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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對受挫折的慰藉 Ⅲ

第三章 對受挫折的慰藉

閃電是一團壓縮的火猛烈甩出來的。有時我們雙手捧起水,然後合掌把水擠出,起到水泵的作用。假設類似的現象發生在雲端。由於空間狹窄而擠壓雲層,擠出了雲層間的空氣,強大的壓力點著了空氣,並像彈弓一樣給射了出來。
部分生活而哭泣?
當一條狗拴在一輛車上時,如果它願意跟著走,它就被拉著,同時跟著走,這樣它自發的行動與「必然」巧合。但是如果它不想跟著走,反正它也得被迫跟著走。人也是一樣:即使他們不願意,他們也得被迫跟著命定的道路走。
不論我們與繩索拴住的狗有多少相似之處,我們有一點比狗優越,那就是我們有理性,而狗沒有。所以狗一開始並不知道它是讓繩子拴著,也不理解車子的移動和它脖子痛之間的關係。方向的變換使它糊塗,它很難捉摸出車子走的路徑,因此只能不斷忍受陣陣的疼痛。但是理性能使我們用理論準確地推算出車子的路徑,這樣,我們就有機會通過與必然之間保持適當的鬆弛而增加自由感,這種機會在所有的生物中唯我們所獨有。理性使我們能夠決定,什麼時候我們的願望與現實的衝突是無法調和的,於是命令我們甘心情願地,而不是怨恨滿懷地接受必然。我們可能無力改變某些事態,但還是有自由決定對待它們的態度。正是從自發地接受必然之中,我們找到了明白九_九_藏_書無誤的自由。
可惜,那些孜孜以求,探索變革的心理官能很難知所止。即便在沒有希望改變現實時,它們仍不斷在心目中展開變革的場景。為了促發足以鞭策我們去行動的能量,就用一陣陣的難受——焦慮、痛苦、憤慨、受刺|激——來提醒我們現實很不如意。但是如果我們隨後不能實行改良,如果我們失去了平靜卻不能改變河道,那這一陣陣的難受就毫無意義。所以,塞內加的智慧就在於正確地區分何處能夠憑己意重塑現狀,何處是不可改變的現實,必須泰然接受。
為減少我們對違背我們意願的事物反抗的激烈程度,我們應該想想,我們的脖子上也從來是套著繩索的。智者知道什麼是必然,立即順從它,而不徒耗精力去抗議。一位智者聽說他的行李在轉運中遺失了,他幾秒鐘之內就放棄了。塞內加講述了斯多葛派對喪失財產的反應:
隆冬帶來嚴寒,我們必須顫慄。夏天帶著溽暑回來,我們必須出汗。氣候反常損害健康,我們必鬚生病。在某些地方我們可能遭遇野獸,或者比野獸危害更大的人……我們無法改變事物的秩序……我們根據這一自然規律調整自己的靈魂,使它們順應它,服從它……凡是你不能改變的,最好忍受下來。
塞內加第一次向尼祿遞了辭呈之後就開始寫關於自然的書。他獲得了3年時間。然後,公元65年4月間皮索反對皇帝的陰謀敗露了,一九-九-藏-書名百人隊隊長受命來到哲學家的別墅。他對此是有準備的。上身袒露的保麗娜和她的侍女們可能泣不成聲,但是塞內加已經學會順從地跟著車子走,沒有抗議就割了手腕。正如他在馬爾恰痛失愛子時勸過她的:
他研究地震,認為是被壓在底層內的空氣找出路的結果,是一種地質的脹氣。
如塞內加所說:
淚下。
牲口跟韁繩較勁,只會越抽越緊……任何韁繩都是順著它傷害少,而越逆著它掙扎傷害越大。對壓頂而來的惡事惟一的緩解劑就是逆來順受,向必然低頭。
