「我再問你個問題。」
「你是個好人。」龐特說。
「你要問的話,我恐怕也攔不住。」龐特說。
「你這麼快就開始了另一段感情,這可真有意思。」塞爾根說道,語氣很平淡。
龐特閉上了眼睛。「有一點怨恨他。」
帕勃,很顯然是對這種有違于日常規律的行為很不安——現在該做晚飯了!——跑進起居室,用鼻子擦著龐特的腿。他俯下身抓了抓狗狗的頭頂。
「我知道,」龐特柔聲說,「我知道。但是她並沒有成功。」
「在經過深思熟慮之後,」潘達羅繼續說道,「我們認為,進入地球的另一個世界,與另一種人類進行接觸,交流科學知識,進行貨物交易,其潛在價值之大不容忽視。」
塞爾根微微聳了聳肩。「這其實很正常。很多男人都對和自己的女伴結合的女人有過幻想。」
「沒有,」龐特說,他聳了聳肩,「我也許會,如果真的有好機會的話,但是我們大部分時間都和傑斯梅爾還有梅加麥格在一起。」
龐特站起來微微鞠了一躬。「謝謝您,主席大人。」阿迪克現在也站了起來,他們兩人擁抱在一起。
「我沒有開始一段感情,」龐特急忙說,「我認識達克拉·波爾貝到現在已經200多個月了。」
「而且,」阿迪克繼續說道,「你寬容了我。」
「當然沒有。」塞爾根趕緊說道,他舉起雙手,手掌向外,「對不起。但是,和達克拉調情,和這個在你離開時差點讓阿迪克被閹的女人調情,對你——在某種程度上對你——還是有點吸引力的。你下意識地想要懲罰他,對嗎?讓https://read.99csw.com他因為把你從另外那個世界奪回來而付出代價。」
龐特不以為然地笑了。「你是這麼想的?我跟你說過,你們人格塑造師能想到的答案永遠都是簡單的陳詞濫調。我跟瑪爾·沃恩沒有關係。我沒有給她任何承諾。我的不安——」
「哦,是的,」塞爾根說,「畢竟,她曾是你的女伴的女伴。」
「是的,性幻想。」
「沒有。」龐特提高聲音說道。他再一次沉默了,隨後又說道:「嗯,『常常』是個很主觀的詞。我是說,當然,時不時地,我想,但是……」
龐特把雙臂交叉在胸前。「一點不錯。」
「沒人能替代克拉斯特,」龐特厲聲說,「沒有人。」
「這是當然,」塞爾根說,「當然不一樣。那麼你以前常常會閑來無事想想達克拉嗎?」
龐特點點頭。
阿迪克抬起頭看了一會兒房間天花板上的畫,然後說:「真諷刺啊,不是嗎?我們現在之所以會討論這個話題,只是因為你在那麼久以前對我的仁慈。如果當時你就我對你的所作所為提起公開控訴,我在那時就會被閹了。這樣一來,你不在時,我也就沒有睾丸讓達克拉死盯不放了。」他聳起肩膀,「我沒有選擇,只有原諒她,既然你希望這樣。」
「我希望你先從我這裏聽說這件事,而不是先聽其他人說起。」龐特說。
「因為他把你從瑪爾身邊帶走。」
龐特深呼吸了一下,毫無疑問他是在吸取塞爾根的外激素,試圖搞清楚這個設給他的陷阱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不過塞爾根能夠將自己身體的氣味控制自如,正因如此他才能成為一名合格的臨床醫學家。他耐心地等著,最終龐特又開口了,「我並不是對瑪爾不忠,而是對阿迪克。」
阿迪克皺起了眉,好像在思忖這句老掉牙的話。「不,」他說,「不,我是個還算不錯的人。而你,我的朋友……」
有幾個展示人是只要有會就一直都在場的,但是今天要宣布的事項引起了人們的廣泛關注,所以就連平日里只會去出席體育賽事和詩歌朗誦會的展示人們也都來了。
「沒有動刀,所以就沒有人受傷,」阿迪克厲聲說,「是這樣嗎?」
「那麼,」龐特最後說道,「你會原諒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