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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東驛

二十一、東驛

玉綉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正坐在磨坊里,將一張豆渣餅往嘴裏塞。她的母親在一旁扎著鞋底,不時地抬頭看她一兩眼。
一個女人背對著我,她穿著一件藍布褂子,腦後盤著一個高高的髮髻。她正坐在門檻上剝著畚箕里的扁豆。在她邊上不遠的地方,一個老人斜靠在門邊的一堆乾草上,一口接著一口地吸著煙鍋。
「他說不定早就死了。」
這時我們聽到屋外響起了一片嘩啦嘩啦的䠀水聲,一道暗紅色的光亮在窗口閃了一下,女人拉開門,一股冷風竄了進來,吹亂了床頭的稻草,差一點將油燈吹滅了。我看見幾個家佣模樣的人提著燈籠,在齊踝深的水中往樹林里走遠了。
玉綉總是形影不離地跟著我。她顯然已經服從了母親的安排,只是在這件事情上她既不流露出喜悅,也不表示悲傷。
「誰在哭?」她問我。
「我在夢中就聽到他在哭,就是醒不過來。」母親說。
「那你當初怎麼沒跟那個彈棉花的弄出十個八個兒子來?」

「話可不能這麼說,人家日本人當了皇帝,我們不就成了亡國奴了?」
我聽出那好像是胡蝶的聲音。它隱隱約約地從空曠的原野上傳過來,在屋外爛樹葉上響起的沙沙聲中,聽上去很不真切。
這個晚上的後半夜,我躺在磨坊的草褥上一直沒有睡著。母女倆在裡屋嘰嘰喳喳地小聲議論著什麼。屋外的雨下得更大了,一道道閃電從窗口掠過,照亮了窗外的樹林。
一天晚上,玉綉突然來到了我的床鋪前。我醒過來的時候,不知道她已在我身邊站了多久。她那一排雪白的牙齒在黑暗中閃著白光,我感到她猶豫不決地在我的床前走來走去。將衣服的紐扣解開,又重新繫上。最後,她終於脫去了衣服,一|絲|不|掛地鑽到了我的身邊。我感到她的軀體像一隻被風吹乾的辣椒,她身上每一個凸出的骨節都使我不舒服。
她從椅子上坐了起來,掏出手絹替我擦掉眼淚。我感到她也許早就醒過來了,只是沒有搭理我。
當天晚上,玉綉又一次來到了我的床邊。一連幾天的陰雨使我腿上的槍傷隱隱作痛。當玉綉淚流滿面地蜷縮在我身邊的時候,我並不知道這是我最後一次和她待在一起。整整一個晚上,我都被難熬的疼痛折磨著。我在昏昏沉沉的睡意中,感到玉繡的身體緊緊地挨著我,淚水將我的衣服弄得濕乎乎的。她的身體翻來覆去,她像個孩子似的不時用胳膊捅捅我。然後又用指甲撓一撓我的後背,隨後我聽見她哭哭啼啼地和我說著話。那聲音聽上去既模糊又真切,它好像來自於一個遙遠的什麼地方,伴著嚶嚶的哭聲。
「你才是婊子養的呢,要睡你去跟他睡好了。」
玉綉是她的女兒,在通向裡屋的布簾第一次被掀開的時候,我就看read.99csw.com到了她。那時,老人已經走了,她的母親依然坐在門邊剝著扁豆。
可是,東驛的氣氛對我的傷痛來說卻正好適宜。在磨盤轉動時發出的吱吱嘎嘎的聲響中,我夜夜都睡得很香甜。有時,我一覺醒來,太陽已經升得很高了,除了磨盤熟悉的轉動聲和屋外小鳥的啁啾之外,聽不到其他任何動靜。
