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姐姐，我們明天出發。"聲音異常興奮。
只見費南達斯打著傘來找她。
"為著適應環境，我能不變嗎？"
如心有意外之喜，"真的？"
過了幾天，黎家家長急召黎子中。
"可以嗎？"
黎子中鐵青著臉，以後不再邀請此人，可是胡氏總有辦法找上門，不請自來。
"姐，多謝你資助。"
在如心站的山坡大可建一個兒童遊樂場，千萬別忘了添座旋轉音樂木馬。
黎子中不欲再辯，他一生人從未試過與人一句來一句去那樣爭吵，贏了又何可喜，輸了更加可悲，兩個人終於要分開亦屬平常，可是總得維持最低限度的尊嚴。
黎子中不再刻意討好苗紅。
苗紅毫無反應，這也在麥見珍意料中，苗紅對於人事變遷毫無興趣，她的喜悅來自掬起一處有初生蝌蚪的溪水。
警局人才濟濟，辦事又有組織，當可查個水落石出。
小許在另一頭沉默一會兒，輕輕問："苗紅？苗紅同你說話？"
"講得再正確沒有，那樣，連衣露申島在內，一切可以重新開始。"
馬古麗笑笑，"專註做一件事之際，時間過得特別快。"
"那，你就不該同我在一起，我是土女，你是華人，我貧，你富，身分相差十萬八千里。"
苗紅不吭一聲，手掩住傷口，爬起來奔上樓去。
遣散他們之際要好好給一筆報酬才是。
許仲智說："我在學中文。"
"他，他是我的好朋友。"
麥見珍說："你來這裏難道不是出乎自願？黎子中待你一如公主，為何你臉上少見笑容？我羡慕你，假如我是你，我做夢都會笑出來。"
"一定一定，對了，許仲智君是什麼人，對我們好熱心，大大小小的事都安排妥當。"
她一雙妙目睨著周如心，已經充分表達了她的不滿。
他換了一批傭人，接受麥見珍辭職，不想在職員前丟臉。
如心聞到香味。
聽說，在天氣極暖極明朗的時候，站在山坡上，可以看到鯨魚在遠處海面噴水跳嬉戲。
麥見珍大惑不解，"他為何愛你？"
如心坐在餐桌上，挑幾筷蔬菜，吃了半碗飯，喝了半碗湯，馬古麗已經十分高興。
喝了幾杯，興緻一高，可以與客人玩得很瘋。
"可惜你從來不曾愛我，或者是我不知在適當時間放手，故此使你對我的一點點感情也消磨殆盡？"
也許，應該把盒子交給警方了。
她已經想走，他就該放開她，如不，就是禁錮。
"現在可以了。"
"你已經自由了，我希望你的魂
九-九-藏-書魄會前來糾纏。"她只開案頭一盞小燈，照亮稿紙，她把另一個可能性構思出來。
黎子中朋友之中，有一個叫胡寶開的年輕人，特別輕桃，幾次三番大聲嚷！"子中子中，你若同苗紅有個三長兩短，記得第一個通知我，我立刻飛身撲上追求這個可人兒。"
麥見珍說下去，"我只希望我是你，那我就是世上最快樂的人。"
如心一怔，"比這更有意思的還有呢！"
她回到樓上去，決定把結局重寫。
小許說："你反正要出來接飛機。"
如心凝視她，"我推測錯誤嗎？"
"除了命令，你還有何話要說？"
"看情形吧，別擔心我們，都是大人了。"
那一夜，她舊病複發，呼吸困難，起床找葯，發覺抽屜櫃內均空空如也，她呼吸漸漸急促，臉色轉青，掙扎到門口，打開卧室門，發覺黎子中冷冷的站在門口看著她。
"誰？"她轉過頭來。
苗紅說："所以你不了解黎子中。"
如心笑笑，這名女僕善解人意。
苗紅眼都不抬，"寶開是聚會的精萃，我喜愛此人，此君能引起你妒忌。"
黎子中回來之後，性格大變，他也開始沉默寡言，麥見珍離去之後，屋內已甚少舉行聚會。
"那麼就用功讀書，干一番事業。"
"你為何一直不露歡容，你可知如此令黎子中十分難堪，可是，"麥見珍嘆口氣，"人們都不知怎地死心塌地愛上折磨他們的人。"
"我不想走。"
"啊，那是另外一個題目了。"
苗紅什麼都沒聽到，她抬起頭，凝望異鄉之月。
"你看你們三姐妹的名字，如心、如意、如思、多有意思。"
苗紅忽然笑了，"你認為他愛我？"
原來世上真有忠僕這回事。
可以想象那家人大概有五子二女十七個孫兒三條狗四隻貓，甚至還是外婆太外婆一起同住。
如心走到窗前，看著蔚藍色連成一片的天與海。
"當然，"如心笑笑，"與你不一樣，你是往前走，碰到什麼是什麼，逆來順受，一個人一件事，就是你生活全部，糾纏不己，愛恨交織，我們選擇頗多，不妥，即時回頭，重新來過。"
"這麼說來，你不會長住島上？"
