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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船吹笛雨瀟瀟 第七章 驚變

夜船吹笛雨瀟瀟

第七章 驚變

「這種事自然有人去辦,弟妹如今貴為王妃,何必親自勞動?」承德太子勸道。
雖然震驚,然而太子妃畢竟是個有見識的女子,短短時間內已經靜了下來。
今日一早,承德太子便派人來邀弟弟和弟妹喝茶,雪崖皇子看看妻子,金碧輝也是心照不宣地咬咬唇角:已經過去兩天了,承德太子恐怕要藉機提一下糧草和援軍的事情。
喝了早上送來的茶水,忽然就頭痛欲裂全身無力,再不能走動半步。
朔風很大,吹得外面營中的軍旗獵獵作響。這個嚴冬,向來是不好挨過的。
雪崖皇子心裏略微一凜,金國舅——對,金國舅。海王藍鯨。
長孫太子妃冷靜地開口:「承德是個明白人,應該不會為了所謂『私情』之氣壞了大事——要知道如果這次沒有外援,越城不日內就要被四皇叔的軍隊攻破,到時玉石俱焚……」
如果海王知道他負了愛女,又會如何?最近內外交困,只求渡了眼前難關,他甚至很少有時間去考慮這個真正主宰全局的幕後人物心裏想法。
正午,內堂中,氣氛有一些奇異的凝滯。
「承德太子他可是從心底希望能像冰國昶帝那樣娶一個內助,平定天下登上王位啊……」太傅低聲道,「他這一生,似乎想要的東西都被弟弟奪走了……不懷恨在心才怪。」
「糧草也該置辦得差不多了。」然而,不等他再說第二句,金碧輝眉頭一蹙,單刀直入的觸及話題核心,「我昨日接到飛鴿傳書,爹已經勸動了昶帝,現下冰國已經在招集兵馬,第一批糧草冬衣已經由蕪城沿青水送出——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大家放心。」
金碧輝嘆了口氣,看著龍首原上方蒼莽的天空,忽然說了一句沒頭沒腦的話:「奇怪,為什麼昨天晚上沒有流星雨呢?」
——如今,無論對於越城,還是整個軍隊來說,萬萬不能失去這個女子。
然而,這一次承德太子出乎意料地開口了:「是啊,還是帶些人去比較好——弟妹要是萬一遇到什麼不便也有照應。」
「啪」,手指用力抓著簾幕,將床頭金鉤都扯斷。太子妃臉色雪白,震驚地看著老謀深算的太傅,不可https://read.99csw•com思議地喃喃:「你們……你們居然這樣看雪崖?完全是以小人之心度——」
「我替太子盤算的這個計劃,還算嚴密吧?」太傅終於冷笑出聲,霍然轉身看著太子妃震驚的臉,「等你們分別死後,太子會再向海王求婚,直接借到了力量來平定天下!——無論從身份還是地位上來說,太子比起顏白來都超出一籌,不是嗎?」
「天越來越冷了啊……」內堂中,秘制桫欏香的縈繞,承德太子沒有與他們夫妻寒暄了幾句,朔風簌簌吹著窗紙,天空中寒雲紛亂的卷著,太子忽然喃喃說了一聲,「無塵今日一早起來就說身子不舒服,恐怕是受了涼了。」
「王妃,船頭風大,先回艙中休息可好?」
太子妃親制的雲棲茶碧綠清盈。看著茶,金碧輝卻是半口也喝不下去——想來,長孫無塵也是怕見了面尷尬,所以乾脆託病不出了。
徐甫言聽到這句話,「哈」的一聲笑了出來,緩緩點頭:「對!就是為了他入贅了金家!——如果不是他入贅金家,太子還不會這樣急著除去他!」
金碧輝看了丈夫一眼,淡淡道:「有什麼不好?我自己的事情自己知道。」
長孫無塵本來就蒼白的臉色更加慘白,手臂忽然完全失去了力氣,身子重重靠回錦褥中,彷彿終於明白過什麼一般,輕聲道:「原來……我明白了,昨天晚上的事是他——」
長孫無塵無言,許久才道,「你們這樣算計我和七皇子,到底所圖為何?」
「好吧,隨你。」她忽然間有些心灰意懶,淡淡說了一句,「反正我下午就啟程。」
「算了,一日夫妻百日恩,我幫著你一點也不算什麼。」金碧輝忽地笑了笑,雪白的牙齒閃耀,有一種張揚的美,「不過,我先提醒你:我爹爹很難對付的……你要小心了。」
