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間，她知道了是誰在那兒——誰和她一起在這暗室里。

不。不，要謙卑。在我們的聖母面前，照著她的完美榜樣，要謙卑。

她在實驗室中！

龐特先是愣了一下，然後說：「啊，是我的內置耳機。在必要時，它們讓我和我的機侶無聲交流。」

韋羅妮卡走向靠牆的儀器架，看到示波管還在跳動。她皺起眉頭，去調整了下面的電線。「有東西干擾。」她說。

韋羅妮卡會心一笑。「哦，真的嗎？」她轉向龐特，「那你準備試試嗎？」

「當然了，」他說，「瑪爾感受到的東西，我要是也能感受到就好了……」

經顱磁性刺|激物正在影響她的思想。

「怎麼樣？」瑪麗等不及，終於開口問。

那是女人。

那個詞冷不防就滑到她的心裏，但是這是個悲哀的事實。

簡單的一句話，讓瑪麗異常失望。

她知道那個聲音，曾經她很希望能再聽到那個聲音，但是此刻、現在，如果可以的話，她只想安安靜靜的。

龐特點點頭，但又在那兒左搖右晃，頭盔的下面戳到了他厚實的頸部肌肉。

當然，也許他會體驗到外星人的存在。有意思的是，雖然她跟龐特已經聊過很多話題，卻從未談及他是否相信有外星人。或許對龐特來說，對尼安德特人來說，在別的世界上有生命存在的這個想法就如上帝這個概念一樣愚蠢。畢竟，至少是在瑪麗的這個地球上，還沒有可信的證據來證實外星人的存在。因此，龐特那邊的人會說，相信那樣的東西離荒唐的信仰不過是一步之遙……

瑪麗·沃恩張口要對聖母馬利亞說話，然後——

「好。」龐特說。他打開機侶的面板，調整了控制按鈕。

read.99csw.com龐特·布迪特體驗不到神跡。

韋羅妮卡離開測試室，並提醒瑪麗也跟著出來。測試室有個大鐵門，韋羅妮卡用力把它關上。瑪麗注意到門上標著「韋羅妮卡的衣帽間」。門關上后，韋羅妮卡走到電腦前，開始移動滑鼠，敲擊鍵盤。瑪麗在一旁看著，覺得很有意思。過了會兒，她問：「那麼，他體驗到什麼了？」

韋羅妮卡點點頭：「好的。不會有事的，但是任何時候你想把設備關掉，就對我說。」

這太荒唐了，瑪麗想。這不過是暗示的力量。要是韋羅妮卡沒有先跟瑪麗說了那些，她確信自己什麼都感覺不到。天哪，只有那些能拿到研究基金的事情才會讓她有興趣，那可不是鬧著玩的兒戲，而——

「或許你可以想一些謙虛的念頭。」龐特的機侶哈克通過外置揚聲器說。龐特對著左前臂直皺眉，但是瑪麗大笑了起來。顯然自我膨脹這個意象是跨越物種界限的。

她心裏知道這光線是別的東西。

但是那個時刻還是很快散去了。又過了幾秒，暗室的門開了，光線——刺眼的熒光燈發出的光線——從外面照了進來。韋羅妮卡·香農走了進來，龐特隨後。這個年輕女人從瑪麗頭上取下頭盔。

瑪麗·沃恩與她同名，而——

龐特打開哈克的面板，調整好一些操作鈕，應該是在激活他的內置耳機。

瑪麗深呼吸一口，看著韋羅妮卡。儘管已經對那個年輕女人有好感，但是瑪麗還不打算和她分享體驗，這個實用主義者，這個無神論者會將其歸為她的大腦頂葉活動被抑制的結果。

純潔簡約的幽靈現在移向她的左邊。不是走，而是移動——徘reaｄ•9９csｗ.cｏm徊著，卻不沾土。

為什麼不出現在勞倫森大學的校園裡？

韋羅妮卡點點頭。「就是它，現在沒幹擾了。」她看著龐特，鼓勵地對他微笑著，「好的，龐特，請坐。」

但是，那麼聖母馬利亞來看瑪麗·沃恩，這可能嗎？瑪麗就要去另一個世界旅行，那個世界沒有人知道天父，也沒人知道聖子耶穌，更沒有被聖靈感化。當然，拿撒勒的馬利亞會對這樣的一個人感興趣！

聖母。

畢竟，人們認為她出現在葡萄牙的法提瑪。

瑪麗看著測試室緊閉的鐵門，她希望龐特能體驗到她所體驗到的一切，哪怕他視之為幻想——毫無疑問，他肯定會的——至少他也能明白她在這兒體驗到什麼，在整個智人的歷史長河中有那麼多人能感覺到有神聖之物存在，他們又體驗到什麼。

瑪麗·沃恩那個科學家的一面又佔據了上風。當然，她的確是見到了馬利亞。倘若她有個墨西哥的名字叫耶穌——赫蘇斯——那她見到的或許就是基督了。要是她叫特蕾莎，那毫無疑問，她見到的將是特蕾莎修女。除此之外，昨天，她還和龐特談到聖母馬利亞，所以——

「怎麼樣，還好嗎？」韋羅妮卡·香農的聲音通過揚聲器傳到瑪麗的耳朵里。

不速之客闖入她的幻想之地，瑪麗對此置之不理。她要細細品味這一刻……但它如同夢一般消逝了，儘管她掙扎著要將其化成意識……

馬利亞。

「什麼都沒有？」韋羅妮卡重複道，聽上去興高采烈，「你確定嗎？」

「好的，我們開始吧。」韋羅妮卡說。

為什麼不呢？瑪麗·沃恩心想。僅僅因為她在這兒，在大學實驗室的測試室里，那並不能意味什麼。

「是什麼呀？」龐特問。

神的母親。

「我在想午餐，」龐特說，「想我們要吃什麼，還有天氣，這裏的冬天什麼時候到。」他看了看瑪麗，肯定瞧出她臉上的失望之情，「哦，還有你！」龐特很快地說，顯然想讓她開心，「我當然想著你！」