第二天,玉綉給我往田頭送水,神情很不自在,她將水罐擱在離我很遠的一塊坡地上,就一聲不響地走開了。晚上吃飯的時候,她那青綠色的臉頰由於害羞而泛起了一層淡淡的紅暈,在燈光的映照之下,突然變得生動起來。她不時地在扒飯的間隙看我一眼,使我心頭悠然一震。
在以後的幾天里,玉綉不再像先前那樣緊緊地跟著我,即使我們在村頭的巷子里迎面相遇,她也是低頭快步走開。
我聽到了那顆子彈落在瓷盆里的聲音。然後洗手時,彈頭和指甲在盆壁上留下令人心顫的聲響。
老人又嘿嘿地笑了起來:「我剛才要是弄死他那就好了,省得以後給你惹麻煩。」
「你知道他為什麼哭得這樣傷心?」父親問。
「我也不知道,也許他是給什麼事情嚇著了。」母親答道。
又過了一些日子,躲藏在外的最後一批婦女回到了村裡,井台邊又傳來了那些女人嘰嘰喳喳的說笑聲。隨著一個又一個傷員由馬車運到這裏,那些忙忙碌碌的軍醫一時無暇顧及這些女人,這一切使這個村莊維持著一種反常的寧靜。
即使是日本人的到來,這個村莊神秘的靜謐依然一如往昔。村裡的農民顯得慵懶而閑適,很少照料地里的莊稼,遊手好閒的男人成天叼著煙鍋,背著手在村中陰暗的巷子里轉來轉去。婦女們好像從來就沒有睡夠過似的,臉上疲憊不堪,她們常常趿著木拖,哈欠連天地來到河邊的樹蔭下乘涼。
我看見老人這時已經將那個女人的褲腰帶解了下來,將它叼在嘴裏,然後一把捋下了她的褲子。
夏天濕漉漉的風越過沉寂的曠野,吹到這個孤零零的村莊的時候,我的傷差不多已經養好了。我漸漸熟悉了東驛的一切,那些長得歪歪扭扭的楝樹,深棕色的沙土,村裡隨處可見的石井楠,也熟悉了那些掛在女人嘴邊的輕浮而大胆的笑容。
我依然為胡蝶感到擔心。我把她的出現僅僅是看成一種儀式,一種桀騖不馴的故作姿態。我在想,在東驛這樣的地方,她的卓爾不群似乎只給自己留下了最後一條路,那就是瘋狂。
我站在一隻小木凳上,看著熟睡中的母親,盼望她醒過來。我拉動她的手臂,擰她的鼻子,撫弄她手腕上的一隻紅紅的手鐲,怎麼也無法將她弄醒。過了一會,一種無法說清的寂寞使我悄悄地哭了起來。
「你把這個軍人弄到磨坊里來,就不怕九_九_藏_書日本人?」老人說。
第二天的早晨,玉繡的屍體從磨坊外的一塊水塘里浮了起來,她的肚子像鼓面一樣凸出,眼睛半睜著,依舊是往昔那副既靦腆又放蕩的樣子。
一盞油燈模糊不清的光亮在空氣中擴展,聚攏,不久就消失了。
玉綉長得又瘦又黑,身上的衣服好像很不合身,這使她沒事總愛往上拽著衣襟。她頭髮稀少,眼睛中沒有一絲光澤,也許正被什麼疾病糾纏著。
我清醒過來的時候,意識到自己是躺在一間磨坊里。房子低矮而歪斜,彷彿隨時都會倒下來。我看見屋頂用泥巴糊著的葦稈上結滿了蜘蛛網。屋子中間是一架雙層的磨盤。一頭黃牛卧伏在牆角,反芻著稻草。屋子的一角堆滿了大大小小的瓦罐和米壇。空氣顯得濕漉漉的,摻和著新鮮豆漿和腐漚的豆渣的氣味。
