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電梯里有四根垂直的柱子分佈在周圍,柱子之間的距離剛好相等。起初瑪麗以為這些是承重柱,但其實不是。他們開始了漫長的上升之旅——大概有2000米,就和在她的世界里一樣——之後沒有多久,龐特就靠在其中一根柱子上擺動起背部來。這是個背部搔癢裝置,似乎也是個消磨時間的好辦法。
她當然經常聽龐特談起阿迪克,也理智地明白龐特有一個男性|愛人,但是……
「哦,」龐特說,「是的,這是類似的催化反應,是我們室內照明的主要來源。」
終於結束了。瑪麗走到房間的另一邊,龐特帶著她去了另外一個房間,在那兒他們就可以穿衣服了。他指了指一堵牆,牆上滿是方方正正的壁櫥,每一個壁櫥里都有衣服。「試試上面右邊的那件,」龐特說,「這些衣服是按照尺寸從小到大排列的,那一件應該是最小的。」
瑪麗點點頭。她深吸了一口氣,又繼續往前走。
現在她站在那裡,穿著米色胸罩和白色內褲。
瑪麗從隧道的出口處走開,讓龐特走了過來。然後——
「你好,」瑪麗說,「我經常聽到你的事。」
另一個尼安德特人。
突然間,所有的陌生感都煙消雲散了。
立方車那透明的側面打開了,司機對龐特說了幾句話。這些話還是沒有翻譯給瑪麗聽,但她猜想這些尼安德特語就等同於英語的「上哪兒去呀,老兄」。
龐特領著瑪麗走過固定在地上的圓柱狀柵欄,上了一小段樓梯,來到外面的控制室。瑪麗冷得直發抖;尼安德特人不喜歡天熱,在離地面這麼遠的地下,這裏本來應該跟瑪麗的世界一樣熱。他們肯定是在設施的其他部分裝了空調。瑪麗低下頭,尷尬地發現自己的乳|頭凸了出來頂著上衣。「你們是怎麼讓這兒保持這麼涼爽的?」她問。
瑪麗指了指其中一件,她還沒看見龐特操作了什麼,那件皮衣就從夾子上鬆開了。她不太清楚怎麼才能把它穿上——它似乎是從側面打開,而不是從雙肩處,不過龐特幫著她穿上了。瑪麗其實是有點想拒絕穿皮衣的;她在家時從來不|穿天然毛皮,但在這兒當然得另當別論。
「你好。」龐特沒有通過翻譯機說道。到目前為止,他已經掌握了幾百個英語單詞,這些單詞他可以運用自如——如果他能念出來的話——而不需要哈克介入幫忙。
「啊哈!」瑪麗說,「展示人。是的,我現在才想起來你跟我說過他們。」
他們經過曾經用於檢修重水罐的管道設備——這些設備就跟魯布·戈德堡漫畫中那些小題大做的機器差不多,穿過控制室,現在這兒總是隨時都有加拿大軍隊的兩名武裝士兵在擔任警戒。
德克斯管的底部特地裝上了一塊平坦的襯墊,這樣走起來更順暢一些。透過半透明的白色管壁,瑪麗能夠看見圍繞著這根管子的藍色光環:這就是那個真正的通道、那個入口,也是兩個世界的斷點。
阿迪克微笑著走上前來。他的臉很親切,比龐特的臉還要寬——真的,跟餐盤一樣寬。他深陷的圓眼睛是一種令人吃驚的藍綠色。整體效果就是摩登原始人版的皮爾斯伯利麵糰寶寶
瑪麗嚇了一大跳。龐特指的是那個穿一身銀色衣服的傢伙。如果這個陌生的尼安德特人在她面前把那個東西掏出來的話,她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呃,很高興認識你。」她說。
