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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喜從天降

第十章 喜從天降

「但在水的周圍——蘆葦都長在哪兒?」
想必宇宙大爆炸以來,還從未有人有過如此的經歷,而且前方還有更多出乎意料的事在等著我們。大夥沿著小河終於回到了空地,當帶刺的壁壘出現在眼前時,大家都以為今天的冒險已經可以畫上休止符了。但在休息前還有些事要考慮:查令格堡的大門沒被動過,壁壘也未被破壞,但在我們離開的時候,有什麼奇異的生物光顧過這裏。沒有腳印表明它的特徵,只有銀杏晃蕩的樹枝告訴我們它是如何來去無蹤的。從儲備品的狀況可以看出這傢伙力大如牛。所有的物品都被雜亂無章地撒了一地。這傢伙為拿到肉罐里的食物而把罐頭壓成了碎片。一個彈藥盒被砸成了木屑,一根黃銅管支離破碎地躺在一旁。無形的恐懼再次襲來,我們惶恐地環顧四周的黑樹林,不知其中潛伏著什麼恐怖的身影。贊布的聲音在這時傳來,聽見他的呼喊,我們別提有多開心了。大夥向高地邊緣跑去,贊布坐在對面的岩石上朝我們微笑。
美妙的奇遇接二連三地發生。我手上只剩下五箇舊本子和一些碎紙片,自來水筆也僅剩一支;但只要我的手還能動,我就會堅持記錄下這些經歷和感受,誰讓我們四人是這世上唯一能夠目睹這些奇觀的人類呢。我必須趁記憶還算清晰時,在不斷靠近的死神還未扼住我們的咽喉前動筆。不論是贊布將這些信帶到亞馬遜,還是奇迹發生,我能親自將它們帶回,又或是一些追隨我們足跡的勇敢探險者藉助工具(比如,駕駛單翼飛機)發現了這捆手稿,不管怎樣,我筆下的文字都將註定成為永恆的探險傳奇。
「一種野獸?」
「假貨,薩姆瑞!粗製濫造的假貨!」
「我說,馬龍,」他說,「你還記得那些怪物住在哪兒嗎?」
「禽龍。」薩姆瑞說。「它們的腳印遍布肯特和蘇塞克斯的哈斯丁砂岩層。當它們賴以生存的茂密植被還未消失時,整個英格蘭南部都是它們的樂土。可環境變了,它們滅絕了。而這裏的生存條件似乎還保持原樣,它們也因此存活下來。」
「咱們的第一顆勞動果實。」查令格以學究式的口吻說道,聲音在喉頭打著轉,「我們一定得把它命名為馬龍硬蜱。年輕人,雖然被咬一口有那麼點兒不幸,但能讓你的名字永載動物學史冊,絕對無上光榮。不過可惜的是你捏碎了這隻酒足飯飽的優良樣本。」
「骯髒的寄生蟲!」我大叫道。
但是,為了證明薩姆瑞的質疑,查令格探出了腦袋,差點讓所有人命喪黃泉。離我們最近的一隻雄翼手龍忽然發出刺耳的尖叫,像是一聲口哨,然後拍打著足有二十尺長的翅膀一飛衝天。雌翼手龍和幼龍們在水邊擠成一團,外側的「哨兵」一隻接一隻地扇翅起飛。這場面讓人合不攏嘴,上百隻駭人的龐然大物像燕子般在我們的頭頂飛速地俯衝、撲閃;但很快我們便意識到此地不宜久留。開始時,這些大傢伙只是繞圈飛行,像是在偵查敵情。接著,它們越飛越低,隊形也越縮越小,在我們的頭頂嗖嗖盤旋。整個天空都被巨大的灰色翅膀遮蔽了,空氣中的「沙沙」聲讓我想起了飛行比賽時的亨頓機場。
五隻動物里有兩隻成年的,三隻幼崽。它們體型龐大,幼崽都如大象一般。成年的那兩隻更是遠遠大過我見過的所有動物。它們的皮膚呈石板色,表面有著蜥蜴一樣的鱗片,在陽光下閃著微光。這些傢伙都立直了身子,用粗壯有力的尾巴和巨大的三指後腳保持平衡,小巧的五指前爪則把樹枝拉到嘴邊,細細咀嚼。我不知該怎樣描述這些傢伙,只能說它們猶如碩大的袋鼠,足有二十英尺高,皮膚像黑鱷魚。