事實上,在很久之前,東驛人的懶惰和放蕩早就享有盛名。人們猜測,這座荒涼的村莊本身就是由一批最先遷居來這裏的妓|女繁衍而成的,這些妓|女或者是來自於百里之外的秦淮河畔,或者來自於一江之隔的虞山腳下。她們身上浮糜的習性並沒有由於遷徙而得以消除,相反,多年陳積下來的放浪的品性卻像傳說一樣越播越遠。這些傳說吸引來了一批又一批的手藝人,木匠、銅匠、補鍋匠,還有一些販賣煙草和茶葉的商人。這些人千里迢迢趕來只是為了印證一下那些離奇的傳聞,求得一夜魚水之歡。他們當中的一些人後來永久地在這裏居留下來,生兒育女。
這天中午,胡家大院的門楣上一連幾次被人刷上了糞便。很快,這場尷尬的婚禮就在村中一片死寂的氣氛中草草收場了,就像發生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一樣,天還沒黑,胡家大院的兩扇大門便早早地關上了。
一天下午,磨坊里的女人一邊做著針線,一邊跟我聊起了她的女兒。富有經驗的女人總是將她們的智慧體現在語言上,她們幾乎是不著邊際地東拉西扯,她們所要表達的真正意圖往往還沒有說出口,你就早已明白了一切。她絮絮叨叨地說著話,不時地用針捋一捋頭髮,沉浸在未來的夢想之中,好像我和她那個瘦骨伶仃的女兒已經兒女成行。我漫不經心地和她搭訕著,心裏卻在盤算著等到傷勢完全複原的時候逃離這個地方。
「不去。」
我想起了那個寂靜的午後。那是我們遷居到麥村的第二年春天。母親躺在樹蔭下的一張藤椅上沉沉入睡。敞開的院門外,我看見運河的岸邊陽光如風,幾個皮膚黝黑的小孩在河邊的一隻舊船上嬉戲。蜜蜂在花枝間飛來飛去,好像陽光中到處都布滿了那種嗡嗡的聲響。這個陌生而又空曠的院落散發出來的一種靜靜的憂傷在空氣中飄蕩。
女人也許感到有些害怕,她沉默一會兒,嘆了口氣https://read•99csw•com,「到頭來,誰當皇帝還不是一個樣兒?」
女人不再說什麼。老人慢慢地朝她挪過來,他伸手抓住了那個女人的胳膊,她連著掙脫了幾次,就不再動彈了。
「打死我我也不去和他睡了。」玉綉叫道。
躺在乾草堆上的那個老人也許就是剛才為我治傷的那位醫生。他嘿嘿地笑著,將一隻光溜溜的腳板伸到了女人的胸前,隨後,又用腳丫碰了碰她的臉,女人冷不防哆嗦了一下,隨即抬起胳膊將它擋開了。
一九五二年,我在一張舊報紙上看到,東驛作為這個省區十一個有待改造的村落之一,進駐了工作隊。報紙以整版的篇幅介紹了這個妓|女村經受改造的前前後後。在這篇報道的左上角,刊登了一幅照片:幾個年老的婦女目光獃滯,並排坐在一道矮牆之下,神情沮喪,身體頹朽;與此作為對照,報紙右下角的一幅照片卻迥然不同,一群穿著花格子襯衣的少女面露笑容,英姿勃發。
「幹嗎不去?」
在雪花飄飛的冬天,我一連幾次準備離開東驛,打聽返回麥村的路途。但是隨著這種願望日漸迫切,我對這裏的留戀也與日俱增。猶如炒熟的稗籽所喚起的睡眠的慾望一樣,我感到,這個村裡似乎有一種無法言表的東西在深深地吸引著我。
隨著黑夜的降臨,這樁婚事所帶來的陰影並沒有最終消除。這天深夜,我已經躺在磨坊里一張草褥上睡著了,磨坊里的女人突然點著油燈從裡屋閃了出來。我聽見屋外一陣陣的狂風從屋檐下刮過,一場滂沱大雨看起來已經下了很久了。雨水從窗戶里打進來,在磨坊的地上積了一層亮汪汪的水潭。
