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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但是這有區別。龐特離開以後,瑪麗又回到了孤單的生活——可她並不是獨身,因為她和科爾姆只是分居而已;對於他倆來說,離婚就意味著會被逐出教會,而讓婚姻自動失效看來是個能讓他們假裝虔誠的好辦法。
瑪麗這才察覺到房間里的其他人都在看著她和龐特,她有點不自在。過了片刻,圖卡娜清了清嗓子,就像格里克辛人在這種時候會做的那樣。
瑪麗本來可以說她過來是希望從圖卡娜身上採集DNA樣本;這是實情,但並不是全部,而且這給她提供了一條很輕鬆的退路和一個能保全面子的理由,但是……
龐特轉過頭看著大使。「啊,」他說,「請原諒。這位是瑪爾·沃恩,我跟你提起過的遺傳學家。」
「那麼,」龐特說,又把瑪麗抱在了懷裡,「你還好嗎?」
她又說了一會兒,還是這種風格,幾乎言之無物。但是龐特發現格里克辛人對她的每一個字聽得都很仔細,儘管在離龐特最近的這些人當中有幾個在悄悄地打量他,顯然是覺得他的長相很有意思。
「現在,」圖卡娜說,顯而易見是言歸正題的時候了,「我很榮幸能負責進行我們兩個世界人民之間的第一筆交易。」她回過頭看著站在講台旁邊的黑皮膚男子。「可否請您……」
瑪麗弄不清究竟是她的心,還是龐特的心,如同手提電鑽一般在狂跳不止。「你在這兒,」她說,「我就很好。」
更何況,上一次是她拒絕了他。也許她是龐特回到這個世界以後最不想見的人。
那位做記錄的高級武士回到了台上,手裡也拿著一個小小的木頭盒子。圖卡娜打開了她的盒子,這是最近才從通道那邊送過來的。
在那位做記錄的高級武士發表完長篇大論的開場白之後,終於輪到圖卡娜發言了。她站起來,向講台走去,與此同時,與會的格里克辛人在進行所謂的「鼓掌」。圖卡娜read.99csw.com拿著一個拋過光的木頭小盒子,她把它放在了講台上。
「在這個盒子里,」圖卡娜說,「是一個顱骨的精確模型,這個顱骨是我們那個世界里的人類學標本,你們的世界里也有個和它一模一樣的顱骨,它的綽號叫AL288-1,屬於你們所說的南方古猿阿法種的一員,在這兒,它又被稱為露西。」——圖卡娜事先已經讓她的機侶把「ee」這個讀音加到這個專有名詞里。
「我來看你。」她直截了當地說。
「我有種感覺,」圖卡娜說,寬大的面龐上露出了會意的笑容,「沒準你和布迪特公使想單獨待一會。」還沒等瑪麗回答,她便轉過頭對一名格里克辛外交官說道:「我們能不能去你的辦公室查看一下那些關於種群擴散的圖表?」
另外,龐特看到他那個世界的議會要麼就是由清一色的男性或者女性組成,要麼議會裡男性和女性的數量就剛好相等,他對此已經習以為常。而在這裏,恐怕有95%的人都是男性,只有零星幾名女性。龐特想,難道正如瑪麗所說,種族也分為三六九等,而膚色淺的人手握大權?同樣地,難道格里克辛的女性們被賦予了較低的地位,鮮少有人能獲准進入級別最高的階層?
