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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B 組 1

第一章 B 組

《人類決裂》獻給以下幾位:
獻給雅尼·庫齊尼亞和布萊恩·戴克,為了他們的愛與友情。
獻給約翰·哈里斯,感謝他為本書和《老人戰爭》系列創作的畫作。謝謝你的想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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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你好運,埃文斯。」羅伯茨說。埃文斯咧嘴苦笑,救生艙自動封閉。五秒鐘后,救生艙從波爾克號彈射出去。貝爾只覺得脊樑挨了一腳,隨即就失去了重力。救生艙太小,僅有最基礎的生活設施,無法製造人工重力。
「你也聽見巴斯塔船長是怎麼說的了。」貝爾說,「導彈數量太多,而且波爾克號已經受傷。」
薩拉·貝爾大使非常熟悉禮儀,當波爾克號的船長邀請她去艦橋觀禮飛船躍往丹納瓦星系時,她很清楚自己應該回絕邀請。艦長很忙,她上艦橋只會礙事,再說其實也沒什麼可看的。波爾克號在銀河系內躍遷幾十光年,人類能注意到的僅僅是星圖的些許變化。在艦橋上,你只能通過顯示屏察看星空,而不是隔著舷窗眺望。巴斯塔船長邀請她完全是出於禮節,不但確定她肯定會回絕,而且已經為大使及其隨員作出安排,在貨艙上方通常無人使用的狹小觀景台舉辦一個小型招待會,以此慶祝飛船的這次躍遷。
「那就希望使團的其他人也進了救生艙吧。」羅伯茨說。
「埃文斯只是想讓我們閉嘴,讓我們儘快離開波爾克號。」貝爾說。
「沒時間了,大使。」巴斯塔打斷她,「導彈數量太多。接下來兩分鐘我的任務就是讓你們安全脫離。別浪費時間。」她轉向船員,命令他們準備黑盒子。
四十秒后,埃文斯將貝爾和羅伯茨塞進一個狹窄的容器,裏面只有兩張小座椅。「系好安全帶!」埃文斯喊道,否則他們肯定聽不見他的聲音。他指著一張座椅底下說:「那兒有應急口糧和飲用水。」他指著另一張座椅底下說:「廢物循環系統在那兒。空氣供應夠用一周。你們能活下去的。」
「他們尋找我們的同時也會打撈波爾克的黑匣子。」貝爾說,「黑匣子里有飛船直到被摧毀那一刻的全部數據。假如防衛軍有辦法確定襲擊者的身份,他們需要的資料都在那裡。」
「差不多吧。」貝爾說。
「希望最樂觀的估計能成為現實。」羅伯茨說,「否則一個星期以後,https://read.99csw.com情況就會變得非常不妙。」
「不刺|激說明我們做得對。」埃文斯說。
埃文斯望向顯示屏,沉默了一秒鐘。貝爾知道他正在用腦伴查詢更多的信息。「一艘飛船。」他說。
「前提是黑匣子不會隨著波爾克號一起被摧毀。」羅伯茨說。
「我的使團的其他人——」貝爾說。
「我遇到過任務出岔子的時候。」貝爾說,環顧四周打量狹窄的救生艙,「但這種事還是第一次。」
就算貝爾接受邀請惹惱了巴斯塔船長,她也沒有表現在臉上。躍遷前五分鐘,埃文斯中尉帶領大使和助手布萊德·羅伯茨來到艦橋。船長放下手上的工作,快速但彬彬有禮地歡迎兩人。禮節性的寒暄結束后,她繼續全神貫注地投入躍遷前的準備工作。埃文斯中尉看懂了她的意思,領著貝爾和羅伯茨來到一個角落,這裡能看清整個艦橋但不至於打擾眾人。
「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麼?」過了一分鐘,羅伯茨說,「波爾克號剛結束躍遷就遇到了襲擊。」
「大使,您知道躍遷的原理嗎?」埃文斯問。在這次任務的過程中,埃文斯中尉擔任波爾克號的禮儀官,扮演外交使節與船員之間的聯繫人角色。
「然後我們彙報情況。」羅伯茨說,「但我們也不清楚是誰為了什麼目的襲擊了我們。」
「我不認為會有人送他們進救生艙。」貝爾說。