胡蝶是在一天黃昏悄悄間到東驛的。我看見一輛馬車停靠在那座深宅的大院門前。胡蝶從車上下來的時候,她的身影讓馬兒和幾棵高大的樹木遮住了。樹冠在風中窸窣顫動,葉片紛紛墜落。我的眼前依舊保留著當初第一次看到她時的情景,在午後熾烈的光線之下,她站在門前的一棵樹下,朝河道的對岸引頸四望。她矜持、孤傲而又憂傷的目光伴隨著那天下午遙遠的天空在我的記憶中被固定了下來。
「你媽這棵樹老了,掛不住果了。」
東驛的興盛使得鄰近的一些村莊顯得惴惴不安。由於擔心傳染上那裡淫|盪的風尚,它們和東驛雖然近在咫尺也從不交往。如果因為趕路而不得不經過東驛,人們總是繞著道兒遠遠地避開它。

我的哭聲驚動了父親。他從書房裡走了出來,無聲無息地來到我的身邊,將一隻手搭在我的頭上(我反而哭得更厲害了),然後將母親推醒。
這天中午,她們母女倆不知為什麼事在裡屋爭吵起來,隔壁傳來了碗盆在地上摔碎的聲音。隨後,她們爭吵的聲音越來越大,很快就扭打在一起。不一read.99csw.com會兒,她們就各自拽著對方的衣服從裡屋打到了磨坊里。那個女人手裡拎著一隻布鞋,踮著腳,將玉綉追得圍著磨盤轉來轉去。
「你這個婊子養的,不睡覺怎麼能生下孩子來?」
「日本人不是去打南京了嗎?」
父親轉過身來看著我,他的目光中含有一種溫和的詢問的意味。我立即就止住了哭聲,心裏突然感到暢快起來。
「那個軍人會醒過來的。」女人回頭瞥了我一眼。
玉綉愣了一下,隨即說道:「我才不到那個婊子家去吃飯呢。」
東驛女人所盼望的這個時刻終於迅速地來到了,那是第二年的麥收時節。那時,駐紮在東驛的最後一批日本軍醫也已撤離了這裏。留守在江南的日軍除了偶爾到這裏來徵集糧食外,平常很少過江。
在東驛養傷的那些日子里,我常常看到村裡的婦女在井邊和玉綉開玩笑:玉綉,那個木匠又來了,他正在村頭給人家修鍋蓋哩。或者說:玉綉,胡東家捎信讓你去一趟。我看見玉綉在井欄邊搓著衣服的手突然停了下來,可憐巴巴地朝四下里張望,那些女人就咯咯地笑開了。
「今天胡家辦喜事,剛才胡公祠差人來請吃飯,你去不去?」

那個女人好像已經感到不耐煩了:「要來你就快點,等會兒玉綉就該醒過來了。」
她的身體哆哆嗦嗦地顫抖著,我有些不知所措。好在她那天也許太累了,不一會兒,我就聽到了她輕微的鼾聲,牙齒咯咯地磨動著,發出一種老鼠廝打般的可怕的聲音。
「鴨子在岸上待得久了,就是下不了水。」那個女人嘆了口氣,說道。
第二天一早雨就停了。晌午的時候,地上的積水漸漸退走,泥濘的道路還沒有被太陽晒乾,胡蝶又像往常一樣出現在村裡。她穿著一件顏色鮮艷的旗袍,和一個穿馬夾的男人手挽著手,一路說笑著,從村裡陽光明媚的曬場邊上走過。
女人往懷裡掖了掖衣服,走到窗戶邊朝外看了看,將耳朵貼在窗口。
現在天已經快亮了。清晨的風搖動著屋外的干樹枝,掀動著屋裡的一條打滿補丁的門帘。那個女人站起身來,吹滅了牆上掛著的一盞油燈,起先屋裡一片漆黑,過了一會兒,亮光就從灰濛濛的窗口透了進來。
「那個婊子一定是瘋了。」玉綉從裡屋走了出來,她一邊揉著眼睛一邊側耳細聽。很快,她那張萎黃的臉上就顯露出一種壓抑不住的興奮,睡意全無。