於是,我們https://read.99csw.com用荊棘堵住圍柵的入口,並把所有的儲備留在了那一圈柵欄中央,然後離開了營地。從井裡湧出的泉水匯成了一條小河,這條溪流引領著我們小心翼翼地踏入了未知的世界,也成為了帶我們回營地的嚮導。
如何和平地深入梅普爾·懷特高地是當前最緊要的任務。我們都親眼目睹了一些在此棲息的未知生物,而梅普爾·懷特筆下那些兇殘的猛獸也隨時都會現身。再者,這裏可能也生存著惡毒的人類。那插在竹子上的屍骸就是他們心狠手辣的最好證據——因為屍體只可能來自這高地之上。我們被桎梏于重重危險之中,插翅難逃。因此,約翰爵士憑經驗做出的每一個謹慎決定,我們都雙手贊同。可大家也不滿足於徘徊在這神秘世界的邊緣,我們的靈魂早已坐立不安,我們的雙手渴望伸進這片土地的肉體,拔出它跳動的心臟。
「都很好,查老爺,都很好!」他喊道。「我在這裏,不害怕。你們隨時都可以找到我。」
「去樹林,別掉隊。」約翰爵士一邊揮舞著來福槍,一邊扯著嗓子喊道,「來者不善。」
也許是命中注定,我們將在這個清晨——在新世界度過的第一個早晨——解開久久困擾著我們的謎團。那段遭遇令人作嘔,我連想都不願再想。就像約翰爵士形容的那樣,大草坪上的禽龍如果是我們的美夢,那麼,在濕地里的翼手龍將會成為我們畢生的噩夢。讓我從頭講起吧。
「開一槍沒什麼大不了。」他說,「這樹林中一定有許多聲響,樹木裂開或是倒下的聲音都和槍聲很像。不過現在,要是大家和我想的一樣,覺得今天已經受夠了,我們最好是回營地,塗些急救箱里的石碳酸。誰知道這些怪物的爪子里有什麼毒咧。」
「我偉大的主啊!」薩姆瑞終於忍不住大喊。「我們的英格蘭同胞會怎麼想?」
眼前瑰麗的風景以及贊布真誠黝黑的面孔不斷提醒著我們,我們沒有穿越回史前年代,也沒有置身於某個荒涼的星球,腳下的土地真的是二十世紀的地球。面前的景色好似帶我們半路折返,回到了富饒的亞馬遜。很難想象遙遠地平線上的那頭,紫氣蒸騰的大河邊人們在市井雜談;而這邊的我們卻只能在遠古生物的利爪下奔命,遙望著河流,對那兒的一切望穿秋水!
「都是岩石。」
這神奇的一天中還有另一件事讓我難忘,就讓我以它作為這封信的結尾吧。兩位教授因受了傷而脾氣暴躁。他倆爭論著襲擊我們的動物是翼手龍還是雙齒翼手龍,大吵了一架。我往邊上挪了點,好遠離他們的紛爭。我坐在一棵倒下的樹上,點了根煙。這時,約翰爵士向我走來。
「只有一個名字再合適不過。」他說。「以發現這片土地的先驅者命名——梅普爾·懷特高地。」
較小的足跡顯然和大的形狀相同,而且並排而行。
「人類也好,野獸也罷,只要他(它)們沒發覺我們的動靜,我們就能確保安全。」他說,「但一旦被發現可就麻煩了。好在目前看來,它們還不知道我們的存在。我們應該暫時保持低調,暗中偵察這片土地。知己知彼,才能有的放矢。」
於是乎,這裏便成為了梅普爾·懷特高地。我在專門由我負責繪製的地圖上標上了它的大名。我相信,這個名字一定會出現在日後的地圖冊上。
安全工作在晌午前全部完成,這時的溫度還算舒適。總體來說,高地的氣候和植被都很宜人。森林里有山https://read.99csw.com毛櫸、橡樹,甚至樺樹。我們被這些雜亂的樹木層層包圍。一棵參天銀杏獨領風騷,比其他樹木高出一大節,它的粗枝密葉為我們的堡壘遮蔽了天日。我們在樹蔭下繼續著討論。已經躍身為領頭羊的約翰爵士發表了他的觀點。
「但我們必須得前進呀。」我壯著膽說。
薩姆瑞正擦拭著他額頭上的傷口,我則包紮著被戳傷的頸部肌肉。約翰爵士的外套袖子被扯掉了,好在那些怪物的尖牙只留下了些皮肉傷。