「不錯,我出身卑下,不知書達理,又沒有好性兒——但是,這樣你就以為我沒有腦子,就可以隨便對待嗎?」恍惚間,昨夜那個聲音響起在耳畔。冷月下,她的下顎倔強的揚起,眼睛裏面卻淚水漸涌,傲然道:「我不要你了!」心中依然有當時九*九*藏*書感到的震動,顏白忍不住轉頭看走在一邊的妻子。
「想不到那個女金吾居然自告奮勇地出城了。」太傅徐甫言摸著頷下數莖花白的鬍鬚,眼睛裏面有隱秘的笑意,「調開了她,事情就好辦多了啊。」
「胡說!你妖言惑主——誰會威脅太子的王位?」太子妃憤怒地看著太傅,反駁,「雪崖為了請來救兵,甚至不惜入贅金家!他對王兄忠心耿耿,你們怎能如此猜忌他!」
太傅唇角有心照不宣的淡淡笑,霍然轉身,看著太子妃:「你知道嗎?承德他知道這件事很久了——可以雪崖皇子在軍中的聲望和能力,誰都不能輕易撼動,承德只有忍著。但是這次不同,太子如果再不先發制人,恐怕王位不保!」
「三日後,糧草定到。放心。」然而不願讓他為難,她還是淡淡地回應,再不看他,對著相送的人群一抱拳,攬衣跳上了甲板。
太傅頓了頓,似乎有些不解地搖頭:「不對不對……如果是孩子,怎麼忍得下那口氣?我們本來料定了她會和七皇子當場翻臉的。我們都躲在一邊等著看好戲呢。」
聽見這樣的話,承德太子似乎沒有鬆一口氣的表情,和身後的徐太傅交換了一下目光,眼神微微一變。有些沉吟的,看著手中的茶盞,面色似乎有一些不解和奇異。
「帶點人隨你去。」雪崖皇子聲音卻是溫文淡定,然而同樣不容反駁,「早點回來。」
耳邊忽然聽到有人說話,她回頭,看見的是顏白的副將沈鐵心。這個戎馬一生的將軍眼裡有關切的意味,然而,潑辣的王妃驀地一揚頭,冷冷道:「輪得到你來管!」
承德太子有些詫異,看了一眼徐太傅,卻終究沒有反對。
商定后,雪崖皇子和新王妃從室內走出。
徐太傅驀地笑了笑,手拈長須,悠然道:「是啊……太子昨日對七王妃說:半夜龍首原上會有流星雨,如果起來去花園裡候著,會有很精彩的一幕。」清瘦的老者忽然眯起了眼睛,眼中的神色卻捉摸不定,搖頭嘆息:「女金吾雖然厲害,但是畢竟還是個孩子啊。」
然而,長孫無塵再次撐起身子,只是追問:「你們如今要將雪九-九-藏-書崖……要將雪崖怎樣?」
太子說到這裏頓了頓,喝了一口茶,看了一眼太傅。徐甫言卻看了雪崖皇子一眼,插口道:「軍中勇將莫過於七皇子殿下,但是您卻不能擅離——這樣,就派沈副將軍當了這次的壓糧官,多帶些精兵良將一起去迎運到的糧草,如何?這樣您也稍微可放心了。」
那笛聲蒼涼如水,她心中忽然感覺到一陣說不出的難受,只是想哭,想罵,想打人,卻說不出什麼原因來。
在沈鐵心復要說什麼的時候,金碧輝止住了他,側頭,彷彿聽著風裡的什麼聲音。
長孫無塵真正的怔住,半晌說不出話來。
「雪崖皇子不告而娶,陣前成親,根本是心懷不可告人的企圖。」徐太傅見太子妃難得納悶,森然道,「你不想想,冰國昶帝是如何坐上今日帝位的?海王會白白嫁個女兒出去?——扶持篡位的事,海王做過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然而,在她轉頭順江而下的時候,耳邊依稀聽到了笛聲,悠遠悲愴。金碧輝驀地回頭,帆影旗幟之間,看見木板鋪就的挑台,靜靜伸出河面,石頭壘就的河岸,風雨飄搖的燈——渡口邊隔江人立,白衣貴公子橫笛而吹,衣袂翻湧。
徐太傅負手,悠然望著天空,輕笑:「待得那個女金吾回城,就要變天了。」他頓了頓,眼神卻變得很奇怪:「只是,到時候還不知道是誰的天下呢!」
太子妃終於明白過來,眼神漸漸空洞。
徐太傅頭也不回,只是微微冷笑:「太子妃,如今你還是關心自身吧——昨夜的事情,儘管那母老虎忍了沒說,可你以為太子會不知道嗎?」
雪崖皇子無言點頭:沈鐵心是他一手提拔上來的心腹愛將,讓他跟著金碧輝去,的確放心不少。
金碧輝冷笑一聲,然而眼神倔強:「他管我幹嗎?反正兩天後我把糧草送到越城就得了!——然後陽關道獨木橋,不要再啰里啰唆來煩我!」
城南的號角聲連綿吹起,悠遠嘹亮,一直傳到中軍營的內室中。
承德太子陡然語塞,不知道為何這個女子話鋒又變得如此凌厲,訥訥半晌。徐太傅眼底卻閃過了喜悅的光,道:「嗯……這樣https://read.99csw.com也好!」
