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心問："是個好故事嗎？"

一見如心，熱情地問好。

如心問："什麼叫廟會？"

如心放下心來。

王先生笑了，"也難怪你。"

"我見到我愛慕的小表姐。"

二妹頷首，"姐姐做得對，陰盛陽衰，不是辦法，現在多個男生擔擔抬抬，比較方便。"

如心不動聲色含笑按住王先生的手，"還早著呢。"

半年下來，不過不失，沒有盈餘，亦無虧蝕，打和。

"合同很快會寄到，請你簽名授權。"

"周小姐你真會說話。"

兩個妹妹嘩然，"將來我們也要找這樣寵女友的男朋友。"

如心連忙站起來欠欠身，"我是由衷的。"

如心選中一個紅髮綠眼的美術系畢業生史蔑夫。

"同史蔑夫一樣，支千二。"

王先生鼓掌，"好得很，一點不錯。"

"對，"小許笑，"各人的幻覺不一樣。"

"王先生你一直一個人住這裏？"

"沒有，他不認識他們，他想念的，自然也並非是這兩個人。"

如心耐心等他開口。

什麼！

二妹也接著說："叫許大哥來核算，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如心嚇一跳，還沒來得及阻止，那客人已經大聲答好，欣然而去。

"周小姐，你沒有聽過彈詞吧？"

"你若不怕我打擾，我每月可來一次。"

"啐！我稱讚你才真。"

大妹懷疑，"姐，你有無支薪？"

史蔑夫好學，像一塊大海綿，吸收知識，又願意學習粵語九_九_藏_書與普通話，如心慶幸找到了人。

如心溫柔地說："王先生，你不可能在衣露申島上聽到蘇州彈詞。"

"這——"如心摸著額角賠笑。

但是如心注意到他其實的確有話要說，他拿起杯子，喝一口茶，停了下來。

今日的年輕人總算學會尊重兒童，可是對老人仍像見到瘟疫。

"冬季將臨，王先生會回台灣過年吧？"

最大的意外之喜是，聘請店員的貼一粘出，即時有人應徵，且多數是卑詩大學學生。

周如心一直臉帶微笑。

可是許仲智搖頭兼擺手。

"你不會的。"

如心一下船便說："王先生，怎麼敢當。"

如心連忙推辭，"你拿到蘇富比去吧。"

"周小姐，你揶揄我？"

這時，有客人想出售藏品，"家父去世，留下幾件器皿，能不能請你鑒定一下。"

"在這個島上，你想見什麼人，你都可以見到。"

如心訝異，"那麼，他龐大的生意帝國又怎麼辦？"

"出版社有通知來，你的原稿將予整理出版。"

如心點頭，"我們都對現實不滿，無論得到多少，我們都還有遺憾。"

"我才接到一個好消息。"

"周小姐，我那小表姐是民國初年第一批上學的女學生，我看見那時候的她，她在泳池邊向我招手。"

如心笑一笑，一本正經地答："開了收音機，當然聽得到音樂。"

"這真算是好消息。"

他為她斟茶。

"一千二，吃西北風！"

如心笑，"你是我所認識唯一會計算成本的藝術家。九*九*藏*書"

"看得出來，周小姐的熱誠是時下年輕人少有的。"

過一刻他的精神又來了，"我還在島上見到不應該見的人呢。"

"是，我知道。"

史蔑夫卻甚有生意頭腦，"我們需要負擔鋪租燈油、火蠟、夥計、人工，不算刻薄了。"

"我不想捱餓。"

那種溫馨的記憶迄今猶新，依偎在大人懷中，吃炒青豆、豆酥糖，耳畔是歌聲樂聲，雖然不十分懂，也覺得如泣如訴，抬起頭，看到滿天星星，遠處有流螢飛舞，大人用扇子替我趕蚊子，很快，頭便枕在母親膝上熟睡……那真是人生最快樂無憂的一段日子啊，每當我遭受挫折心煩意亂之際，我便想，假如時光永遠停留在孩提不要前進便好了。

王先生也笑了。

一定是半個世紀以前的事了。

"王先生你別客氣。"

如心上船去。

這一談，天色已經暗了。

"一個人成天生活在幻想中，根本不願回到現實世界來。"

他送如心到碼頭，身後跟著的僕人也向如心揮手道別。

"我幫你去約。"

他倆的故事，則由他們作主。

"下午、黃昏、深夜，我耳畔時時聽到樂聲，我心底知道，那並非出自我的想象。"

"本來是那樣想，不知怎地，一住便捨不得離開。"

王先生終於開口了，"周小姐，你住在這島上的時候，可有發覺什麼異象？"

"在島上見面？"

"據說已陸續發給子孫及親信打理。"

"還可以，我很隨便。"

如心小心翼翼，"王先生你舉個例子。"

"周小姐，你可會解釋這是何種現象九九藏書？"

"王先生有何話要說？"

