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出了小區后，那兩台機器人就恢復了正常，我不清楚原因。這輛車沒問題，我拆掉了車載電腦，現在它只聽我指揮。」安琪的腦袋仍然歪著，臉上大部分人造皮膚都被撕裂，露出了裏面的塑膠外殼和合金骨架，從外觀上幾乎看不出它就是安琪。

「快走！快走！」趁著這個機會，傑西卡拚命推搡著兩兄弟離開。歐陽超率先恢復了理智，一把拉住仍在發獃的歐陽卓，拽著弟弟向小區大門奔去。

但兩台機器人很快就爬了起來，同時，另外兩台機器人也一瘸一拐地趕到了他們身邊。而那輛汽車再度掉轉了車頭，又一次加速撞來。

「住手，阿卓，住手！」歐陽超上前拉開弟弟，提高了嗓音，「安琪已經儘力了，如果沒有她，我們全都會死！拜託你清醒一點！」

「死到臨頭居然還這麼好奇。」深空漠然看了歐陽卓一眼，「好吧，我就滿足你的好奇心。我拆下了它的核心晶元，然後，它就完全聽命於我了。」

「有點不對啊，這是要去哪裡？」傑西卡皺著眉四下打量，聲音中帶著一絲疑惑和不安。

傑西卡聳了聳肩：「我經常出門旅遊嘛，總要隨身帶些救生裝備才是。」

歐陽超又看了看弟弟，但歐陽卓仍是一副痴痴獃呆的樣子，似乎完全沒有聽到他們的對話。歐陽超咬了咬牙，對安琪說：「好吧，你帶路。」

歐陽卓面色恍惚，沒有說話。歐陽超點點頭，說：「你說得對，阿卓，咱們走吧。」

「你們三番兩次地逃出了我的手掌，但運氣總有用光的時候。下車吧，這兒就是你們的葬身之地。」安琪，不，現在它已經是深空了。深空咧開嘴，露出了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主人，快走！」只剩下一條胳膊的安琪出現在三人面前，正是她拋出那半截機器人救了自己的主人。它的腦袋歪在一邊，半張臉上的人造皮膚已不知去向，一條腿也「咔咔」作響，但仍然堅守在主人身前。

「不行。」歐陽超搖了搖頭，「鋼索倒沒問題，但吸盤最多只能支撐200公斤的重量，只有讓安琪抓住吸盤。安琪，我們有四個人，你能行嗎？」

鋼索剛剛下降了約一半距離，兩人突然聽到了「嘭」的一聲悶響，深空控制的機器人終於砸開了入戶門。緊接著，鋼索劇烈地晃動起來，顯然那些機器人已經衝到了安琪身邊。

九*九*藏*書雖然已是深夜，但街道上的行人依然很多。三個人奔出小區，又奔過一個街區，沒有發現異常。沒有失控的車輛突然衝來，也沒有再看到眼冒紅光的機器人，看來深空不打算在大庭廣眾之下動手。

安琪抬起了頭：「主人，老主人臨死前告訴我，讓我帶你們到另外一個地方去，她說那裡才安全。」歐陽超微感愕然：「什麼地方？」安琪搖了搖頭：「我不清楚那是什麼地方，老主人只告訴了我位置。」

「你怎麼脫身的？這輛車，安全嗎？」傑西卡驚奇地問。

似乎已經無路可逃了。

餘下的兩台機器人對安琪視而不見，紅光閃爍的雙眼緊盯著歐陽卓和傑西卡，拖著受損的身軀向他們追去，它們和安琪的目的不同，但同樣堅定不移。安琪奮力上前阻攔，三個機器人毫不相讓，揮拳猛擊對方的身體，打得「砰砰」作響。

安琪沒有回應，反倒有四五雙冒著紅光的眼睛出現在了窗口。那些家用機器人沒有絲毫猶豫，先後鑽出窗口，挺身凌空躍下。

車門自動打開，傑西卡攙著歐陽超下了車。歐陽卓欠欠身子，卻又坐了回去：「你是怎麼控制安琪的？」

「媽！」體內的血液似乎一瞬間沉到了腳底，歐陽卓頓時呆在了原地。手腳冰涼，全身僵硬，似乎喪失了所有機能。「媽！」歐陽超也看到了這一幕，慘吼一聲，返身拖著右腿向母親奔去。