「好的，」韋羅妮卡說，「我要關掉電流了。」她走去開鐵門，「你出來吧。」

她的靈魂知道。

「還好嗎？」一個女性的聲音傳來。

瑪麗點點頭。

瑪麗對當今的神跡一直半信半疑，但是若是神跡真的發生，那麼，聖母馬利亞也可能在任何地方出現。

馬利亞。

龐特點點頭。

「什麼都沒看到？」韋羅妮卡繼續說，「沒感覺到有東西在你旁邊？也沒感覺有人在看你？」

瑪麗頭戴一頂摩托車頭盔樣式的雙耳式耳機，兩邊都是螺形線圈，直接對著她的太陽穴。一捆電線把頭盔連在靠著牆邊的一架機器上。

最終，龐特決定試試看。他拿起頭盔，左搖右晃地往頭上戴。真的很緊，而且裏面還有線。最後龐特用力一擠，成功地讓頭盔里的泡沫體適應了他的後腦勺。

多麼多麼美妙的幽靈呀……

但是……

「我還好。」瑪麗對著夾在衣領上的小麥克風說。她在暗室里的一張墊椅上坐著，暗室大概有兩個衛生間大小。燈熄滅之前，她看到牆上貼著灰色的泡沫橡膠，應該是用來隔音的。

然後，忽然她就不見了。

那為什麼不出現在安大略的薩德伯里呢？

但是瑪麗興高采烈，這種感覺，自從她read.99csw.com受洗歸主第一次領取聖餐后就再也沒有過了。那一次，也是她一生當中唯一一次，切身感受到基督的聖靈充滿了她。

不，不，根本就沒有土。她在一所大廈的地下室中，根本就沒有土。

「那這眼淚……」龐特問，「你……你是不是體驗到什麼了？」

瑪麗繼續盯著緊閉的鐵門。宗教當然不僅僅是神經上的小把戲或微電子下的自我幻想所能涵括的，當然它是——

「壓根就沒有。只有我，孤單單地在想心事。」

那是馬利亞。

人們認為她出現在法國的路德斯。

頭腦在告訴她什麼，這點無關緊要。

「你可以關閉它們嗎？」

還有，這點很有爭議性，她，一個智人，有那樣非同尋常的體驗；而他，一個尼安德特人，卻體驗……

「怎麼樣？」瑪麗又問。

瑪麗再次閉眼，緊緊地閉上，但是沒用，幽靈還在那兒，依然感覺得到。

那是馬利亞，耶穌的母親。

不是瑪麗·沃恩。

龐特第一件事就是把緊緊卡在頭上的頭盔拿掉。兩隻大手在頭兩邊用力地拔，這裝置總算給脫下來了。他把它遞還給韋羅妮卡，然後就在那兒揉眉脊，像是要使其恢複原位。

「瑪爾，」又一個渾厚的聲音傳來，「你還好嗎？」

墨西哥的加達羅普。

瑪麗讓開道兒，龐特坐在墊椅上，寬闊的後背對著她。

她壓根就看不見她，只是一道很亮很亮的光，此刻轉到她的面前——但是光線一點兒也沒刺痛她的眼睛。但是，她非常確信那是誰：純潔、安詳、智慧。她閉上雙眼，但是光線並沒有消失。

韋羅妮卡站在龐特前面，打量著他，就如亮視點的員工在調試新的鏡片那樣。然後，她稍微調了調頭盔的方向。「九-九-藏-書可以了，」她最終開口，「那現在，像我剛才告訴瑪麗的那樣，這不會有事的，你要是希望我早點兒停，就直說。」

瑪麗直到現在才意識到自己流淚了。「我還好。」她說，然後意識到光說「還好」還不能表達出她的感受，就加了一句，「我非常好。」

不。

韋羅妮卡把頭盔遞給龐特，很快就發現問題來了。頭盔是按照標準的智人的頭型來設計的，高額頭、腦袋的前後距離短、無眉脊。

瑪麗以為她會聽到嗡嗡聲，或是滴答聲，但是什麼都沒有。只有黑暗和寂靜，還有——

瑪麗強顏一笑，便看別處去了。當然一次試驗，一個尼安德特人，並不能證明什麼，還有……

還有越南的拉方。

忽然，瑪麗感覺後背緊張起來，肩膀不覺間拱起。有人在，和她一起，在這暗室里。她看不見他，但是她能感覺得到他的目光落在她後腦殼上。

不，不是那樣的。

那不是他。

「你想了些什麼？」瑪麗問。畢竟龐特也可能沒有宗教體驗。

龐特搖搖頭，瑪麗心跳了一下，希望那只是他恢復裝置的一個嘗試。「什麼都沒有。」他說。

「我……」瑪麗開口，然後把話吞了下去，試著重講，「韋羅妮卡，你的儀器真的很了不起。」

「我試試。」龐特說。他拿起頭盔，顛倒過來看裏面，好像在目測它的容積。

為什麼不和她講話？

「恐怕會有點緊。」韋羅妮卡說。

韋羅妮卡微微聳肩。「除非他自己講，否則就無從知道。」她指著一個連接到電腦上的揚聲器說，「他的麥克風是開著的。」

龐特湊向前，用粗短的拇指擦拭瑪麗的臉頰。然後他把手拿開，給她看他的拇指是濕的。「你還好嗎？」他又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