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麗皺起了眉。「他姓科爾——魯弗斯·科爾。他們還沒有查出他的身份以及到底為什麼會反對你和圖卡娜。」

「可能性，」龐特重複道，「他想殺我們可能是出於哪些原因？」

「我對此不做回應。」龐特說。

「如果我回去了，他們就會關閉我們這兩個世界之間的通道。」

龐特好一會兒沒有說話。「我們很少擅自動手履行正義。」

「當然不能。但是，好吧——這隻是我的猜測——科爾也許認為你是受撒旦擺布的工具——」

「呃，這是一個受到嚴密把守的機構，犯人就被關在裏面，以便和普通大眾隔離開來。」

瑪麗又聳了聳肩。「再不然他就是個瘋子。」

「你說對了，」瑪麗輕聲說，「龐特，她把那人給殺了。」

龐特揚起眉毛，示意她繼續說。

瑪麗的心又怦怦直跳了，不過這一次是因為高興。她微笑著說：「那可太好了。」隨後她突然想到一個主意，「下個禮拜，我要去華盛頓，在古人類學協會的會議上公布我對尼安德特人DNA進行研究的成果。你要不要一起來呢？沃爾波夫跟塔特索爾在堪薩斯城那次會議上差點打起來，而你會成為自那之後最熱門的人物。」

瑪麗揚起了眉毛，龐特居然還不知情，她很是吃驚。「她去追那個向你開槍的人。」

突然間，龐特睜開了眼睛。「瑪爾。」他輕聲喚道。

龐特轉頭看了看。「哦。可以請你替我把它拿過來嗎？」

龐特的大嘴勉強笑了一下。「我懷疑他這會兒情況還不如圖卡娜好。」

「儘管如此，」龐特輕聲說道，「圖卡娜是一個品行很端正的人，這件事會讓她背上很沉重的思想負擔。」他停了一下。「你敢肯定圖卡娜現在沒有危險了？」他歪過腦袋，「我不在時，阿迪克遇到了那種事，打那以後，我想我還是對法律制度小心點兒為妙。」

瑪麗看著龐特寬厚的胸膛一起一伏。她回想起第一次見到他的情形，那也是在醫院的病房裡。那時，她滿懷驚奇地看著他。因為她以前從不相信會有現代尼安https://read.99csw.com德特人。

「我想他們希望我在這兒再多待一天。」

龐特在病床上稍稍挪了個地方。「我會活下去，」他說，「除此以外，直到我死的那一天，我都會帶著這個傷疤，沒有什麼能把它抹去，因為事情已經發生過了。」

哈克又發出了「嗶嗶」聲。

「圖卡娜怎麼樣了？」龐特問。

瑪麗搖了搖頭，但她還是盡量好聲好氣地說道：「龐特，有時候你實在太好了，好得簡直讓人不敢相信。」

瑪麗點點頭。「我非常贊同你的意見。但是，儘管如此，事實就是這樣。」

「這是什麼？」瑪麗問。

「我這就走，」瑪麗說，「我知道你需要隱私。」

「處死。殺死他，以懲罰他所犯下的罪行，對盤算著要這麼做的其他人也是一種威懾。」

瑪麗笑了。「那剛好證明了我的觀點。」

「龐特，她已經回家了——回到你們的世界去了。她說她必須向……你們叫它什麼？長老院——報告。」

龐特的眼睛睜大了。「可殺了我並不能抹殺我曾經存在的事實。」

「你感覺怎麼樣？」瑪麗問道，她將一把金屬框椅子拖到了床邊。

「這個——這個魯弗斯·科爾會受到什麼處理……」龐特皺著眉說道，「想象一下吧！我毫不費力就能念出這個格里克辛人的名字，而這個名字的主人竟然想要殺了我！不管怎麼說，如果這個魯弗斯·科爾沒有被殺的話，他會受到什麼處理？」

「我沒想吵醒你的。」瑪麗說著走到了床邊。

「好了，龐特，」瑪麗說，尖銳的語氣連她自己都吃了一驚，「難道你真的能像……像基督那樣嗎？這個殘忍的傢伙想殺了你。你這是真的擔心他的遭遇嗎？」

「你說，『如果裁定他有罪的話』，而他的的確確開槍擊中了我。」

龐特沉默了一會兒。他沒有說——儘管瑪麗知道他原本可以這麼說——以前也曾經有人想要殺了他；第一次來到這個世界時，他就告訴過瑪麗，在他年少時，他的下巴被一記重拳打碎了。相反，九-九-藏-書他只是揚起眉毛說道：「不管怎樣，這都沒有意義了。這個魯弗斯·科爾已經不在了。」