現在她——距離她所熟悉的那個世界只有幾厘米,但是歷史分道揚鑣卻已經有好幾萬年。
電梯繼續上升,藍綠色的照明讓龐特蒼白的皮膚呈現出古怪的銀色,他金棕色的虹膜看上去幾乎是黃色的。轎廂的頂上和地上有通風設備孔,帶來了一點微風,瑪麗冷得緊緊抱著自己。
「熒光素,」瑪麗重複道,「就是螢火蟲用來讓它們的尾巴發光的物質。」
「牙齒跟習慣用哪只手有什麼關係?」
我的上帝,瑪麗想,我的上帝呀九*九*藏*書
也有人討論過把國際鎳業公司那部舊的開放式鐵籠升降機換成一部更豪華、更現代化的電梯——不過前提是只能用於來往通道。然而,克萊頓礦是一家鎳礦開採業務很活躍的公司,儘管國際鎳業公司已經不在合作中佔主導地位了,但他們每天還是得運送幾百名礦工通過豎井上上下下。
「是的,大約有90%都是這樣。」
龐特笑了:「真宜人呀。」
曾經有人討論過安裝一部高速新電梯直達中微子監測室,但在組織工作方面很是棘手。最主要的任務就是打通厚達2000米的輝長花崗岩挖出一條豎井來,而國際鎳業公司的地質學家們並不確定這些岩石能否承受得了。
在上升的途中,瑪麗還注意到了所使用的照明設備。「上帝,」她看著上面說,「這是熒光素嗎?」
「你好,布迪特公使。」其中一名衛兵邊說邊從他坐著的椅子上站了起來。
瑪麗暗自點了點頭。尼安德特人比較適應冷一些的環境,當然不會喜歡散熱多於發光的白熾燈泡。熒光素或熒光素酶反應幾乎完全沒有效率損失,發光卻極少發熱。
但是隧道那頭又有一個尼安德特人走了過去。
「你后。」阿迪克說。瑪麗困惑了一會兒,隨即意識到阿迪克是想說「你好」,只是母音念得不太準確。但是,他試著學了一些英語,這一點讓她深為感動。
這真是丟人,而她知道,如果她想跟龐特維持長期的關係,她就得儘快克服這種感覺。
瑪麗睜大了眼睛。這也許沒有水貂皮那麼漂亮,但是在她那個世界里,猛獁皮外套肯定會比水貂皮外套不知貴多少倍。
瑪麗把右臂縮了回去,又伸出另一隻胳膊,龐特忙著把機侶固定上去。「我一直都想問問你這個問題,」瑪麗說,「大多數尼安德特人都習慣使用右手嗎?」
瑪麗讓龐特走在前面,兩人走出控制室來到金屬隔板上,這層隔板的下面是一個十層樓高的圓桶狀洞窟,那裡以前就是薩德伯里中微子觀測站的所在地。上一回瑪麗來這裏時,得通過一個一米見方的活板門才能下去,現在就不用這樣了,隔板上鑿了一個巨大的開口,還裝上了一部電梯——龐特說這是他最近一次來了之後才有的。電梯的四壁是透明的丙烯酸板;這是由Polycast公司專門為這裏生產的,用來裝重水的大球也是由這家公司製造的丙烯酸板組裝而成的,不過現在已經拆除了。
龐特的聲音小了下去,變成了低語,哈克則用正常的音量進行翻譯。「瑪爾,這是我的男伴,阿迪克·胡德學者。」
「我們根據化石記錄也是這麼猜想的。」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龐特很有騎士風度地示意她先走,於是,瑪麗·沃恩,這個世界的公民,開始沿著這座圓柱形的橋樑,向另一個世界走去。
不過,瑪麗還是問起了為什麼設計成圓形。難道它在豎井裡還能旋轉嗎?