「你在紐約做什麼?」龐特問道。
又有兩個智人外交官從門裡擠了過來,接下來——
可是,不。不是這樣的。他知道她還沒有從被強|奸的余痛中恢復過來,她還沒有辦法回應他的親近,但這和他並不相干。是的,當然,他知道的。
然後他的目光落到了瑪麗身上,她緊張地笑了笑。他巧妙地往旁邊走了一小步,繞過前面的人,臉上笑逐顏開,嘴咧得彷彿有一英尺那麼寬,瑪麗對這笑容再熟悉不過了。他走到她面前,一把用胳膊摟住了她,將她緊緊擁抱在他那厚實的胸前。
那名外交官點點頭,https://read.99csw.com然後這一群人里的其他人都離開了房間,只剩下了瑪麗和龐特。
「歡迎你回來,」瑪麗說,她的臉頰和他的貼在一起,「歡迎你回來!」
龐特看到那位最高官員以後,擔心才稍稍減輕了些。這位官員的稱號很是莫名其妙,叫什麼「做記錄的高級武士」(秘書長),他是一名深色皮膚的男子,少說也有些歲數了。海倫·加涅小聲對龐特說,這個人最近獲得了諾貝爾和平獎,可這個獎又是什麼東西呢。
龐特和加拿大代表團坐在一起。讓人難過的是,瑪爾是不允許坐在一樓的,不過她此刻應該是坐在上面高處的觀眾席上旁聽。龐特看見講台上方有一個巨大的淺藍色聯合國徽章。儘管理智上龐特已經接受了自己身在地球這一現實,不過在情感上,他還是覺得這個奇怪的世界和他的地球沒什麼關係。可是,這個徽章的中心是一幅從北極上方看下來的世界地圖,和龐特在自己的世界里看過的地圖很是相似。在這幅地圖周圍,是某種植物的樹枝。龐特向海倫問過這些樹枝是什麼意思,她說那些是象徵著和平的橄欖葉。
和平塔。和平獎。和平葉。儘管他們發動了很多戰爭,可是似乎和平在格里克辛人心目中很有分量。當龐特注意到和平和戰爭這兩個詞的音節數一樣時,他就更相信這一點了。
秘書長和她握手以後就從台上下去了。
瑪麗的心狂跳起來。門開了,裏面含糊的說話聲忽然間變得清晰可辨。瑪麗猛地站了起來,雙手不安地緊握在身前。
圖卡娜握住瑪麗的手,用驚人的力氣搖了搖。瑪麗琢磨著,如果她足夠狡猾的話,單單在握手的過程中就能採集到圖卡娜的幾個細胞了。「很榮幸見到你,」這位年長的尼安德特人說,「我是圖卡娜·普拉特。」
一陣低語聲在大廳里響起。這件事的重要意義,先前已經有人對https://read.99csw.com龐特解釋過了。在地球上的兩個世界里,這個成年女性頭蓋骨的原物都是在侵蝕作用下出土——在這個世界,它出土于格里克辛人稱為哈達的地方,位於衣索比亞境內,這在龐特那個世界里則對應著卡卡拉納的東北部。但是兩個地方的天氣形勢則大相徑庭。在有著紐約、多倫多和薩德伯里的這個世界里,唐納德·約翰遜於格里克辛人所說的1974年才發現這個化石,在這之前,它的頭蓋已經被嚴重侵蝕損壞了。可是在圖卡娜和龐特的世界,這具骨骼被發現時還沒受到多少侵蝕。龐特知道,送這個禮物是很聰明的做法,這是在強調兩個世界有著完全一樣的礦藏和化石,而交流已確定的地理位置無疑對雙方都有好處。
「這個世界的全體人民們,你們好。」圖卡娜的機侶替她翻譯道。海倫之前很費了些工夫才讓機侶弄明白了「全體人民們」這個概念,「人民們」已經是複數形式了,卻還要加上另一個表示複數的「全體」。「我代表我們世界的最高長老院和人民向你們問好。」
接下來就是龐特·布迪特,他那棕褐色的頭髮從正中間分開,引人注目的金色眼睛即使從這麼遠的地方也能一眼就看見。瑪麗揚起了眉毛,但是龐特還沒有看到或者聞到她。他正在跟其他外交官中的一位說話,談論著地質勘查什麼的,然後——
可是,宜人的六月過去了,炎熱的七月來臨了,接著又是酷熱潮濕的八月,信越來越少,也越來越薄。瑪麗清楚地記得那天來了一封信,在信的末尾只有多尼的名字孤零零地站在那兒,前面少了「愛你的」。