兩位教授沉浸在這研究史前動物的珍貴時光中,在這裏待上一整天也毫無怨言。他們說,岩石周圍的死魚死鳥展示了這些傢伙對食物的偏好。我還聽見他們互相道賀,恭喜對方終於解開了翼手龍的屍骨為何在某些地區(如劍橋綠砂)被成群發現的謎團——如我們所見,它們和企鵝一樣,屬於群居動物。
我們踉蹌著穿過草叢,跑進了樹林。這些「鷹身女妖」再次向我們猛攻,薩姆瑞被擊倒了,好在我們拉起他,飛速向樹林深處衝去。這下我們安全了,那些巨大的翅膀沒法在樹枝下伸展開來。我們一瘸一拐地往回走,有些挫敗,有些沮喪。頭頂深藍色的高空中,身影變得跟斑尾林鴿般大小的翼手龍依舊在盤旋,死死盯著我們的一舉一動。直到我們走進更為茂密的樹林時,它們才放棄了追捕,不見了影蹤。
「就算看到了相片?」
「我親愛的薩姆瑞,我可以一字不差地預言他們的反應。」查令格說。「他們會說你是個可惡的騙子,一個半吊子科學家,和你那時用來形容我的詞一模一樣。」
大家紛紛提議,都還算差強人意,但最終採納的還是查令格的建議。
「你有注意地面嗎?」
「好吧,那是迫不得已。不過,當時的風很大而且風向朝外,聲音應該不會傳到高地深處。對了,我們該怎麼稱呼這個地方?我想命名權應該在我們手裡吧?」
「這是當然,我的好孩子!我們當然會向前。但用腳趾頭想想都知道,要是走得太遠就沒法回基地了。最要緊的是——除非是在生死關頭——誰也不能開槍。」
「有意思,」查令格繼續說,「我們的小夥伴被戳傷了,約翰爵士的外衣只可能是被咬掉的,而我的頭則是被翅膀打傷。我們可謂是把它們各式各樣的進攻方式體驗了個遍。」
「就算看到了樣本?」
「看這兒!」他說。「老天爺,哪只鳥的老祖宗有這麼大的腳印!」
旅程真正的篇章在奇迹現身的那刻開啟。我們穿過了幾百碼蔥鬱的樹林,好些植物我都不認識,但我們的植物學家薩姆瑞教授認出了這些在地面世界消失已久的松柏科和鳳尾蕉科植物。河流愈漸寬廣,直到變成了一片開闊的沼澤。我們面前生長著一種獨特的高蘆葦——顯然是木賊或馬尾草——散布其中的蕨類植物和蘆葦一同搖曳在微風中。忽然,走在前方的約翰爵士停住了腳步,舉起了一隻手。
「真有趣兒,」薩姆瑞邊說邊彎腰盯向我的小腿,「一隻尚未分類的大型嗜血寄生蟲。」
「啊,這樣他們可能就信了!馬龍和他新聞界的齷齪同僚們會把我們從頭到腳稱讚一遍!八月二十八號——我們在梅普爾·懷特高地的空草地上目睹了五隻活生生的禽龍。我的小夥伴,把這寫進你的日記,然後交給你的小報。九_九_藏_書
「絕對忘不了。」
「你們就等著回國被唾棄吧。」約翰爵士說。「小夥子,在倫敦,人們看事情的角度可不一樣。很多人從來不提他們的歷險,因為他們從不奢望有人信服。這該怪誰呢?一兩個月前,這些動物只會在夢裡出現。你之前說它叫什麼來著?」
「那這個又怎麼解釋?」薩姆瑞教授興奮地叫道。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三指腳印間還有一個像人類的五指手印。
周遭的神秘與威脅也讓我抱有同樣的看法。樹林的陰影中似乎總是危機重重;當我們抬頭望向那密密麻麻的枝葉時,總有一種若隱若現的恐懼爬上心頭。的確,剛才見到的龐然大物行動笨拙而且沒有惡意,不像是會傷人的動物。但在這神秘、奇妙的世界里,不管躥出什麼樣的猛獸都不足為怪。它們也許就在岩石或草叢間時刻準備著伏擊我們。我對史前物種了解甚少,但我曾讀過一本書,對書里描述的一些生物印象深刻,它們以獅子老虎為食,簡直跟貓吃老鼠一樣。要是這類生物也生活在梅普爾·懷特高地的樹林里,那可怎麼辦!