「這位,」哈克的聲音替龐特說道,「是一名展示人。」
「機侶通常都是植入身體的,」龐特說,「不過我們知道,要求一個只是臨時來到這裏的人去做外科手術有點太過分了,但這個金屬條只有在這兒才能拆下來;因為內置的計算機能識別出它所在的地點,只有在這裏才會允許扣環再次打開。」
瑪麗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入鄉隨俗……
有一剎那,瑪麗腦中的女權主義者被激怒了,量子計算機研究所里一個女性也沒有,但是這附近自然是哪裡都不會有女人;因為這座礦——據她所知——坐落在薩爾達克的邊緣區之外。
然後他們來到了地面上。
「不是因為那個,」龐特說,「在這樣的封閉空間里,外激素會很快積聚起來,而電梯上升的過程又很漫長,這些通風孔可以確保乘客不會被彼此的氣味過度影響。」
龐特放開了阿迪克,然後舉起自己的左臂,把手臂內側對著阿迪克。阿迪克也用相應的姿勢舉起了手臂,瑪麗看見他倆的植入機侶上的顯示屏之間有信號閃來閃去;龐特大概是在從阿迪克那裡接收積累至今的信息,他不在時,給他的這些信息都是轉到阿迪克那裡的。
「那好,我相信已經有人事先向你詳細說明程序了吧。我要看看您的護照,還得採集一份DNA樣本。」
瑪麗的確有一本護照。她第一次辦護照是去德國,到萊茵州立博物館去,從那兒的尼安德特人種標本中提取DNA,從那以後她一直都在給護照延期——為什麼加拿大護照的有效期只有5年,而不是像美國護照那樣有10年呢?她從手提read.99csw.com包里摸出護照遞給了那個人。說來好笑,她在照片上沒有生活中看起來年輕;拍這張照片時,她還沒開始用染髮來遮掩白髮。
如果激光能夠穿透她的皮膚摧毀細菌和病毒,那也一定能夠穿透她的內衣殺死他們,但是……
龐特自己並沒有穿上外套。他開始朝門口走去。這扇門倒是普普通通,固定在一根垂直的管子上,這樣它就可以像在鉸鏈上那樣旋轉。龐特打開了門,然後——
瑪麗忍不住笑了。「哦,都是好事。」她說。
「最高長老院看清了現實,不讓你們世界的人來到我們這裡是不可能的,」龐特說,「但是阿迪克告訴我,他們有一個強加的條件,那就是你必須戴上這個。」他舉起那個物件,瑪麗看出來那是一個金屬條,上面有個面板,和哈克的極為類似。
實際上,這次跟上一次不同,那時升降機里只有瑪麗和龐特他們兩個,而這次他們是和六個礦工一起乘升降機,這些人是去5200英尺層的。這六個人里有三個禮貌地看著沾滿泥巴的金屬地板——這兒不比辦公大樓的電梯里,沒有樓層指示燈讓人可以裝作很認真的樣子盯著看——另外三個則毫不掩飾地盯著龐特。
現在他們倆又一次歷經漫長的旅程下降到克萊頓礦的6800英尺層,瑪麗不禁回憶起了這一切,她猜想龐特之所以尷尬地不言不語,是因為他也想了起來。
這裏照著他的光線強烈得像是在拍色|情|電|影。他身體上大部分地方都覆蓋著纖細的金色體毛,他腹部的肌肉很結實,他的胸肌讓他看起來幾乎算得上豐|滿了,還有……
瑪麗走到斷點的入口,停下了腳步。是的,龐特從這裏來過也回去過,而且,是的,在她之前已經有一些智人走了過去,但是……
龐特示意瑪麗坐在駕駛座上。瑪麗忍著不讓自己笑出來,這個大個子知識很淵博,但卻不知道怎麼駕駛車輛。他上了車坐在她旁邊。瑪麗花了一分鐘時間來熟悉儀錶板,又讀了一下上面貼著的各種須知和說明。這看來並不比高爾夫球車難開。她轉動鑰匙——鑰匙是用一條鏈子系在儀錶板上的,這樣就不會有人無意中把它帶下車了——他們駛下隧道,避開了用來運行礦石車的鐵軌。從升降機步行到中微子監測室一般需要20分鐘,而這輛車4分鐘就把他們送到了那裡。