「我代表這個世界的全體人民們,充滿感激地接受這個禮物,」黑皮膚的男人說道,「作為交換,請收下我們的禮物。」他把自己的盒子遞給了圖卡娜。她打開盒子,舉起了一個東西,看上去像是一塊用塑料薄膜包起來的岩https://read.99csw.com石,「這塊角礫岩樣本是由詹姆斯·艾爾文在哈德利溪採集的。」他停了一下,彷彿在有意吸引人們的注意,他看到圖卡娜不解的樣子,顯然很高興。「哈德利溪,」做記錄的高級武士解釋道,「是在月球上。」

「——我會把那些圖表找來給你的。」一名亞洲外交官說道,他正回過頭和一位滿頭銀髮的尼安德特女性說話,這一定是圖卡娜·普拉特大使。
「瑪爾!」龐特用他自己的聲音驚呼道。然後,哈克替他翻譯說:「見到你真是太好了!」
還有,那是——
瑪麗待在聯合國秘書處大樓第18層的一間休息室里,等著龐特開完會出來,她總算能和他見上面了。她坐在椅子上,緊張不安,什麼也看不進去,胃裡翻江倒海的,各種念頭在她腦子裡如走馬燈一般來來去去。龐特還能認出她來嗎?他在紐約一定見過很多快40歲的金髮女人;在他看來,是不是頭髮和皮膚顏色相近的格里克辛人長得都差不多呢?另外,從薩德伯里回來以後她剪短了頭髮,如果還有什麼變化的話,那就是胖了一兩磅,真該死。
圖卡娜邊繼續說邊衝著龐特所在的方向點了一下頭:「我們人民中的一員第一次來到這兒時,完全是一次意料之外的事故。但是這一次,我們有備而來,而且我們的人民對此期望很高。我們盼望著和你們所代表的每一個國家都建立起長久的和平關係……」
「是的,我知道,」瑪麗微笑著說,「我在報紙上讀到了關於您的消息。」
龐特又緊緊擁抱了她一下,然後放開,退後一步,雙手搭在她肩上,看著她的臉。「我太高興了。」他說。
聯合國大會堂的中心是一個講台,一排排半圓形的會議桌圍繞著這個中心排列著。龐特看著各種各樣的面孔,覺得有點困惑。在加拿大時,他注意到人類有不同的膚色和臉型,而且,一直到現在,他在美國看read.99csw.com到的也是這樣。在這個大廳里,他同樣看見了膚色各異的人。魯爾特告訴過他,假設這些人類如同瑪爾所聲稱的那樣種族間可以通婚,那麼膚色不同這種現象幾乎可以肯定是各個膚色的族群在地理上長期與外界隔絕所致。
還有一點讓龐特吃驚的就是,大多數外交官都非常年輕。天啊,有些甚至比龐特還要年輕!瑪爾曾經提過,她給自己的頭髮染色以掩飾白髮,這個念頭在龐特看來簡直難以置信,掩飾白髮就是掩飾智慧。他注意到,格里克辛男性不像女性那樣喜歡染髮——這沒準是因為他們的智慧比女性更常受到質疑。不過,在他現在所見到的這一群人當中,頭髮花白的還真沒有幾個。
可龐特只有在這兒時才是孤單的。是的,他是個鰥夫,儘管他說起這一點時用的不是這個詞,但是他回到自己的世界以後,就會有家人圍繞在身邊:他的男伴阿迪克·胡德——瑪麗已經記住了這個名字,還有他的兩個女兒,18歲的傑斯梅爾·凱特和8歲的梅加麥格·貝克。
有人說別離情更深。也許在某些情況下確實如此。也許,現在的情況就是這樣。瑪麗已經有好幾個星期沒有見到龐特·布迪特了,而她覺得自己對他的愛還是跟他剛剛離開時一樣,即使沒有增加,至少也絲毫沒有減少。
圖卡娜的眼睛睜大了,龐特也同樣感到震驚。月球上的一小塊!和這些人類建立關係是正確的決定,他以前怎麼能懷疑這一點呢!
可是在這兒,來自各個國家的所有代表們都有著同樣的膚色——就連加拿大和美國在這個聯合國也只有淺膚色的代表。
瑪麗18歲時,她的男朋友多尼和全家一起去洛杉磯消暑。那時電子郵件還沒有普及,打長途電話也很不便宜,但是他們通過信件往來保持著聯繫。起初,多尼寄來的信寫得很長,每次都是厚厚的一封,信里都是些新鮮事和他的表白,他如何如何想她,如何如何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