"我明早就把你接出來，我替你妹妹們在海灘路找到了公寓，大家一起住。"
如果她要離去，就讓她走吧，他已九九藏書經厭倦與她論理，這是一個完全不能自立的女子，卻妄想力爭地位平等，多麼可笑。
"猜我在幹什麼？"
在鄉間，孩子們時時跌傷，她司空見慣。
"聽我說——"
如心衝口而出："苗紅說我把結局寫壞了，我打算重寫。"
"我喜歡寶開，他懂得跳舞。"
苗紅愣愣地，"呵，由你安排生命。"
"因為我們經濟獨立，思想獨立，我們在事業路上吃苦，在感情上得到釋放。"
"當然不會，我繼承了姑婆一筆產業，我將升學，畢業后做點事，同時看看這個世界，海闊天空，多認識幾個朋友，多走幾個地方，時機成熟，才決定是否成家立業。"
如心承認這點，"不知怎地，自前人慘痛的經驗，學會平淡處理私人感情，坦白講，我的家人與工作，都比私情來得重要。"
她身後忽然傳來一聲嬌吆："你怎麼把我們寫成那樣！"
到了島上，苗紅整個人變了。
他落下淚來。
他語氣十分溫柔，一邊把瓶子碎片都放進一隻盒子里。
苗紅一邊說一邊自外邊走進來，"在說你，怎麼把故事寫成一件命案。"
黎子中用毛巾包起她的頭，"我帶你出去看醫生。"
她應該一轉身就可以閃避，但是她沒有動，花瓶打中她的額角，她被那沉重的一擊打在地上，額角噴出血來，花瓶撞到地上，碎成好幾塊。
苗紅抬起頭，獃獃看住麥見珍，像是沒聽到她說些什麼。
"這回你得好好聽我把話說完。"
如心抬起頭來，"什麼時候了？"
一日，在晚餐桌子上，麥見珍實在忍不住問："你為什麼不快樂？"
如心撥電話給許仲智。
他講得十分真摯，如心好不感動。
"我們很久沒有好好說話了。"
真是，有人就有是非。
苗紅雙眼看著遠處，"你們聰明得多了。"
"放心，大學里有的是人才。"
她自知還未完全擺脫島上疑惑的氣氛。
苗紅的聲線又恢復溫柔，"可是那不表示他會陷害我。"
把島出讓，將款項用苗紅名義捐到兒童醫院去……
苗紅黯然，不願提及。
他深對這個女子失望。
她把餐盤捧到如心面前。
如心賠笑，"你怎麼來了。"
"不——"
她進來看見如心伏在書桌上，只得輕輕推她。
"你是故意要激怒我吧？"
電話是妹妹打來的。
黎子中只覺女方同他在一起，沒hｔｔpｓ://ｒｅad.9９ｃｓw.coｍ有一天心甘情願，好像一心一意就是為著要離開他，他抄起一隻花瓶朝苗紅摔過去。
"誰，"如心失笑，"誰怪你？島上都沒外人。"
麥見珍說："我已向黎先生辭職。"
"先從家裡開始嘛，對，你又在幹什麼？"
如心有點慚愧，她攤攤手，"可是傭人親眼看到你們爭吵、不和，而他籌備的婚禮始終沒有舉行。"
"把噴霧藥劑給我！"
她推開他，把自己鎖在房中。
如心相信這個衣露申島如果更名會愉快得多，而那個台灣商人會在此安居樂業。
如心為自己辯護，"起碼也有三分真實。"
屋子靜寂萬分，兩個人各自進出，互不干擾。
黎子中把自己關在書房內。
"他把你放在全宇宙第一位吧。"
"我還沒來得及告訴你，因我不願放棄這段感情，父親一怒己將我逐出家門，我已失去繼承權。"
女子當然不會回答。
爭吵起來，他聲音很大。
"請喝口雞湯，麵包是新鮮的。"
"當然，小姐，父母子女都在那邊。"
她在失去知覺之前聽見他輕輕說："你若要離開我，就得先離開這個世界。"
"你不想知道當年島上發生過什麼事嗎？"
如心自知失言，立刻噤聲。
她是因那個傷口失血過多感染致死？
小許取笑她，"某大出版社要失望了。"
如心只得笑，"反而是黎子中有難言之隱？"
苗紅終於張嘴輕輕說："我並沒有要求他這麼做。"
島上只剩苗紅與他的秘書麥見珍。
"黎先生一回來，我就會走。"
"如心，照顧妹妹。"
不，直到傭人全部離開了衣露申島，他還留下來對著她。
藥箱里自然有急救用品可供應用。
"你幾時回來，或是與妹妹們在一起？"
"你對他絲毫不關心，你可知他這次返家，將受到極大責罰？他為了你，荒廢事業，疏離家人，引起父母不滿。"
他外出辦事，有時好幾個星期也不回來一次，他已不再理會苗紅。
如心大著膽子問："你是怎麼去世的？"
"為什麼？"
"唏，誰關心，我只關注你的精神狀況。"
"你完全變了。"
"你的假設全然不對。"
"你會不會聽我一句話？"