深空的目光從三人臉上逐一掠過，語氣中帶著一絲嘲弄，以及陰沉和殘忍：「下車吧，從這裏到那間木屋的距離是500米，你們有三分鐘的時間，三分鐘后，獵殺開始。」

機器人接連撲來，那輛汽車也掉轉了車頭，加速撞向歐陽卓和歐陽超。傑西卡及時奔到兩兄弟身後，奮力把他們拉到了一邊，汽車緊貼著他們的身體呼嘯而過。但是耽擱了這麼一會兒，兩個機器人已經撲到了他們身邊，舉起拳頭，直上直下地砸向兄弟倆的腦袋。

四人又經過一棟居民樓，停放在樓邊的一輛轎車忽然啟動，打橫撞向落在後面的林蔚和歐陽卓。按說所有的家用車都要停放在地下停車場，但這輛車不知怎麼回事，卻直接停在了居民樓下。

林蔚並沒有看襲擊她的機器人，她的視線仍停在兩個兒子身上，染滿了鮮血的嘴唇微微顫動，用盡最後一絲氣力吐出了兩個字：「快htｔpｓ://ｒeaｄ•９９ｃｓw•cｏｍ走！」

兄弟倆越跑越慢，最後終於跪倒在地失聲痛哭，全然不理會周圍的路人向他們投來滿含驚異的目光。傑西卡不知如何安慰，只有默默地站在他們身邊。

小區出口越來越近，但歐陽超傷了右腿，林蔚年齡較大，動作不夠敏捷，身後的幾個機器人已越追越近。

歐陽卓將吸盤中引出的鋼索在傑西卡和母親腰裡各繞了一圈，然後緊緊扣好。安琪牢牢抓住吸盤，把她們倆放出了窗外。

「主人，主人！」安琪的聲音遠遠傳來。歐陽卓和歐陽超微微一愣，先後停止了哭泣。回過頭去，一輛銀色轎車飛快駛來，無聲地停在了他們身邊。車門打開，少了一條胳膊的機器人拖著一條斷腿艱難地跨了出來。

「看看周圍，這兒是某家公司開發的遊樂場，完全擬真的野外獵殺遊戲，人類在這裏操控代理機器人獵殺動物，或者互相廝殺。但是今天，機器人要反過來獵殺人類了。當然，我也不會讓你們死得太快，因為那樣會減少很多樂趣。看到遠處的那間小木屋了嗎？裏面有一些武器，你們可以拿來防身。」

身後接連響起了沉重的撞擊聲，混凝土地面微微顫動。13樓距離地面至少有36米，就是機器人的身體也未必就能安然無恙。歐陽卓回頭看了看，五台機器人都在掙扎著想爬起來，雖然它們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損壞，其中有一台機器人甚至被摔成了兩截，但還在用雙手扒著地面向這邊爬動。

傑西卡默默旁觀了一會兒，終於插口說：「我明白你們的心情，但我們不應該待在這裏，應該立即趕到警局去，深空隨時有可能再次發動襲擊。」

深空能控制家用機器人，肯定也能控制智能手機，電話報警的辦法行不通。傑西卡失望地搖搖頭，又把手機拋還給了那位姑娘。

「不要急，我有辦法，就是不知道你們家這台機器人能不能撐得住大家的體重。」傑西卡拉開背包，取出了一個圓盤狀的小玩意兒。

「對不起，是我的錯，沒能保護好老主人。」安琪的揚聲器像是受到了重擊，失去了原本圓潤的聲調，反而帶著一絲金屬般的顫音。

「對不起，老主人已經死了。」安琪低下了頭。

安琪的目光迅速在四人身上掃了一遍：「98.8公斤，81.5公斤，65公斤，67.7公斤，已經超九*九*藏*書出了我肩臂關節的最大負重。」

歐陽卓打了個哆嗦，翻身爬起，叫道：「快跑，快跑！」傑西卡扶著歐陽超，歐陽卓扶著母親林蔚，快步向小區大門奔去。

又是一聲悶響，林蔚重重落地，嘴角流下了一道鮮血。她勉力支起上身，嘶聲喊道：「你們快走！快走！」話音未落，一個趕上來的家用機器人一腳踏在了她的胸口，林蔚渾身一震，軟軟地癱倒在了地上，口中鮮血不斷湧出。