片刻回來，小許說："他明日下午有空，你呢？"

"我也是那麼想，其實我對彈詞並不熟悉，只在童年時與大人參加廟會時聽過。"

"是，她愛穿雪青色褂子，梳髻，纏足，一張臉雪白……"

"是，原來這半年他一直在島上居住。"

船離開碼頭，往前直駛。

"那很好。"

如心不得不承認，"沒有。"

王先生笑笑，"也許跡象並不顯著，你給疏忽掉了。"

"他想見你。"

他與她一起走進屋內，如心一看，四周圍陳設如舊，好不安慰。

"越是大人物，越是隨和。"

船到了，王先生已在碼頭附近等。

如心笑："緣緣齋沒有種族性別歧視。"

"啊！"

如心答："當然。"

是這一點耐心感動了所有老人吧。

如心抬起頭來，苗紅！

如心意外，"是何佳訊？"

見他們精神狀況良好，如心知道王先生待他們不錯。

"不，孫子們放暑假時才來過，我在泳池邊置了個小小兒童遊樂場，你不介意吧？"

"幾件民間小擺設，大拍賣行才不屑抽這個佣，我打算擱貴店寄賣，四六分帳。"

由此可知，金錢並非萬能。

"一切都是我們的衣露申。"

許仲智頷首，這是她的故事，由她作主。

"他難得有心靜的時候，在島上度假，回憶到幼時無憂無慮的時刻，嚮往甚深，樂而忘返，幾乎沉湎。"

"他有無見到黎子中與苗紅？"

"史蔑夫九-九-藏-書有傭金，你有什麼？"

"噫，我還以為他是個大忙人，衣島只作度假用。"

大妹一見，呆一會兒，"什麼，是男生呀？"

"我沒有問題。"

"說些什麼？"

許仲智一直在艙內等她，他在看一本小說消遣。

"你若打算改寫結局，讓黎子中與苗紅見到最後一面還來得及。"

如心溫柔地問："等了我那麼久，不悶嗎？"

"那最好不過。"

"我才不管這盤閑帳，能做到收支平衡已經夠好，周如心自有主張，我不好干涉。"

第二天，來接他們的仍是羅滋格斯與費南達斯。

"那麼厲害？"如心不置信。

"還不錯。"

"她一定非常慈祥。"

王先生答道："沒有什麼特別的話，只不過趁有時間與周小姐敘敘舊。"

王先生轉過頭來，十分詫異，"天堂里陌生人？不不不，我聽到的是蘇州彈詞琵琶聲。"

"有。"

許仲智同如心說："記得衣露申島住客王先生嗎？"

王先生嘆口氣，"我累了，這麼多年在商場的征戰使我虛脫，我想見母親與小表姐，她們會不會接我同去？"

明人跟前不打暗話，如心脫口而出，"可是聽到一首叫天堂里陌生人的歌？"

如心就是欣賞許仲智這一點。

"原本我添了個蘇州廚師，他過不慣島上生活，請辭，只得放他走。"

"好的，譬如說，周小姐，你可有聽到音樂？"

如心笑笑，"王先生叫我來，是有話同我說吧。"

如心嚇ｒeａｄ•９9cｓｗ•coｍ一跳，這，緣緣齋可不就成了黑店嗎？

史蔑夫好像知道她在想些什麼，笑道："放心，人家還三七拆帳呢。"

"支多少？"

如心卻說："不不，我不想再改動情節。"

如心微笑，王氏也算是數一數二的富商了，幾乎沒有不可達成的願望，只除出這項心愿。

"吃用還慣嗎？"

"周小姐，希望你可以常來看我。"

如心輕輕說："王先生，這個島，原本叫做衣露申。"

"嗯，是鄉下一種慶祝晚會，多數于節日選在祠堂或廟前空地舉行，請來戲班表演，供村民欣賞。"

"那是一定的事，家人不會放過我。"

如心點頭，"啊。"

王先生的聲音低下去。

王老先生呵呵笑，"周小姐我好不想念你。"

這時，馬古麗滿面笑容過來遞上點心。

如心不動聲色，"異象？沒有呀。"

"可是我知道它是一種地方戲曲，戲曲傳誦的多數是民間故事，像庵堂認母，像杜十娘怒沉百寶箱。"

如心還來不及回答，只聽得史蔑夫在身後說："你四我六？"

"不，"王先生放下茶杯站起來，他走到露台，看著蔚藍色大海，"不是收音機里的音樂。"

如心一凜，不出聲。

如心自覺幸運，她所認識的老年人都智慧、講理、容忍。

"周小姐，沒想到剎那間我便垂垂老矣，最近住在島上，可能因為心靜，耳畔老聽到琵琶聲，啊，我是多麼懷念母親。"

"呵，有這樣的事，我願意見他，一起喝下午茶吧。"

王先生忽然說："不，生命本身就是衣露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