"hｔtｐs://rｅａd.9９csｗ.cｏm;我生怕一離開島，故事的靈感便會談忘。"
"可想念家鄉？"
如心不以為然。
"當然！"
"如心，你不會明白。"
三姐妹笑成一團。
兩個妹妹嘰嘰喳喳又說了一會子才掛上電話。
小許十分焦慮，"如心，我勸你搬出來，停止寫那個故事，還有，把骨灰交給警方。"
"我與小妹會找到那樣的朋友嗎？"
"真沒想到我們之間的誤會一如深淵。"
苗紅看著麥見珍，仍然不語。
"放下酒杯。"
"知道了。"
苗紅從不與他爭執，一日只說一句話："你現在討厭我，我可以走了吧？"
"費南達斯與羅滋格斯呀。"
"我沒有委屈。"
黎子中說："我並非嫉妒，我只怕失禮。"
苗紅訝異，"我真沒有想到你會那樣想。"
"做功課、默書、罰抄？"
馬古麗敲門，"周小姐，吃點流質食物。"
如心放下筆。
麥見珍厭惡地看著苗紅的背影，"這麼會耍手段，這麼會玩弄感情。"
"我名下生意已足夠維持生活，可是那種被家族遺棄的痛苦，說給你聽你亦不會明白吧。"
如心寫下去，第二天，他遣散了所有工人，走進房間，看著已無生命的她，儘快處置……
他輕輕嘆口氣。
生活表面上看反而平靜下來。
不，但是那一個撞擊真的把她打醒了，她用清水洗凈額角，看了看，知無大礙，如能縫上兩針當然更好，如不，自然愈合，疤痕也不會太大。
苗紅不再言語，不願與麥見珍談論她與黎子中之間的事。
"這就是整件事至詭異的地方了。"
"我與小妹已有好幾天睡不著。"
如心笑笑，"我有我的志向。"
他眼淚汩汩而下，無法抑止。
他一直不放她走，即是見死不救。
如心寫到這裏，驀然抬起頭來。
苗紅伸出手，想與如心相握，就在這時候，馬古麗的聲音傳來，"周小姐，家人找你。"
如心像是聽到輕輕嘆息之聲。
苗紅忽然牽動嘴角，她並不介意麥見珍的直率。
她獨自步行到島的另一面去。
"子中，"苗紅覺得悲哀，"你不再對我說話，你只是不住地訓我。"
如心吃驚，"不可能，我才寫了數頁紙。"
苗紅已經離開餐桌走到園子里去。
"是，我承認黎子中之事特別九-九-藏-書吸引我，那是因為我見過他，我且繼承了他的產業。"
他看著她倒地。
就是那樣倉卒嗎？
"黎子中怎麼會那樣對我！"
如心驀然醒來，抬頭只見銀紫色晚霞布滿蒼穹，壯麗無比，不由得失神凝望。
如心走到窗前，眼看著晚霞漸漸變為橘紅色，太陽要落山了，她輕輕地說："苗紅，我們有太多的事要做，並沒有時間痴痴等待他人降福給我們，我們儘可能主動爭取快樂。"
他低著頭。
"太陽快下山了。"
"是嗎？"如心摸摸面孔。
苗紅面色蒼白，雙眼憔悴，對麥見珍的話，完全不以為然。
他知道有要緊事，不與女伴細說，撇下苗紅，火速返家。
如心很溫和，給他接下去，"然後，把衣露申島出售給台灣客。"
苗紅笑了，不知是代如心高興，還是代她難堪，"煩惱也不少吧？"
輪到麥見珍愕然，"不然是什麼？"
在那個時代，女性多數柔弱，她又自覺欠他，故不能決意遠走高飛。
"那島上氣氛對別人無礙，卻嚴重影響你的心緒，你還是離開的好。"
"果然不出所料，你後悔了，後悔把我搬到這個與我不相配的環境來。"
如心說："我是很反對任何人對異性那樣神魂顛倒的，人生在世，除出男女私情，還有許多重要的事要做，他的條件優越，不表示沒有職責需要履行，他的一生，除了戀愛，堪稱一事無成。"
如心也笑，"你們會喜歡這裏的。"
"告訴我，我替你申冤。"
她也不多話，隨即退出。
"你若肯用功，保證三年之內可見成績。"
苗紅點頭。
事實也的確如此吧。
"小時候學過一些，因不了解其中奧妙，輕易放棄，現在追悔莫及。"
"我有哪點不順從你，我是你身邊一隻哈巴狗。"
"你初到島上，一天比一天憔悴，可是最近這幾天，你又恢復了神采。"
天色漸暗，忽然淅淅下起雨來，如心把風衣拉嚴密一點，往迴路走。
黎子中懇求苗紅，"不要理睬此人。"
可以看到血自她指縫間流下，染紅半張臉。
回到屋內，馬古麗迎出來，"周小姐，無論如何用點晚飯，你來了沒多久，眼看瘦了，人家會怪我。"
如心頷首，"你說得對，"輕輕吁著一口氣，"我們所知的感情比較理智淡薄，我們也情願這樣。"
"父親同你說話。"
"我會來接飛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