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工程師的構想，顯然我們造不出飛機，但是，假如沒有飛機的雛形，他的構想又是從哪裡來的呢？」

張末似乎覺察到，這個人似乎在見面的一剎那就看穿了自己的心思。他的目光十分鋒利。

火車在經過龍潭附近的一條隧道時，車廂里亮起了燈。董事長遞給她一張名片。張末充滿警覺地接過它，突然閃過這樣一個念頭：既然她已經高高興興地接受了對方的名片，對方若是向她索要地址，自己就不便拒絕了。

張末心裏想的是如何回絕他，但她不願意說謊。她一https://read.99csw.com邊還在設想著怎樣回絕他的種種理由，一邊卻飛快地將自己家的電話號碼寫在了他遞過來的記事本上。

「比方說，是先有飛機呢，還是先有工程師對於飛機的構想？」

「這麼說，你是一位哲學家。」他說，「既然如此，我也許可以向你請教一個問題……」

他告訴張末，他是南方一家製藥公司的董事長。他們公司的副董事長原先就是搞哲學的，因為思考這個問題，還發了瘋。「不過說來也怪，他一做起生意來，ｒeａｄ.9９ｃsｗ•ｃom病就全好了。」

張末說，據她所知，哲學界的馮友蘭先生似乎在五十年代專門撰文探討過這個問題。

「不，我的父親倒在醫院工作。」

火車開始加速，樹木、小河、田野依次從窗口掠過，五月的和風送來了麥穗的沉香。僅僅在與他分手幾個小時之後，她已經完全記不起他的神態，他所說過的話，這個夜唯一在她身上留下的印記，就是一陣陣的噁心和嘔吐的感覺。她將食指伸進喉嚨，直到她聞到了膽汁腥味。

「你不感興趣，但並不意味著這個問題就不存https://read.99csw.com在，俗話說，碰上不順心的事，僅僅閉上眼睛是不夠的……」

張末點點頭。

張末差一點沒笑出聲來。她說，儘管她學的是哲學，但對這類問題並沒有太大的興趣。

「我是學哲學的。」張末坦率地回答。

「我猜對了。」他蹺起腿，顯得很得意，「再讓我來猜一猜你學的是什麼專業，是計算機，還是國際金融？」

張末朝他擺擺手，示意他不必如此客氣。

基至就連張末也不知道，在她離開曾山去上廁所的這段時間里，她的身上出現了怎樣的變化，或者說read.99csw.com，她想到了什麼？

「在你看來，是先有雞呢？還是先有蛋？」他隨後又補充說，他的這個問題涉及到哲學上一個長期以來懸而未決的重大問題，那就是，先有物質，還是先有意識？

在開往南京的火車上，她一上車就開始了嘔吐。她捂著嘴奔向車廂的連接處，趴在了洗臉池上。她從水池上方的鏡子里看到了自己的臉，並在這張臉上看到曾山那張陰鬱而遙遠的面孔。

中午時分的陽光隔著窗戶玻璃照在她的臉上。嘔吐后的種種不適已經消失了。她懶洋洋地斜靠在車窗上，與對面的這個陌生人說著九-九-藏-書話，時間在不知不覺中過得很快。

「那麼，你是一位大學生？」

他的聲音非常好聽。他說起了別的事，還說了一些笑話，將張末逗得哈哈直樂。在這些方面，他的談話要比哲學更加在行。

董事長隨後又對她說，他們公司在南京有一個辦事處，就在高雲嶺45號。「對了，你有電話嗎？」

張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她的對面坐著一個穿斜紋布西服的中年人，此刻，他正在讀著一本葉兆言的小說，《夜泊秦淮》。張末剛剛坐下，他就將書從眼前移開，像個老朋友似的朝張末笑了笑：「你大概是一位護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