距離地面還有一米多高時，鋼索陡然一松，兩人急劇下落，先後摔倒在地。歐陽超的右腿受了震蕩，疼得他額頭冷汗直冒，但他強忍著沒有呼痛。焦急萬分的傑西卡連忙上前扶起了歐陽超。

一直愣愣地望著窗外的歐陽卓突然打了個哆嗦，緩緩轉過頭盯著安琪：「你不是安琪，安琪從來不用『我』這個字眼稱呼自己，你是深空。」歐陽超和傑西卡面面相覷，不明白歐陽卓為什麼這麼說。

TG系列機器人的外殼是塑膠，外裹人造皮膚，強度並不算太高。但它們的骨架卻是高強度合金，比人類的骨骼要堅硬許多倍。

一條手臂緊跟著從空中跌落，「咚」地落在了歐陽卓身邊，手掌里還牢牢地抓著救生索的吸盤。

那是安琪的胳膊。

「是，主人，請上車。」

「不好！它要撞死我們，快跳車！」歐陽超總算明白是深空控制了安琪，急忙用力去拉車門，但車門已經鎖死了，紋絲不動。

歐陽卓仍在愣愣地看著母親的屍體，竟然不知道躲避。歐陽超勉力抬起右腿，踢在其中一台機器人的膝關節處，動作並不迅猛，但已疼得他滿頭冷汗。那台機器人落地時也受到了相當程度的損壞，挨了一腳，頓時失去了平衡，連帶另一台機器人也摔倒在了地上。

傑西卡也不理她，正要撥報案電話，卻又微微一愣：手機關機了。

「怎麼辦，怎麼辦？」歐陽卓像熱鍋里的螞蟻一樣轉來轉去，卻想不出有什麼逃生之策。別看他在「真實視界」中神通廣大，似乎無所不能，但在現實世界里，他和普通的宅男們沒什麼區別。

驀地燈光大亮，四周一片通明。三人眯起眼睛，隔了幾秒鐘才發現車子停在了幾個土坡中間，周圍石塊遍地，雜樹叢生，似乎他們來到了某個不知名的山區。

一行人繞過一棟居民樓，已經能望見小區出口的滑動電子門了，四周看不到行人，所九-九-藏-書有的居民樓大門都緊閉著，每層樓的窗戶都關得嚴嚴實實。不用想，一定是深空害怕有人聽到他們呼救，控制智能化設備和家用機器人關閉了門窗，企圖隔絕他們和其他居民的聯繫。

歐陽卓獃獃地向前走了兩步，忽然抓住安琪的雙肩拚命搖晃：「你確認過了嗎？你確認過了嗎？你……」

那是一輛德國產的智能電動轎車，靜音效果很好，啟動時幾乎無聲無息，而且提速很快，從完全靜止加速到每小時百公里只需要0.7秒。歐陽卓此刻正回頭張望，完全沒有留意到那輛轎車，林蔚卻清清楚楚地看在了眼裡。眼看車頭距離兒子的身體已不足一米，林蔚當機立斷，用盡全身氣力，一把將歐陽卓遠遠推了出去。

歐陽卓踉踉蹌蹌地跌出了幾步，正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忽聽身後傳來了一聲悶響，急忙回頭時，正看到母親的身體高高飛起。