電梯是計劃對這個監測室進行的諸多改進中的第一項。如果通道真的保持長年打開,那麼這個監測室里將會裝上十層樓的設施,其中包括海關和病房,甚至還有幾間旅館套房。不過,這部電梯現在只停靠兩個地方:監測室的岩石地面,還有這之上三層樓的地方,那裡是圍繞著通道建起的軍隊集結待命地區。龐特和瑪麗在集結待命區下了電梯,這兒是一個寬敞的木頭平台,還有兩個士兵駐守在這裏。沿著平台的一側有聯合國以及共同出資建立觀測站的三個國家的旗幟:加拿大、美國和英國。
這肯定不是什麼華貴的毛皮,比如水貂和紫貂;這種皮很粗糙,顏色是一種不均勻的紅棕色。「這是哪一種動物的毛皮?」瑪麗問,龐特正在替她繫上扣子,讓上衣把她裹得嚴嚴實實。
龐特停了一下,然後說:「提到獸皮……」他走到房間另一邊,那面牆上掛著一排皮衣,看上去是肩膀那裡有夾子固定在一根橫杆上,「請選一件吧,」他說,「還是右邊的那些最小。」
最小的,瑪麗想,她稍微振作了一點。在這個世界,她似乎可以去商店的嬌小區了。
電梯終於到達了頂點,門開了。可就連開門的方式也那麼奇特,門上本來一絲縫也看不見,這會兒卻像手風琴一樣摺疊起來。
她移開了視線,她知道自己不該盯著他看。
龐特點了點他那碩大的腦袋。「就是這個目的,」哈克替他翻譯道,「這個電梯的舉升機構是在豎井的牆壁里,而不是像你們的升降機那樣在頭頂上。電梯的導向槽也不是絕對垂直,而是在周圍逐漸盤旋上升。在這個豎井裡,電梯從底下出發時是面朝東方的,但是等我們到頂時就會朝西了。」
諷刺的是,現如今薩德伯里中微子觀測站被用於通往另一個世界了,所以設備也就沒有再繼續保持在無塵室的環境里。以前人們是必須要經過淋浴設施的,現在從地面上長途跋涉下來以後如果有誰覺得太髒了,還是可以洗一下,但龐特和瑪麗只是徑直走了過去。通往真空吸塵室的兩道門都被撐開了,進入觀測站的人原本都要在這裏吸去身上的塵土。龐特先擠了過去,瑪麗跟在後面。
九九藏書特還在看著她,鼓勵似的微笑著。即使這兒的燈光比較刺眼,讓她看來不如在酒店房間的昏暗光線下誘人,他也並沒有表示出來。
龐特也介紹了另外兩位尼安德特人。一位是執法人,顯然是某種類似於警察的人,另一位是個胖胖的尼安德特機器人專家,名叫鄧恩。
「哦,」龐特說,「是我叫來的立方車。」瑪麗猜他是通過哈克叫來的,而且並沒有把這些話翻譯成英語。這個怪模怪樣的車停在他們面前,瑪麗能看見裏面有個尼安德特人司機,是個大塊頭的男人,看起來比龐特年長20歲。
接著她張開嘴,讓那個士兵把一支棉棒順著她右邊臉頰的內側放進去——這個傢伙的手法有點粗魯,瑪麗想;你不必擦得那麼用力也能讓細胞脫落下來。
龐特做了個鬼臉,把嘴唇往裡面吸,同時將眉毛往眉心擰在一起,瑪麗知道這是尼安德特人「印象深刻」的表情。「很出色的推理,」龐特說,「實際上,直到今天,我們還會舉行剝皮盛會,使用的剝皮方法就是這樣的;當然,還有其他一些使用機器剝皮的方法,但是這樣的剝皮盛會是一種社會性的儀式。」
「所有的展示人都穿銀色的衣服,」龐特說,「其他沒有人穿。如果你看見有人穿成這樣,那就是在提醒你有幾千人在看著你呢。」
瑪麗立刻就意識到了她這種感覺是什麼,但是,上帝呀,她已經幾十年沒有體會過這種特別的情感了,這讓她很羞愧。她並不是討厭同性之間的愛意流露;一點兒也不——見鬼,當你周五晚上在多倫多電視台的各個頻道之間跳來跳去時,肯定能碰到什麼同性戀色|情|電|影。不,她這是……