「你指的是什麼？」

「沒有直接說——但我了解長老院。我們的人民知道自己不是永生的，瑪爾——我們知道沒有什麼來世。所以我們不會進行不必要的冒險。在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以後，長老院會認為沒有必要繼續和你們的人民接觸。已經有很多人在反對重新打開通道了，而這件事會為他們提供新的說辭。」

龐特徑直看著瑪麗。「多花點時間和你在一起。」

「死不了的。」他說。

「只要我在這兒，我們的人就不會關閉通道。這就能為那些人——那些像我一樣相信應該和你們保持接觸的人——爭取到時間來反對那種觀點。如果通道關閉了，那緊接著就是拆除量子計算機，然後確保再也不可能和你們有任何的聯繫。」

龐特皺起了眉，有那麼一會兒，瑪麗擔心自己剛才冒犯到他了。「我怎麼能到那兒？」

龐特沉默了一會。「哦，」他最後說道，「那她會怎麼樣？」

瑪麗聳了聳肩，不得不承認這事怎麼說都不好聽。「她把他的腦袋撞到人行道上，然後他的頭……他的頭裂開了。」

「一個記憶珠。」龐特答道。他輕輕碰了一下他的機侶，然後瑪麗吃驚地看見它忽然彈開了，露出內部單元，上面有一小組附加控制鈕，以及一個凹進去的小洞，直徑跟一支鉛筆差不多。「它是放在這裏的，」他邊說邊把那個小圓球放了進去，「如果你不介意的話……」

「我們這麼做，難道不會碰上什麼障礙嗎？」

瑪麗把它拿了過來。龐特打開郵袋，取出一個大東西，看來像是信封，不過看設計是尼安德特式樣，方方正正的。他把它打開——它就像花兒盛開那樣伸展開來——從裏面拿出一個顏色像紅寶石一樣的小圓球。

龐特張開嘴想說什麼，但他想了一想，又把嘴閉上了。

瑪麗蒙了一下。「什麼？」

龐特向下看去——他的目光當然是落在了他那裹著繃帶的胸膛上。「我本來https://read.99csw.com希望到這個世界來是沒有什麼危險的，我的女兒們也可以來。」

「他會受到審判，」瑪麗說，「如果裁定他有罪的話，他可能會進監獄。」

「哦，會的。」瑪麗微笑著說，「不過我剛好認識一個人，他可以讓這些障礙統統消失……」

又是熟悉的「嗶嗶」聲。

「得到認可的外國大使可以豁免多數法律，這叫『外交豁免權』，而圖卡娜享有這種權利，因為她在聯合國露面時，打著加拿大外交官的名號。」

瑪麗聽到「嗶嗶」聲時嚇得一縮。

「呃，我猜是因為這個想法很荒謬吧。你知道，只有傻瓜才會拿這個當真。」

「我不會那樣的。」龐特乾脆地說。

作為加拿大人，瑪麗自然而然想到的就是只有瘋子才會想要武器，不過她沒有說出口。「這其實是我們期待的最好結果，」她說，「如果他是個瘋子，自己單獨行動，那就沒有什麼特別的理由擔心這樣的事會再度發生。可如果他是某個恐怖組織的一員……」