太子妃怔怔看著太傅,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但是讓你一個女人家孤身去,也不大好。」雪崖皇子開口,說了今日的第一句話。他的眼睛看在妻子身上,然而眸中的神色有些複雜。
然而金碧輝只是漠然走著,也不看他,彷彿知道他看了過來,忽然冷冷冒出了一句:「放心,我說話算數。」她頓了頓,忽然嘆息:「至少等你們過了這個難關,我再回家歸寧——那時候我就留在冰國,再也不回來了。」
然而雪崖皇子彷彿也不知道說什麼才好,許久,才說了一句:「兩日為期,早去早回。」
「你們……你們到底想要做什麼?」重重錦帳后,一個女子的聲音急切而虛弱地響起來,太子妃想撐起身子,然而手臂酸軟無力,甚至無法撩開那垂在眼前的帳子,「你們給我喝了什麼?你們……你們要把我軟禁在這裏?」
長孫無塵的臉色漸漸蒼白:「你們……你們這是為了什麼?你們這麼做,是為了挑撥七皇子伉儷感情,破壞此刻冰國援助我們的計劃?」
許久,她有些突然地開口:「我今日就從城北沿河而下,去迎了他們來。」
「這個我們當然自有安排。」徐甫言摸著頷下長須,眼睛里冷光閃了幾下,終於看著外面天空中翻湧的風雲,冷冷道:「七王妃現在出城了,那最好——等回來,就會發現……」
許久,徐太傅才欠了欠身,彷彿是請示太子般地問道:「糧草是大事,誰去迎了那幾個商人籌集的糧草才好呢?」
《鐵衣寒》。
金碧輝回過頭,咧嘴笑了笑,笑容卻甚為勉強。她對著太子點點頭,眼睛卻看著一邊送別的丈夫,似乎希望他能說一些什麼。
「已經沒了。」有些黯然地,她喃喃說了一句,然後徑自走下了甲板。
「太子妃如今還是先考慮自己的安危比較好。」徐太傅陰冷地笑了一聲,看著因為藥力而全身動彈不得的太子妃,眼中有肅殺之意,「今日起,你便是『卧病不起』了——太子忍了你很久,今日已經到頭了!」
承德太子一直只是聽著這些人的商議——其實,一直以來,他都是聽著七弟幫他安排打點一切大事九-九-藏-書,雖然雪崖每次都是詢問他的意見,然而所有人都知道,太子一定沒有不答應的。雖然是一母同胞,但是排行第七的小皇子無論在武功還是謀略方面,都遠勝長兄。
龍首原上的風很大,吹得站在船頭的女子一身紅衣獵獵,如同紅色的火。
然而金碧輝似笑非笑地搖搖頭:「不,那幾個商人欠的是我的債,別人去他們未必買賬——不用把我當什麼大家小姐看,碧輝可是有名的『女金吾』,太子難道不曾聽說過嗎?」
她忍不住冷笑了一聲——說到底,還是不放心她吧?所以還派了自己的副將沈鐵心來跟著,還帶了左軍那麼多人馬來……哈,如果她金碧輝要反悔,就是千軍萬馬,又能奈她何?
帆吃飽了風,纜繩一解開,船迅速地從碼頭順流南下。金碧輝站在船頭,卻轉過頭,不再看炎國相送的君臣們,也不再看她的夫君。
他忽然暗自嘆息:從一開始起,自己就沒有存著平常心來看待她吧?那完全只是一宗政治交易而已……他當時是預備了捨棄一生來換的金國舅一句許諾的。然而——
「弟妹,此去一路小心。」青水邊,數十隻大船揚帆待發,紅衣女子緊了緊護臂,正要跳上船頭,卻聽到了身後太子溫言。
「多謝。」顏白眼睛黯淡了一下,發現自己還是只能說這兩個字。
「受七殿下所託,這一路要末將好好照顧王妃。」沈鐵心看見紅衣女子凌厲的眼神,卻只是溫厚地笑著,穩穩回答。
徐太傅忽然發出了一聲冷笑,鷹隼般的眼中冷光閃動:「私情?你以為太子如今發難是為了那一點私情?」他負手看著外面庭中的光禿禿的樹,聲調卻更冷:「兩年前,太子就知道你們之間的事——你們都以為承德是懦夫,是傻子嗎?」
金碧輝驀地笑了起來,譏諷地看著丈夫:原來,他並不是擔心她的安危,而是怕她一去不復返,背棄了援助的承諾。
他聲音冷如冰雪,頓了一下,看了長孫無塵一眼:「七殿下已經戰死殉國!——自然,太子妃本來就有微恙,因為悲慟而病逝……呵呵,七王妃對你們的關係心裡有數,不會驚訝的——即使她知道也無所謂……顏白本來就對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