當然,如果我們對一切挫折逆來順受的話,人類偉大的成就就不多了。我們的聰明的動力在於經常提問:「現存的是否必然如此?」於是而產生政治改革、科學進步、改善關係以及優秀的著作。羅馬人最長於不認輸。他們討厭冬天的寒冷,就建了地下取暖系統。他們不願走泥地,就鋪路。公元1世紀中期,住在普羅旺斯尼姆https://read•99csw.com城的羅馬居民決定要得到比自然賜予他們的更多的水,於是花了1億塞斯特斯建立起一項工程,成為人類反抗現狀的出色的象徵。羅馬工程師們在尼姆的北部烏采斯附近找到了足以供應他們城市的浴室和噴泉的水源,於是制定引水規劃,築高架水渠、鋪地下管道,讓水穿過山嶺、峽谷,經50英里到達本市。當工程師們遇到加爾河的深谷時,他們沒有在自然的障礙前氣餒,而是築起了一條龐大的三層渠道,360米長,48米高,日引水量達35000立方米。這樣,尼姆的居民就永久擺脫了淺水沐浴之苦。
在證明地震是由於空氣移動的結果的諸多論據中,你們應特別提出以下這一條:當一次大地震發泄了對城市和國家的怒氣之後,緊跟著不會有同樣大的震動。在大震之後,通常只有較輕的餘震,因為第一次激烈的震動已經給掙扎的空氣打開了出口。
公元62年2月里,塞內加碰到了一個不可更改的現實。尼祿不再聽這位老導師的話,他躲避他,鼓勵宮廷中對他的毀謗,而且任命了一名嗜血成性的行政長官提格林努斯幫他任著性子濫殺無辜和進行性|虐待。在羅馬大街上把處|女搶到皇帝的寢宮中。元老院議員的夫人們被迫參加祭神狂歡儀式,目睹她們的丈夫被殺死。尼祿夜間微服上街遊逛,在偏僻街道上割斷普通行人的喉管。他愛上了一名男孩,希望他是女孩,就閹割了他,然後進行一場玩read•99csw.com笑的婚禮。羅馬人譏諷說,如果尼祿的父親多米提烏斯當年同那樣的「女人」結婚的話,現在羅馬人的日子會好過些。塞內加意識到自己處於極端危險之中,就企圖退出宮廷,住到羅馬郊外的別墅中去過平靜的日子。他兩次提出辭職,尼祿兩次拒絕,熱情地擁抱他,發誓說他寧死也不離開他親愛的導師。塞內加的閱歷中沒有任何事足以使他相信這種許諾。
這一比喻是斯多葛派哲學家芝諾和克里西波斯創造,羅馬主教希波呂托斯報道的:
斯多葛派還用另一種形象來比喻我們的生存狀態;有時能實行一些變革,但永遠必須服從外在的必然。我們就像拴在一輛不可捉摸的車子上的狗。繩子的長度足以讓我們有一定的活動餘地,但是決不允許隨意到處跑。
但是塞內加的論點比這深刻。把並非必然的事當做必然接受下來同對必然的事進行反抗一樣不合理。我們可能誤把非必然當做必然而拒絕可能之事,我們也可能拒絕承認必然而妄想不可能之事。對二者作正確的區分,就需要理性。
這看起來像是一副消極無為的藥方,鼓勵人向一切挫折低頭,而其中有些是有可能克服的。它可能讓我們連一座小型水壩也無心去建,例如像加爾橋北幾公里處波耳內日那樣的水壩,只有17米長,4米高。
君不見
狗當然希望隨意到處跑。但是,如芝諾和克里西波斯的比喻所暗示的:如果它不能,那麼不如乖乖地在車後面跟著跑,而不要read.99csw.com被車子硬拽著以至於絞死。
當芝諾收到一次海難的消息,知道他的全部行李都丟失了時,他說「命運之神要我做一個負擔輕一些的哲學家」。
何必為
全部人生都催人
於是他求助於哲學。他不能逃脫尼祿,既然他不能改變,理性就叫他接受。在那幾年難以忍受的日子里,他致力於研究自然,開始寫一本關於大地和星球的書。他仰望蒼穹和天上的星座,研究無邊的大海和高山峻岭。他觀察閃電,探索其成因:
塞內加的科學理論有誤,這不重要;更加有意義的是,一個生命隨時都可能被一名喜怒無常、嗜殺成性的皇帝結束的人似乎從觀察大自然的現象中得到極大的寬慰——也許正是強有力的自然現象提醒我們認識到一切我們無力改變的、必須接受的事物。冰川、火山、地震、龍捲風都是令人敬畏的、超人的象徵。在人類世界,我們相信總能改變自己的命運,從而有希望,有憂慮。而海濤兀自|拍岸,彗星兀自劃過夜空,顯然說明存在著完全漠視我們願望的力量。這種漠視非獨自然界為然,人也能向他的同類施以同樣盲目的力量,不過自然界能夠以最優雅的方式教訓我們必須服從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