瑪麗把內褲放進洗衣籃里,走進那個房間,房間旋轉起來,這可真是讓人丟臉。是的,她剛才看了龐特,但她的凝視是帶著讚賞的——畢竟,他的肌肉很發達,而且,坦率地說,也非常勻稱。
這裏就是地球——她所熟悉的地球。太陽,低低掛在西邊的天空,和她以前經常看見的毫無二致。天空還是藍色的。這兒也有松樹、樺樹和其他各種各樣她認得的樹木。
龐特把手放在她肩上。有那麼一秒鐘,瑪麗很害怕,以為他要把她推到那邊去。
「是的。」瑪麗說。
上一次瑪麗和龐特乘著這個鐵籠升降機一起下去時,瑪麗努力想讓他明白,她是真的喜歡他——真的,她非常喜歡他——但是她還沒有準備好開始一段感情。她對龐特說了她在約克大學遇到的事,她除了跟凱莎——那個強|奸援助顧問——說了這件事以外,就只告訴過龐特了。當時,龐特的情緒和瑪麗一樣激動:對這件事不知所措,對強|奸犯怒火中燒,不管這傢伙是誰。那次下去時,瑪麗以為她就要永遠失去龐特了。
瑪麗點點頭。
這個陌生人還沒有掌握技巧,不知道在他的機侶大聲翻譯時要把自己的聲音壓低,所以瑪麗不得不費力地把尼安德特語的雜訊和英語區分開來。「我聽說,」她聽出來的是,「在你們的世界,我也被稱為記者。我到有趣的地方去,讓人們把頻率調到我的機侶播送的畫面上。」
阿迪克歪過頭,大概是在聽他的機侶通過耳蝸內置耳機進行翻譯,然後,他微笑著用帶有口音的英語說道:「我希望說的都是好事。」這個回答簡直標準到令人吃驚。
龐特按了下鈴,發信號給地面上的升降機操作員,讓他知道礦工們已經下完了。升降機又一次「隆隆」地發動了。這兒實在太吵,沒有辦法談話——上一回他倆說話時幾乎是喊出來的,儘管談話的內容很是微妙。
「對不起。」龐特說,他注意到了她的舉動。
瑪麗伸出手解開了胸罩。她回想起在大學時自己還是能通過鉛筆測試的,但那些日子已經是很久以前了。現在她的胸部已經垂了下來。瑪麗本能地在胸前交叉起手臂,但是她還得放下手臂去脫|內|褲。她不知道把內褲剝下去時究竟是面對著龐特還是背對著龐特比較優雅;不管哪一種都會露出很多形狀並不討人喜歡的肥肉。最後,她轉過身去,飛快地脫下內褲,然後儘可能快地站直了身體。
圓柱形轎廂上緣有一圈玻璃管,裏面充滿了閃爍著藍綠色光芒的流體。
但是她從來沒有想過她進行這一步驟時龐特會看著她。當然,她可以坦白地告訴他這讓她很不自在,可是……
瑪麗閉上眼睛,等著這個過程結束。read.99csw.com她什麼也沒感覺到,激光對她的內臟所做的一切毫無痛苦。
在她面前的,就是——
終於,龐特結束了。他從房間里走出來,示意瑪麗輪到她去了。
「一般來說,」龐特說,「機侶都是裝在左臂的,除非主人是個左撇子。」
「超導熱泵,」龐特說,「它們的功效已經在科學上得到了證實。」
瑪麗點點頭。「了解。」她伸出了右臂。
瑪麗驚奇地搖了搖頭。她甚至還沒有離開礦區,就已經對如此多的巨大差異感到有些不知所措——而且她事先就知道自己將來到另一個世界。她又一次對龐特同情起來,當他第一次踏足她的世界時,完全沒有得到任何警告,但還是想方設法沒讓自己發瘋。
不過他當然沒有那麼做。「慢慢來,」他低聲用英語說道,「等你覺得自在了再走。」
至少這兒的運輸狀況得到了改善。他們用不著沿著水平方向走上1200米才能到達中微子監測室,有一輛相當漂亮的全地形車輛——某種像是沙灘汽車的東西,前面貼有薩德伯里中微子觀測站的標誌——正在等著他們。這裏還停了另外兩輛這樣的車,其他的一定是停在別的地方。