在接下來的這個春天,我陸陸續續地聽到了不少有關她的傳聞。村裡的一個老人告訴我,他曾先後替玉綉接過三次生,頭兩次孩子剛剛落地就死了,最後一次差一點使玉綉喪命。她經歷的第一個男人是一個漁夫。在一個早春的三月,這個來自外村的漁夫將她騙到河邊的一個小樹林里,用一套粗野的花言巧語打開了她貞節的大門。後九_九_藏_書來,村裡的兩個財主看上了她,在那個寒冷的冬天,隨著一筐一筐的黃豆和木炭往她母親的磨坊里送,玉綉就一次次輪流替他們暖被窩。最後,一個過路的木匠迷上了她。這個沉默寡言的手藝人在東驛做完了活計卻借故遲遲不走,把辛辛苦苦積攢起來的一點錢財全部留在了磨坊里。臨走的時候,他連刨鋸和鎚子都賣掉了。
「打完南京,人家還要踅回來的,別說南京,整個中國都是人家的。」
正當村裡紛紛流傳著胡蝶發瘋的閑言的同時,她的突然出現使那些妒火中燒的女人驚得目瞪口呆。她孤傲、鋒利的目光一如往昔,好像昨夜什麼事也沒有發生似的。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玉繡的眼神變得躲躲閃閃的。她整天憂心忡忡的,好像為什麼事情感到了為難。她和東驛的其他女人一樣,在大部分的時間里,臉色明朗而麻木,給人一種無憂無慮的錯覺。
磨坊中的女人告訴我,在東驛,除了胡蝶之外,幾乎找不出一個像樣的女人。她在說這番話的時候,語調中充滿了對胡蝶的羡艷和嫉妒。實際上,胡蝶的貞節和清高早就成了村中絕大多數放盪|女人的一塊心病。儘管胡蝶從來沒有和她們說過一句話,可是她的存在本身就是對她們的一種嘲笑,她們為此而嫉恨她,用只有女人才會想出來的最惡毒的話來詛咒她。由於胡家煊赫的權勢,這種嫉恨和詛咒慢慢就變成了一種絕望之中的等待。
她的母親低下頭,費了好半天的勁才沒讓自己笑出聲來。
女人猛然站起身來:「你剛才已經把他弄死啦?」
這一天,儘管從凌晨開始,鞭炮和鑼鼓就喧嚷不息,但整個婚禮就像喪事一樣冷冷清清。胡家在村中的祠堂里擺滿了酒席,可是除了幾個貪杯的酒鬼之外,前去赴宴的人寥寥無幾。家家戶戶房門緊閉,巷子里幾乎看不到一個行人。
日本人在攻打南京城的時候,東驛成了日軍的一個後方醫院。那些日子,我每天都能看到幾個身穿白大褂的日本軍醫從村裡的祠堂中進進出出。那些日本人並不像傳說中那樣可怕,有一個軍醫甚至還給了村裡泥水匠的兒子幾顆日本糖果。
隨著歲月的風霜在她臉上刻下一道道溝紋,玉綉也像是一件用壞的器具漸漸被人遺忘。人們寧願把她往昔的容貌描述得楚楚動人,用略帶辛酸的口吻回憶起她的嘴唇、手臂以及富有彈性的軀體。
這一天,村裡突然傳出胡蝶要結婚的消息,這個消息給村中那些女人提供了報復的機會。在東驛,已經有很長的時間沒有舉辦過婚事了,女人們總是隨隨便便地從一個個不知姓名的過往商人身上留下生兒育女的種子,結婚這種儀式在她們看來不僅毫無必要,而且像季節的反常一樣讓人感到不習慣。
那個女人突然站住了,她尷尬地看了我一眼,淚水撲簌簌地掉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