我們決定立即轉移,從長滿寄生蟲的灌木邊搬到一處樹木環繞的空地。空地的中央岩石平整,絕妙的是旁邊還有口水井。我們舒舒服服地坐了下來,開始制定征服這片新大陸的第一波計劃。鳥兒在林間嘰嘰喳喳——其中一種鳥叫起像是在咳嗽,很是特別,大伙兒都沒聽過——除此之外,我們沒發現其他生命存在的跡象。
「怎麼了?」我問。
「趁現在!」約翰爵士大喊道。「想保命就快跑!」
在我們眼前的鬆軟泥土上,一個巨大的三指腳印赫然在目。這傢伙——先不論它是什麼——穿過濕地,跑進了樹林。大家都停下腳步,研究起這大腳印來。假設這真是只鳥——還有什麼動物能留下這樣的足跡?——它的腳比鴕鳥的還大,按這樣的比例來算,這傢伙絕對是只龐然大物。約翰爵士激動地四處打望,往他的大槍桿里裝了兩顆子彈。
「你需要培養科學素養和客觀頭腦。」他說,「對像我一樣散發著哲學家氣質的人來說,這隻寄生蟲柳葉刀般的喙和圓滾滾的肚子都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不亞於孔雀或是極光。你欣賞不來它的美,真是讓我痛心。不過,只要我們留點心,一定還可以獲得其他樣本。」
大夥十分緩慢地在叢林中行進。每邁出一步前,羅斯頓爵士總要先仔細偵查一番;而且每隔一步,兩位教授中就會有一位彎下腰,對著面前新出現的植物或昆蟲一陣驚嘆。我們一直沿著河岸前進,總共走了約兩三英里,接著,樹林中出現了一大片空地。除了邊緣有一圈草地,整片空地里全是巨石。我們在及腰的草叢中慢慢走向這些石頭,忽然一陣口哨似的聲響傳來,詭異、低沉且含糊不清。這嘈雜的聲音在空氣中持續回蕩,像是從正前方的某處傳來。約翰爵士舉手示意我們停下,他快速俯下身子,向岩石跑去。只見他向岩石那頭看了一眼,整個人都呆在了那裡。他眼前的事物讓他忘乎所以,似乎完全不記得我們的存在。終於,他揮揮手讓我們過去,又把手停留在空中示意我們小心。他的一舉一動都預示著,即將映入我們眼帘的的東西一定如帶刺的玫瑰般美好又危險。
查令格揚起粗眉表示抗議,然後將手放在我的肩頭以示安慰。
「可你昨天才開了一槍。」薩姆瑞說。
在喪心病狂的戈麥茲把我們困在高地后的第一個清晨,旅行的新篇章便拉開了序幕。這片土地給我留下的最初印象並不太美好。黎明后我打了個盹兒,醒來便發現小腿上有異樣。我的褲子被撕破了,襪子上方露出了幾英寸的皮膚,上面躺著一顆碩大的九_九_藏_書紫葡萄。我吃了一驚,俯身向前,想把它拿掉。可誰知,這東西就在我的指間突然爆開,鮮血四濺,噁心得我「嗷嗷」大叫了起來。兩位教授好奇地朝我走來。
我們的第一要務是整理出儲備清單,好弄清哪些是我們生存的必需品。我們的儲備(自己帶來的物品加上贊布用繩子送來的)還算充足。最關鍵的是,面對四周隱藏的威脅,我們有四支來福槍和一千三百發子彈;還有一支獵槍(但彈藥盒裡的子彈只剩一百五十發)。食物還足以支撐數周,煙草也不缺。除此之外還有一些野外望遠鏡之類的科學設備。我們把所有的東西都堆放在空地上,用斧子和刀砍下了一些帶刺的灌木,圍成了一個直徑約十五碼的圈,這就是我們的第一道防禦了。這塊空地成為了我們暫時的基地——緊急避難所和補給中心。我們稱之為查令格堡。
