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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5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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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經黑了下來,趙少忠感到翠嬸在他身後很遠的地方跟著他,她的羞澀一如往常,他想起當初將她領回子午鎮的時候,她也是這副躲躲閃閃的樣子。
「啞巴?」
「自從趙虎死後,他突然變得嘮嘮叨叨,礙手礙腳,他也許看到了什麼。」
麻臉人將煙鍋在廊柱下磕了幾下:「我已經讓人去那兒打聽過了,誰都沒有看到過她。」
「這些日子,大窖庄出過什麼事沒有?」翠嬸說。
「能出什麼事?」麻臉人苦笑了一下,「那天她從集市上回來,臉色看上去有些嚇人。也許她在九九藏書集市上看到了什麼,或者遇到了什麼人。」
「女人全都是騷|貨。」麻臉人罵罵咧咧地說。
「他一定是得了一種奇怪的病。」趙少忠說。
「天曉得她說了些什麼。」麻臉人說,「那天晚上她躺在床上一個勁地哭,幾天之後就突然不見了人影,我還以為她回了娘家呢。」
「會不會……」翠嬸說。
趙少忠站在那幢高大的門樓下,眼前所有的事物都顯得陌生而遙遠。竹林邊的一排歪倒的竹籬圍著一畦菜地,院中的那口枯井邊栽著幾棵刺梨樹,幾九九藏書隻白雞在樹根下刨翻著泥土,對面那帶粉牆有一半沐浴在陽光之中,灰暗的廊下掛著一扇濕漉漉的漁網正朝地面啪嗒啪嗒地滴著水。
「說不定過些日子她還會回來。」翠嬸說。
麻臉人坐在門檻上一聲不吭地吸著煙,一個年老的僕人在院中鋪著的一張竹席上翻曬著玉米,翠嬸站在梅梅卧房的門前不安地搓著雙手,在她身後,門洞中垂下的珠簾在風中發出沙沙的聲響。
翠嬸像是被麻臉人的話刺痛了,她木木地站在廊下,半晌沒有話說。
對於梅梅的突然出走,事先任何九*九*藏*書人都沒有預料到,直到昨天傍晚,大窖庄的那個媒婆匆匆忙忙趕到趙家大院來找人,趙少忠才知道了這件事。
「回來?」麻臉人冷笑了一聲,「這一帶每年都有女人被官塘鎮來的鴇母騙走,她們在妓院里一呆就是幾十年,到她們年老的時候,口袋裡揣滿了鼓鼓囊囊的銀子,領回來一大幫野種。」
趙少忠打斷了她的話:「梅梅臨走之前跟你說過什麼沒有?」
「你一定是看錯了人。」趙少忠不假思索地搭訕了一句,就將更夫打發走了。隨後,鎮上一個賣花的老女人悄悄告訴他,九九藏書昨天晚上她看見趙家的墓地上有一片火光閃動了很久,好像有人在墳堆上燒紙。起先,趙少忠對這些怪異的說法只是淡淡一笑,並沒有過於留心。但是,那天晌午,啞巴不知從什麼地方突然鑽了出來,指手畫腳地衝著他咕嚕了半天,他的頭髮被融化的冰碴淋得濕乎乎的,他慌亂的神色引起了趙少忠的警覺,也許昨夜發生了一件異乎尋常的事,他想。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這個聾啞的僕人一下子變得衰老不堪,他的行為越來越讓人不可捉摸,他一刻不停地在院中絮絮叨叨,誰也聽不懂他到底想說九-九-藏-書些什麼。最讓人感到不安的是,他常常在夜深人靜的晚上從床上爬起來,在院中弄出一些奇怪的聲響。
「這個騷婆娘說走就走了。」麻臉人說,「事先誰都沒有想到。」
「她也許到西鄉姨媽家去了。」趙少忠說。
「沒準啞巴知道這件事。」在回家的路上,翠嬸說了一句。
前一天,村裡的更夫天不亮就來到了院中,他神色不安地告訴趙少忠:昨天晚上三更天的時候,他看見一個人影在趙家的院牆外轉來轉去,「看上去像是梅梅。」更夫說,「我看見她懷裡抱著一隻青布包裹在冷風中凍得直打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