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四日的傍晚，小學校長卜侃在散課之後回到了辦公室。音樂教師段小佛依舊站在窗口擺弄那隻竹簫。悠揚的簫聲使屋外颯颯作響的一陣急雨變得十分遙遠。

卜侃似乎隱約記得，這張報紙是一個淪陷區的難友從東北帶來的。報紙上登載著臨汾被日本人攻陷的大幅新聞。在報紙的第四版上，有一則不到二千字的報道吸引了卜侃的視線。

「難以想象。」段小佛的臉上逐漸呈現出興奮的光澤，「這年頭可真是什麼怪事都有。」

「不過reａｄ.９9ｃｓｗ.ｃom，」卜校長說，「在春秋兩季，鳥類的大規模遷徙純屬自然現象。它們的羽毛一旦覺察到空氣的熱度出現變化，也有可能改變棲息點……」

「這有什麼問題呢？」

「是這樣，」褚少良解釋說，「三天之前，我給城裡的一家私人偵探所的同學寄去了一張請柬，讓他本月十一號來莘庄參加我的婚禮……」

「不可思議……」卜侃自語道，「一群候鳥居然改變了戰事的進程。」

下到第十六手，卜校長read.99csw.com抬頭看了褚少良一眼：「少良，你好像有什麼心事……」褚少良嘆了一口氣，將手裡的一枚棋子擲入棋簍，「還不是那些倒霉的請柬。」

「我要將報紙帶回家給老婆看看。」段小佛從門邊拿過一把黑雨傘，準備回家。他嘴裏這麼說，心裏想的完全是另一件事：如果我將這則報道改頭換面通知鎮公所的王秘書，這個小白臉也許會靈魂出竅……

他們正聊著，褚少良推門走了進來。他是來找卜侃下棋的。段小佛趕緊將九九藏書手裡的報紙遞給褚少良：「褚少爺，你看看這張報紙……」褚少良此刻正好像被一件麻煩事折磨著，他沒有理會段小佛，在屋裡的一張藤椅上頹喪地坐了下來。

根據一個未署名的記者的分析，日本人之所以在一夜之間攻下了臨汾，是由於日本空軍在早些時候對隱藏在臨汾山區的二十九集團軍進行了一次「災難性的轟炸」。這次突襲事件的發生並非由於通常所謂的中國駐軍的情報外漏所致，而完全是源於一個料想不到的意外：日本人的偵察機發現九*九*藏*書原先一直棲息在山區的一群白鶴突然不見了蹤影，作戰科進而懷疑，鳥類的大規模遷徙可能與中國軍隊正向那一帶集結有關。日本人的轟炸顯然是試探性的，但是卻給中國守軍造成了巨大的傷亡……

段小佛走後，卜侃和褚少良照例在一隻茶几上鋪開棋盤，陷入了棋局之中。

「我擔心那張請帖的日期讓我寫錯了，」褚少良說，「我很可能寫成了五月五號。」

「這些日子的梅雨把一切都攪得亂糟糟的，」褚少良抱怨說，「城裡的那位同學看來明天read.99csw.com要白跑一趟了。」

「人也一樣。」段小佛附和道，「人要是遇上梅雨或者滿月的夜晚，照樣會想入非非……」

「請柬？」

「什麼不可思議？」段小佛的簫聲戛然而止。他朝校長走了過來，從他手裡拿過報紙，貪婪地看了起來。

卜侃發現木窗的窗紙已被雨水蝕破，南風夾帶著雨絲和酸梅的氣息飄進屋來，打濕了桌上的一堆講義。卜侃從抽屜里翻出一張舊報紙來，準備將窗戶重新糊上。

「五月五號，也就是明天……」卜校長若有所思地望著門外雨中的一叢芭蕉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