我們傻傻地盯著這些健壯無比的神奇物種,渾然不知過了多長時間。一股狂風呼嘯而過,幸虧我們隱藏得好,不會被發現。三隻幼崽圍著爸爸媽媽跳個不停,這些大傢伙躍入空中,然後「砰」地一聲笨拙地落地。它們的父母好似有著使不完的力氣。其中一隻夠不著樹葉,便將它的前腿繞上樹榦,像拗斷小樹苗似的扳倒了整棵大樹。當整棵樹朝它的頭頂砸來時,這傢伙尖聲叫了好幾聲。這無疑證明了這種動物四肢雖然發達,頭腦卻極其簡單;雖然體型龐大,卻受不了驚嚇。這場小小的意外顯然讓這傢伙覺得它身處的環境極其危險,於是慢慢退進了叢林,它的配偶以及三隻體型巨大的幼崽緊隨其後。我們在樹叢中看見了它們閃光的皮膚,以及在矮林間一起一伏的腦袋,之後,這一家子便消失在了視野中。
「有一些藍色的土壤,看起來像粘土。」
「多虧了你,不然我們就回不來了。」我堅定地說。
我們匍匐來到約翰爵士身邊,向岩石望去。眼前是個碗狀的深坑,可能是早些年間產生的小型火山氣孔。一灘綠色的死水在我們身前幾百碼處浮著泡沫,邊緣長著蘆葦。光這死水就已讓人毛骨悚然,而它的主人則彷彿讓我們掉入了但丁筆下的第七層地獄。這裡是翼手龍的群棲地,一眼望去有上百隻。幼龍都棲息在底部的水域邊緣,面目猙獰的龍媽媽在孵化皮革般堅硬的黃色龍卵。這些骯髒的動物擠作一團,又是爬行又是扇翅。空氣中瀰漫著震人的聒噪和噁心的臭氣。和坑底亂糟糟的情景不同,在上方的岩石上,修長乾癟的雄性各有各的寶座。與其說這些傢伙是生靈,不如說它們是死去、乾枯的標本:要不是一雙偶爾轉動的紅眼,或是蜻蜓飛過時捕鼠器般張合的喙,這些翼手龍和石尊真沒兩樣。它們前臂彎曲,巨大的膜狀翅膀收起,像位大個頭的老婦人般端坐著,身上裹著條醜陋的紗巾,伸著凶神惡煞的腦袋。這些髒兮兮的生物棲息在我們身前的坑洞里,大大小小,起碼有數千隻。
「不。一種爬行動物——一隻恐龍。沒有別的生物能留下這樣的腳印。大約九十年前,這種動物曾難住了一名出色的蘇塞克斯醫生;也難怪,世上有誰曾料想會看到這樣的景象。」
「它們被激怒了,想要我們的命。」約翰爵士嚴肅地說道,「還有什麼死法比被這些惡魔開腸破肚更噁心?很抱歉我開了槍,上帝啊!但我沒的選擇。」
我看向我的戰友們。約翰爵士立著身子注視著遠方,手指放在扳機上。他的眼神瘋狂,閃爍著獵殺的慾念。他一定願意放棄所有,只為在他阿爾巴尼溫暖的小窩裡,在那壁爐上方十字交叉的船槳間擺上一顆這樣的頭骨!但他的理智還是戰勝了慾望。因為在這場未知世界的奇幻之旅里,我們要盡量避免與這些原住民https://read.99csw.com們打交道。兩位教授暗自狂喜,激動之時忘乎所以地握著彼此的雙手,像兩個驚呆了的小孩。查令格的臉蛋上露出了天使般的笑容,薩姆瑞那總是掛著冷笑的面孔也在此時透著驚奇與敬畏。
「火山坑,是嗎?」
「是呀,那是隔滿是藍色粘土的火山坑。」