「好吧，你不走的話，出院以後想做些什麼？」

「但我確實想問個問題。」

「我本來就醒著，」龐特說，「哈克在放音樂給我聽。然後我就聞到了你的氣味。」

龐特很是興奮。「上帝還有敵人？」

「我也不知道，」瑪麗說，「醫生告訴我有一個從薩德伯里空運過來的外交郵袋是給你的。我想那邊那個就是，在桌上。」

「沒錯，」瑪麗說，「在世界各地進行這種研究的大部分人都會去那兒。相信我，他們會很樂意認識你。」

龐特左右挪了挪他的腦袋，他那棕褐色的頭髮在枕頭上發出「嘶嘶」的聲音。「我不會希望這樣，」他說，「沒有誰的生命應該提前終結，哪怕他是想讓別人遭受到這種事。」

龐特拉下被單，露出了毛茸茸的胸膛。一塊很大的紗布襯墊，上面還沾著血跡幹了以後的赤褐色，用白色的醫用膠帶固定在他的肩膀上。

「最高長老院，」龐特說，「如果你說的是那個世界政府的話。」他又停了一下。「那個死掉的人怎麼樣了九_九_藏_書？」

「你能這樣嗎？就這樣決定留在這裏？」

「我真的很想認識她們。」瑪麗說。

「是的——呃，我的意思是，《聖經》是這麼說的。不過，除了宗教激進主義者——他們對《聖經》的一字一句都深信不疑——大部分人都已經不再相信有魔鬼了。」

「我帶你去，」瑪麗說，「你什麼時候出院？」

「什麼？為什麼？」

手術以後，龐特多數時候都昏迷不醒。實際上，在手術時，醫生給龐特打了一針好讓他睡著，這葯是根據哈克的指導從龐特裝醫療用品的腰帶上找到的。

「為什麼不信？」龐特問。

不過，現在在她眼中，他不再是古怪的標本，不再是一個畸形人，也不再是什麼不可能存在的生物。現在，她是滿懷愛意地看著他，心都要碎了。

「那就沒問題了。」瑪麗說。

「她是怎麼殺死他的？」

瑪麗點了點頭，接著就看見龐特歪過頭去，他習慣這樣聽哈克說話。他緊緊皺起了眉，臉上的皺紋都出來了。又過了一小會兒，龐特再一次彈開機侶，拿出了那顆小珠子。

「發生這種事，我很難過。」瑪麗說。

瑪麗悄悄地走進龐特的病房。外科醫生沒怎麼費事就取出了子彈——畢竟，尼安德特人的顱后解剖結構跟智人的很相近，而且看樣子哈克在手術的全過程中也和他們說了不少。龐特失了很多血，正常情況下應該要給他輸血，不過在對尼安德特人的血液學有更多了解之前，恐怕最好還是別這麼做。龐特的胳膊上弔著一瓶生理鹽水，哈克還時不時地跟醫生說說龐特的情況。

瑪麗皺起了眉。她曾經讀過一部被《環球郵報》大加讚賞的法庭劇，劇中有一名外星人在洛杉磯受到了審判，有人指控他謀殺了一名人類。但是那跟這件事有個本質區別……

「這是研究古代人類的專家們在一起開會嗎？」龐特問。

「不，不用。不要走。但是請恕我失陪片刻。哈克會通過我的耳蝸內置耳機把錄音放給我聽。」

「它說什麼？」瑪麗問。

「有哪些可能？」

「什麼？」

「最高長老院希望我ｈttps://ｒeaｄ•９９ｃｓｗ•cｏｍ立刻回去。」

「哦。」瑪麗輕輕地說。

但是瑪麗並不打算讓這事過去。「當你被打中時，在那麼多——那麼多年以前——打你的人並沒有事先預謀，而且他立刻就後悔莫及了；你自己是這麼跟我說的。但很顯然魯弗斯·科爾事先就計劃要殺了你。這當然是不一樣的。」

「我會這樣的。也許會有後果，但我會承擔的。」

「而且，不管怎樣，有幾百人清清楚楚地看見那個傢伙開槍打中了你，他還對圖卡娜開槍，在她還沒有……呃，做出……那樣的反應以前。就像我所說的，這很可能被視為自衛。」

「你動手術時，我聽見他們在電視上就這件事進行辯論，」瑪麗說，「大部分人的意見都認為這是自衛。」

「在這兒？在美國？他可能會被處決。」

「他們是這麼說的？」

「你們允許瘋子擁有武器？」龐特問。

龐特又揚起了眉毛。「在讓人擁有槍支以前就查出他是否有精神病，應該比等到他們使用了槍支以後再來搞清楚這一點更合乎情理吧？」

「就是魔鬼。惡魔。上帝的敵人。」

瑪麗的心一沉。「哦……」

「如果……如果我被殺了怎麼辦？或者圖卡娜被殺了？這個人又會怎麼樣？」

「也許，」瑪麗緊接著說道，她實在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不清，「他是外國政府的一名特工，又或者是恐怖組織的成員。再不然……」

「是的，但是……好吧，如果他是個瘋子，那就有辯護的借口了。因為他有精神病，所以就有可能判他無罪。」

瑪麗皺著眉頭舉了個例子。「2001年，安德烈·科尼亞澤夫——一名駐加拿大的俄羅斯外交官——喝醉酒之後開車撞倒了兩名行人。在加拿大，他不用面臨指控，因為他代表著一個得到法律認可的外國政府，儘管被他撞倒的人中有一個死了。這就是外交豁免權。」

龐特那深陷的眼睛睜大了。

「現在是什麼情況？」

瑪麗微微聳起了肩膀。「他可能是一名宗教狂熱分子：反對你們的無神論立場，甚至反對你們的存在，因為這和《聖經》里的創世說相抵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