他們現在是在一個大約5米見方的正方形房間里,牆壁是淺黃綠色的,天花板很低。龐特走到架子邊,拿回來一個扁扁的小盒子,像是用藍色硬紙板之類做成的。他打開盒子,取出一個由金屬和塑料製成的亮閃閃的物件。
升降機在粗粗鑿成的豎井裡呼嘯而下,經過了4600英尺層——從外面畫著的牌子可以看出這是哪裡。這一層已經開採盡了,所以現在就開發成了薩德伯里周邊重新造林項目的一個植物園,種上了樹木。
忽然,一種聲響引起了瑪麗的注意,有一小會兒,她以為可能有一頭猛獁正在向他們衝過來要為它的親屬報仇。不過還好,那不是猛獁,而是某種氣墊車,形狀方方正正,但拐角是圓的,正飛過有很多岩石的地面向他們駛來。瑪麗剛才聽見的聲響似乎是夾雜在一起的兩種聲音,一種聲音是幾個風扇在向下吹,讓氣墊車能懸浮起來,離地面有一小段距離;還有一種聲音是一個大風扇,就像佛羅里達大沼澤地里用的那些船上面的風扇在往後吹。
升降機終於到達了6800英尺層。這兒的溫度永遠是讓人窒息的41℃,氣壓則是地面氣壓的1.3倍。
一個強壯的身影從隧道那頭走過,那是某個在那邊工作的人。
瑪麗四下看了看控制室。她吃驚地發現控制台看起來都奇怪極了。她以前想都沒想過人類的工業設計師們會這麼隨隨便便地決定儀器的外觀,也沒有想過他們的「高科技」設計只是其中一種可能性。人類那麼多的設備都是磨光的金屬色、黑色和灰色,而這裏的控制台不一樣,大部分是珊瑚一般的粉紅色,沒有尖銳的拐角,那些起到控製作用的小玩意兒似乎要拉出來而不是按下去,沒有LED燈、刻度盤,也沒有撥動式開關。指示器好像是反射式的,而不是發光式的,文字在柔和的灰色背景上現出深藍色符號;她本來以為這些符號是事先貼上去的標籤,但是所顯示的這一串串字元始終在變化。
她解開襯衫,把它放進龐特剛才用的洗衣籃里;又脫下黑色的鞋子,在看到龐特的點頭肯定之後,也放進了那個洗衣籃;然後她脫下了褲子,現在——
儘管她有自由主義傾向,儘管她做了所有的思想準備,儘管她在自己那個世界也認識同性戀男子,但是,當龐特和那個無疑是阿迪克的尼安德特人擁抱在一起時,她還是覺得胃裡一緊。他們抱了很久,抱得很緊,龐特寬闊的臉緊緊貼著阿迪克那毛茸茸的臉頰。
「我在電視上見過您,」那個士兵說,「這將是您第一次穿過通道,對嗎,女士?」
哈克「嗶嗶」地響了起來。
她一直走到隧道的盡頭,龐特那重重的腳步聲跟在後面。然後她跨出了隧道,她知道自己一定是來到了量子計算機室。薩德伯里中微子觀測站的洞窟已經沒了最初的用途,派上了新用場,但是這兒不同,龐特的量子計算機仍然在全面運轉。其實,瑪麗已經得知,如果沒有它,通道就會立刻關閉。
它似乎已經被普遍稱為「通道」,但是因為德克斯管從中穿出,它看起來更像是一條隧道。瑪麗的心怦怦直跳,她能夠看得到那邊——看得到尼安德特世界,還有——
她這是嫉妒。
瑪麗滿頭都是汗,但這並不只是地下太熱的緣故。
龐特揚起了眉毛。「你們怎麼能從化石中得知人習慣用哪只手呢?對於這個世界里的古代格里https://read.99csw.com克辛人中有多少人喜歡用哪只手,我想我們一無所知。」
「你是沃恩教授,對嗎?」那個士兵問道——他的制服上肯定有什麼東西可以表明軍階,但是瑪麗完全不知道怎麼看。
但她是一個年近40的女人,長著20磅多餘的肥肉,陰|毛的顏色充分證明了她的頭髮是染過的。龐特怎麼可能會喜歡他所看見的這些軟趴趴、白花花的東西呢?