「正在被塞進其他的救生艙。」埃文斯說,「船長會發射躍遷無人機,通知防衛軍發生了什麼。躍遷範圍內永遠有防衛軍的救生艦艇,為的就是這種情況。別擔心。快系好安全帶。這東西發射的時候非常顛簸。」他退出救生艙。
「不知道。」埃文斯說。
「和您期待中的不一樣吧,女士?」埃文斯問,將注意力轉回大使身上。
「羅曼中校。」埃文斯說。副船長望向他,他朝顯示屏擺擺頭。副船長點點頭,顯示屏隨即點亮。一塊屏幕上是星空,另一塊是波爾克號的示意圖。
「我想應該是這樣。」貝爾說。
「過了九九藏書第四天,咱們就開始輪流呼吸。」貝爾說。
「所以波爾克號能留下來的只有你、我和黑匣子了。」羅伯茨說。
羅伯茨無力地笑了起來,但又立刻停下。「不能這麼做。」他說,「浪費氧氣。」
羅曼中校倒數躍遷前的最後十秒。貝爾望著顯示星空的那塊顯示屏。羅曼數到零,星空的圖案似乎突然發生了隨機變動。貝爾知道星辰並沒有移動,而是換成了新的一批。波爾克號無聲無息地移動了許多光年。
「根據我對躍遷的理解,我們先來到空間中的某個位置,打開躍遷引擎,然後我們就像變魔術似的來到了另一個位置。」貝爾說。
「說到這個……」貝爾說。埃文斯轉向大使,注意力完全放在她身上。
「躍遷前一分鐘。」波爾克號的副船長說。一個名字跳進貝爾的大腦:埃弗雷特·羅曼。除了羅曼中校報出時間外,艦橋上沒有發生任何變化,貝爾懷疑他宣布時間完全是為了她和羅伯茨。貝爾的視線轉向船艙前側的大顯示屏,但顯示屏依然沒有點亮。
「那是什麼?」貝爾問埃文斯,埃文斯手忙腳亂地從甲板上爬起來。
「呃,那還有什麼樂趣呢?」羅伯茨開玩笑道。
幾分鐘后,他說:「要是波爾克號發射了躍遷無人機,它需要多久才能飛出躍遷距離?一天?」
「是烏切人嗎?」羅伯茨問,「我們可以發信號向他們求助。」
「有人知道我們的行蹤。」貝爾說。
「就這樣?」羅伯茨問,他並不是在問一個特定的人。
「謝謝,埃文斯中尉。」貝爾輕聲說。埃文斯報以微笑。
「我不確定我該期待什麼。」貝爾說。這一聲嘆息居然響亮得會被別人聽見,她不禁對自己有些生氣,但她掩飾住了。「艦橋比我想象中安靜得多。」
「其他人可以找樂子。」埃文斯說,「我們要做得正確。我們送你去你要去的地方,準時——就這次而言,提前。我們收到的命令是在烏切人抵達前三天送你到這裏。現在是三天加六小時前。你看,你們已經到了——再強調一次,https://read.99csw.com提前。」
埃文斯露出微笑。「不是變魔術,女士,而是物理學。」他說,「儘管物理學的這種高級應用看起來很像魔法。它對於相對論物理就好比相對論物理對於牛頓物理,也就是說,比通常的人類經驗高了兩個台階。」
「天哪。」羅伯茨說,「你以前遇到過這種事嗎?」
「等——」貝爾說。
顯示器突然發出嘀嘀聲,屏幕上又多了幾個物體,以極快的速度飛向波爾克號。
艦橋甲板忽然猛烈地撲向他們三個人。
埃文斯抓住貝爾的胳膊。「快走,大使。」他說,拖著她離開艦橋,羅伯茨緊隨其後。
「一天傳遞消息,幾個小時準備,再用幾個小時找我們。」羅伯茨說,「所以我們要在這個鐵皮罐頭裡待兩天。這還是最樂觀的估計。」
貝爾出生於伊利星,過去二十年的駐地在殖民聯盟的母星鳳凰星上。她既沒有綠色的皮膚,也沒有植入大腦的電腦,但她經常在外交旅程中和防衛軍成員作伴,他們在她眼中已經和她的其他同事沒什麼區別了。她有時候會忘記他們實際上是基因工程培育出來的成果。
艦橋上突然變得非常喧鬧,詳細報告飛船的各種損傷。外殼破裂,失去動力,人員傷亡。這次躍遷遭遇了非常嚴重的問題。
「天哪。」貝爾剛爬起來就聽見船員報告導彈來襲。
她周圍的環境說實話沒什麼值得觀察的。波爾克號是一艘護衛艦——貝爾確定埃文斯肯定知道確切的型號,但她暫時不想將埃文斯的注意力引回自己身上——艦橋相當簡單。有兩排帶顯示器的控制台,有一個稍高於地板的平台,供船長或當值船員監督操控,有兩塊大型顯示屏,用於顯示信息和在需要時投影外部影像。此刻這兩塊顯示屏都沒有開,船員的注意力都放在各自面前的顯示器上,巴斯塔船長和副船長走來走去,不時低聲交談。