「沒什麼,沒什麼。」他說著,走回了兩位科學家的「議會廳」。那二位還在喋喋不休地二重唱,薩姆瑞的尖聲細語伴著查令格的隆隆低音抑揚頓挫。我本已不再去想約翰爵士對我說的那些話,但那晚他一遍遍地嘀咕:「藍色的粘土——在火山坑裡的藍色粘土!」這是我疲倦睡去前聽到的最後幾個字。
我們正準備撤退時,飛行圈開始朝我們逼近,這些傢伙的翅尖都快掃到我們臉上了。我們操起槍柄揮去,可什麼都沒打著。翼手龍繞著圈「嗖嗖」飛馳,突然,一隻利嘴猛地戳來,隨後一隻接一隻。薩姆瑞一聲尖叫后便用手捂住臉,血從指縫間淌出。我的後頸被忽的一捅,巨大的衝擊力叫人頭暈目眩。查令格摔倒了,我彎下腰想扶起他,可後背卻再次受襲,直衝他身上倒去。就在那一瞬,我聽見約翰爵士的大槍桿「砰」的一聲,只見一隻翅膀破碎的翼手龍在地面掙扎,張著大嘴一邊向我們吐著唾沫,一邊「咯咯」直叫。它充血的雙眼不停轉動著,和中世紀畫里的惡魔沒什麼兩樣。聽到這突如其來的槍響,它的同伴們飛向了高空,開始在我們頭頂徘徊。
查令格聽罷一躍而起,像頭公牛般嚎叫起來,發狂地撕扯著自己的外套和襯衫,想要把它們脫下來。薩姆瑞和我在一旁笑得前翻後仰,根本沒空幫他。終於,查令格健碩的身軀(得有五十四英寸長)出現在了我們眼前。他的身體上長滿了黑色的毛髮,寄生蟲還沒來得及下口,我們便在這黑森林里抓住了這隻四處遊盪的小傢伙。四周的灌木叢中滿是這駭人的蟲子,顯然,我們得換個地方安營紮寨了。
「是的。」我說。
「要是能活著回去,我必須得帶顆腦袋。」約翰爵士說道。「天啊,索馬里、烏干達的那幫人要是看到這顆頭,還不眼睛都綠了。夥計們,我不知道你們怎麼想,反正我是覺得咱們的處境可一直是如履薄冰啊。」
他的話語在林間回蕩,聲音漸漸遠去,直到變成了呢喃細語。所有人都目瞪口呆。我們跟著這些腳印離開了沼澤,穿過茂密的草叢和樹林后,一片開闊的草地映入眼帘。我此生從未見過這般神奇的物種!草地上一共有五隻。我們蹲在灌叢里靜靜地觀察。
「毫無疑問,」薩姆瑞冷冷地說,「剛剛就有一隻在你的衣領后,現在不見了。」
「我敢以獵人的名譽發誓,」他說,「這腳印是新留下的。這傢伙剛離開不過十分鐘。看那個深一點的腳印里,水還在往外滲呢。我的上帝!看,這兒還有個小的。」
但首先,我們必須先安頓那位忠實的黑人朋友。他很快出現在了尖頂岩上,扔來幾罐他帶來的可可粉和餅乾。我們讓他留下兩個月的生活補給。其他的都給印第安人,作為他們的勞務費以及把信帶回亞馬遜的賞金。幾小時后,印第安人頭頂包袱離開了。他們沿著來時的路,排成一列向遠方走去。贊布入住了我們崖底的小帳篷。他會一直守候在那兒,成為我們和外界唯一的聯繫。
「太有意思了。經一事,長一智。」在河邊休息時,查令格一邊沖洗著他腫起的膝蓋一邊說,「薩姆瑞,我們對翼手龍暴怒時的習性有了進一步的了解。」
「威爾德!」查令格一陣狂喜。「我在威爾德泥塑里見過這些傢伙。這種生物用它們只有三隻指頭的後腳直立行走,偶爾將五個指頭的前掌放在地面上。不是鳥,我親愛的羅斯頓——不是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