「猛獁。」
瑪麗儘可能快地穿好了衣服,龐特領著她來到電梯站。瑪麗又一次被格里克辛技術和巴拉斯特技術之間的顯著區別嚇了一跳。電梯轎廂是圓形的,通過地板上的幾個踏板來操作。龐特重重地踩下其中一個,電梯開始上升了。這在人的雙手拿滿東西時該有多方便呀!瑪麗就曾經有一回失手把一大堆食品雜貨——其中還有一盒雞蛋——掉在她那所公寓的電梯地板上。
「我們研究了分別屬於20個尼安德特人的80顆牙齒。根據你們那巨大的下頜,我們推測你們可能是用自己的牙齒當成夾子,把獸皮固定住好將上面的肉剝下來。獸皮是很粗糙的,會磨損牙齒的前面,留下一些小缺口。那20個尼安德特人中有18個人牙齒上的缺口都是向右傾斜的——這樣的話,情況就應該是,你們用右手拿著刮刀來刮削獸皮,把獸皮拉向右邊。」
「可以了,女士,」那個士兵說,「祝您一路平安。」
稍後,升降機顫巍巍地停在礦工們要去的這一層,門嘎吱嘎吱地打開了,好讓他們下去。瑪麗目送著他們離開,她以前以為這些男人就是標準的壯漢了,但是往龐特身邊一站,他們看起來簡直就弱不禁風。
但是她的內衣,還有她所有的衣服、手提包以及行李,都得進行聲波清洗並且暴露于高強度的紫外線下。激光能很容易地殺死微生物;但是要對付那些可能潛伏在織物皺褶里的大得多的蟎蟲和扁虱,激光就有些無能為力了。龐特說,所有的東西都會在徹底的清潔處理之後送回他們手中。
龐特推著她迅速地穿過這個小房間,來到殺菌消毒室。她還沒有明白過來究竟是什麼情況,龐特已經解開他肩膀處的扣子,將襯衫脫了下來,接著又脫下了褲子。他把自己的衣服塞進一個圓柱狀的洗衣籃里,走進那個有著圓形地板的房間。龐特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地板慢慢地轉動起來,他寬闊的後背呈現在她面前,——當然還有下面的一切。她看見房間的一邊有激光發射器,激光的光點照在對面那邊,仿若無物般穿透了龐特的身體,但是,她知道,激光穿過時就摧毀了外來的生物分子。
「真冷呀。」她說。這裏感覺起來比他們剛才離開的薩德伯里地面溫度大約低了4度。
過了幾分鐘,轉了幾圈之後,這個過程就結束了。瑪麗努力不讓自己的目光向下看。龐特卻一點也沒有不自然。前幾次她看見他沒穿衣服都是在昏暗的光線下,可是這裏——
走過門口時,她感覺好像有一圈螞蟻從前到后爬過她的身體。她起先是慢慢地邁開腳步,但很快就往前跳了過去,以消除這種讓人不安的感覺。
她面前站著四個尼安德特人,清一色是男性。其中一個穿著一身耀眼的銀色衣服,其他人則穿著無袖襯衫和龐特穿的那種奇怪的連腳褲。他們所有人都像龐特一樣,淺色的頭髮剛好從中間分開;都有著大塊的肌肉和短小的四肢;都長著起伏的眉脊;都有個土豆一般的大鼻子。
瑪麗時常見到龐特,也見過圖卡娜幾次,可她仍然很難真正接受還有幾百萬其他尼安德特人這個事實,但……
龐特示意瑪麗先上車。「現在,」他說,「我來帶你看看我的世界。」
突然間,瑪麗的心狂跳起來。她事先已經得知會有殺菌消毒的步驟,但是……
他們同時放下了手臂,但是龐特的手臂只放下了一半,他以手肘為中心把前臂轉過來指著瑪麗。「Prisap tah Mare Vonnnn daballita sohl.」他說。但因為他不是在對她說話,所以哈克沒有翻譯。
「沒關係,」瑪麗說,「我知道你們喜歡冷一點。」
瑪麗笑了,還是她這個物種比較機靈一些,這讓她很高興。「是根據牙齒的化石來判斷的。」
龐特的聲音從後面傳來,說的是尼安德特語。瑪麗吃驚地轉過了身。她總是聽見龐特用那種語言低聲說話,哈克再把那些話用大得多的音量翻譯成英語,但是,直到此刻,她還從來沒有聽過龐特用他的母語清楚地大聲說話。他剛才所說的一定是什麼玩笑話,因為那四個尼安德特人都發出了犬吠一般低沉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