巴斯塔船長命令攔截導彈,轉向貝爾——更確切地說,轉向埃文斯,說:「他們兩個。逃生艙。快。」
「但埃文斯說——」
「那是什麼人?」貝read.99csw.com爾問。
「用一用你的腦子,布萊德。」貝爾暴躁地說,「對我們來說是秘密任務,但消息有可能泄露。有可能是烏切人那邊泄露了消息。」
「這是一次秘密任務。」羅伯茨說。
「你認為是烏切人的陷阱?」羅伯茨問。
羅伯茨沉默了下去。
這個場面的有趣程度和看油漆變干差不多。更確切地說,無非就是一群經過良好訓練的職業人員在做他們已經做過幾百次的事情,沒有任何戲劇性的插曲,也不會發生什麼意外。貝爾在外交部門摸爬滾打了幾十年,很清楚受過訓練的職業人員完成本職工作通常並不是扣人心弦的生死競賽,但依然略微有些失望。看了那麼多年的娛樂節目,她期待能見到一些更加生機勃勃的活動。她不自覺地嘆了口氣。
「艦橋的船員在一起工作了很長時間。」埃文斯說,「另外,您必須記住,他們在內心傳遞了許多信息。」貝爾疑惑地望向埃文斯,挑起一側的眉毛。埃文斯微笑著用手指點了點太陽穴。
「我聽見巴斯塔船長命令船員準備黑匣子。」貝爾說,「我猜意思就是他們有時間做一些必要的事情,確保黑匣子不會隨飛船一起被摧毀。」
「因此我們並沒有打破物理定律?」羅伯茨說,「每次想到飛船躍遷越過整個銀河系,我腦海里就會出現愛因斯坦身穿警察制服開違章罰單的樣子。」
因此,去他媽的,她就是要上艦橋。
貝爾眨眨眼,並不滿意。從物理學角度來思考剛才發生的一切,無疑是個令人震驚的大事件。但是從個人體驗的角度來說,就有點……
「波爾克號也許能殺出重圍。」羅伯茨說。
貝爾在甲板上抬起頭,看見顯示屏上的畫面改變了。飛船示意圖有幾個部位在閃爍紅光。星圖換成了波爾克號在三維空間中的相對展示,展示圖的正中央是波爾克號,最外圍有一個物體朝著波爾克號飛來。
「我們沒有破壞任何物理定律。我們做的事情事實上等於利用漏洞。」埃文斯說,然後詳細解釋躍遷背後的物理原理。羅伯茨邊聽邊點頭,眼睛始終盯著九*九*藏*書埃文斯,但嘴角有一絲微笑,貝爾知道他是在對她微笑。笑容的意思是說,羅伯茨明白他正在執行自己的首要任務之一,也就是引開想和貝爾談天說地的那些人,讓她集中精神做她最擅長的事情——觀察周圍的環境。
「對。」貝爾說。
「不是很刺|激嘛。」羅伯茨說。
埃文斯搖頭道:「不是烏切人。」
貝爾也開始大笑,卻驚訝地感覺到空氣從自己的肺部傾瀉而出,那是因為真空侵入了被撕破的救生艙。貝爾在最後一瞬間看見了助手臉上的表情,飛船爆炸射出的碎片擊穿救生艙和兩人的身體,殺死了貝爾和羅伯茨。貝爾沒來得及想到其他事情,只記住了空氣衝出嘴唇的感覺和飛船碎片進入與飛出她身體的短暫推動感。沒有疼痛,只有一絲微弱的寒冷,然後是熾熱,再然後就什麼都沒有了。
「就這樣。」埃文斯說。
哦,對,貝爾心想。巴斯塔船長和艦橋上的其他船員都是殖民防衛軍的成員。因此,除了基因改造者明顯異於常人的綠色皮膚和年輕外表,他們每個人的大腦內都植入了名為「腦伴」的電腦。防衛軍成員不需要說話就能利用腦伴彼此交談和傳遞數據,但低語聲說明他們依然會開口|交談——至少有時候會。防衛軍成員曾經是沒有綠色皮膚和腦內電腦的普通人。積習畢竟難改。
貝爾大使很清楚她應該遵守禮儀,回絕邀請,但她並不在乎。她在殖民聯盟的外交部門工作了二十五年,一次也沒有上過星際飛船的艦橋,不知道下次再得到邀請會是什麼時候。因此她把禮儀拋到九霄雲外,認定假如有人發出邀請,那就肯定會做好邀請被接受的準備。假如她和烏切人的談判能夠一帆風順——目前也沒有理由認為會出現任何問題——全宇宙又有誰會在乎她這一丁點兒小小的違規呢?
「我看未必。」貝爾說,「他們的處境和我們相同。他們和我們一樣需要盟友。發動這種愚蠢的攻擊,把殖民聯盟變成敵人,這麼做不符合邏輯。攻擊波爾克號對他們沒有任何好處。摧毀殖民防衛軍的飛船是赤|裸裸的敵對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