歐陽卓不由分說，一把奪過吸盤救生索塞到安琪的手裡，用不容置疑的口氣說：「快，先把老主人和傑西卡小姐放下去。」林蔚不住地搖頭：「不行，還是你們三個先下去。」

「吸盤救生索！你怎麼會有這個？」歐陽超雙眼一亮。

也許是目的地快到了，安琪的語氣中也帶了一點興奮：「就是這裏了，我先把你們送進去，然後我再趕去警局報案，在警察趕到之前，你們可以安全地躲在裏面。」

「不用擔心，傑西卡小姐，老主人說過了，那裡很安全。」安琪的腦袋扭曲得更厲害了，一隻眼睛看著副駕駛座里的歐陽卓，另一隻眼睛卻看著坐在後座的傑西卡和歐陽超。

周圍的幾個人也先後驚叫起來：「咦！我的手機怎麼自動關了？」「我的也是！」「真奇怪！我的也關了。」

風聲呼嘯，一個沉重的物體破空而來，準確地砸在了車頭側面。汽車受了這一記猛擊，驟然改變了方向，掠過三人身畔，反而把他們身後的兩台機器人撞得飛出了老遠。

轎車一直向東，燈火輝煌的市區被拋在了背後，周圍的建築漸趨稀少，無邊無際的夜幕佔據了大部分視野。

汽車斜過路面，撞上了路邊的居民樓。一聲巨響過後，車子又翻滾著回到了路面上，車底朝天，四個車輪「嗡嗡」空轉。破空飛來的物體滾落在地，一條機械手臂不住抽搐，歪歪扭扭地伸向空中，發出了刺耳的金屬摩擦聲。那是一台機器人的上半身九-九-藏-書，不知被誰拋了過來。

鋼索不住地延長，終於平安到達了地面，歐陽卓和歐陽超同時鬆了一口氣。傑西卡解開鋼索，舉手做了個OK的手勢。安琪迅速收回了鋼索，兄弟倆忙伸手牢牢抓住，安琪儘力伸長手臂，把他倆緩緩垂下。

不少人駐足觀看，甚至有人拿出手機打算拍下正在哭泣的兄弟倆，傑西卡大為氣惱，上前一把就奪過了其中一個姑娘的手機。那姑娘大叫起來：「唉！你這外國人，怎麼搶人手機啊？」

歐陽超一時拿不定主意，轉頭看看傑西卡，問：「我們怎麼辦？去哪裡？」母親在面前慘遭殺害，其實他心中的痛苦毫不亞於歐陽卓，只是他久經訓練，意志力要比他弟弟堅強得多，還能勉強控制自己的情緒，但是判斷力已經打了很大的折扣。

「別猶豫了老媽，火燒眉毛了已經！快，快！」歐陽卓推著母親和傑西卡來到窗前，情急之下，他已經有些語無倫次了。

「真他媽陰魂不散！」歐陽卓暗暗罵了一句，扶著母親繼續向前跑。

傑西卡攤了攤手：「我不清楚，我是第一次來這個城市。」

「安琪？安琪！」歐陽卓仰起頭大聲呼喚。那些機器人和安琪型號相同，擁有相等的速度和力量，安琪一個人無法對抗那麼多TG機器人的圍攻。

「不用擔心，它只是在戲弄咱們。」歐陽卓鎮定地說，此刻他已經完全恢復了冷靜。

周圍的敲打聲愈來愈沉重猛烈，牆壁是高強度複合材料，還能多撐一會兒，但合金門板已經嚴重變形了，看來最多兩分鐘后，機器人就會破門而入。

轎車駛近了一棟龐大的建築，黑沉沉的，看不到一絲燈光。夜色濃重，車燈照亮的範圍有限，一時分辨不出這是什麼地方。

果然，建築大門向兩側滑開了，等到轎車穿過，大門又緩緩合攏。

歐陽超瞥了傑西卡一眼，似乎還想再問什麼，但最終還是咽了回去。歐陽卓也湊上前來，插嘴道：「我知道這個怎麼用，直接丟到天花板上就能黏住，咱們抓著鋼索就能下去了。」

「對，是你的錯！是你！你早點趕過來我媽就不會死！」歐陽卓並不放手，仍然拚命搖晃著安琪的身體。身受重傷的機器人體內傳出了某種元件的斷裂聲，似乎隨時都會散架。

安琪的聲音變了，變得低沉冷漠：「你終於發現了啊，可惜，已經太晚了。」轎車猛然加速，筆直地沖向建築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