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秦一開始也感到不太習慣。他不明白他的妻子為何總是緊緊盯著自己的耳朵看，後來他才知道，對方實際上是在注視著他的眼睛。一旦弄清了這個事實，老秦也能從她柔情的目光中感受到經久不息的震顫。

「這麼大的事情，我怎麼到現在還蒙在鼓裡？」老秦似乎大夢初醒。

一看到丈夫那副垂頭喪氣的樣子，她的臉立刻就黯淡了下來。

老秦一進門，就向妻子抱怨說，他們曾一道商量的那個計劃很有可能要流產了……他發現妻子眉頭緊鎖，像往常一樣心事重重。

與莊周所不同的是，老秦在與妻子高卧床榻之時，卻會無端生髮出浮靡的想入非非。他想九_九_藏_書象著一位名演員的腦袋長在他妻子的肩頭……這給他們的夫妻生活一度帶來了無窮的樂趣。但這種移花接木的把戲很快就被他的妻子看穿了。有一次，他將一本電影畫冊事先就放在枕頭邊上，封面上的那位女演員正在憑欄遠眺……可是當他脫了衣服鑽入被窩，卻發現他的妻子正斜著眼睛衝著他冷笑，而那本畫冊此刻早已被她憤怒地扔到了床下……

過了一會兒，她嘆了一口氣，對老秦說：「這樣或許更好……」

老秦似乎很有把握。他這樣說著，喝著妻子給他端來的一碗雞湯，心裏陡然暢快了許多，彷彿對未來又充滿了信心。

九*九*藏*書這天晚上，老秦從會議中心回到家中，已經是深夜十一點了。他的妻子仍然守候在燈下等他。

她常常以這樣的話來評價自己不辭辛勞的工作：「沒有我，你怎麼能行呢？你只知道你的口袋裡沉甸甸的，可你並不知道裏面裝著的就是金子……」

「睡覺？」

「他這個人似乎對什麼都無所謂，」老秦說，「他眼下的首要任務也許只是睡覺……」

「現在還沒有，」老秦說，「不過，也許說瘋就瘋……」

她在文科大樓開電梯。一般來說，每天從那兒上下班的教師通常都不忍心朝她多看一眼。可不管同事們對他妻子相貌的議論有多麼刺耳，老秦從https://read.99csw.com來對此不屑一聞。因為他畢竟能從莊子和諸葛孔明的身上汲取足夠的安慰。在他看來，風度翩翩的莊周之所以會選擇一位相貌平平的女人作自己的妻子，是為了實踐他「以不用為用」的人生哲學。一棵大樹正因為其枝幹的彎斜虯曲，才躲過了利斧的砍伐。問題就是這麼簡單明了。

不過，在生活的其他方面，妻子的表現則相當出眾。在老秦因為那篇引起軒然大|波的文章而一舉成名之後，她就已經在暗中悄悄地幫他建立檔案，以供後人研究。她將老秦的那些文章、書信、備課筆記、講演稿以一種奇怪的順序編定入冊，還逼著自己的丈夫每晚在臨睡前九-九-藏-書寫一則日記。她雖然只讀過初中，但居然也知道日記將在名人的全集中佔有何等重要的地位。

「瘋啦？」

「你有沒有去問問曾山，他對這件事是如何盤算的？」

他對妻子解釋說，曾山長期以來患有失眠症，而失眠恰恰是精神分裂的前兆……

「現在著手聯繫，也許還來得及……」老婆在一旁催促著他，似乎希望老秦立刻就給她一個滿意的答覆，「你不是說，你在全國各大學里有不少朋友……」

老秦怔怔地看著她，半天沒有說話。

她告訴丈夫，今天上午她在文科大樓開電梯時，無意中聽到了一個重要消息。賈蘭坡教授死後，哲學系將被壓縮成一個研究所九*九*藏*書併入法政系。哲學系的大部分教師都在為自己日後的前途憂心忡忡。實際上，已經有一部分教師捷足先登，暗中與其他高校的代表開始了頻繁的接觸。她舉例說，博士生導師黃樹仁教授已決定調入北京的一所大學，人家答應給他一套四室一廳的房子；而副主任則準備調往鄭州，老婆孩子的戶口也將一併解決……有人開玩笑說，這次學術會議實際上已經成了一個人才交易市場……

他有一個值得驕傲的妻子，儘管她長得不算漂亮。她的眼睛有點斜。她在朝你正視的時候，就像是在打量著你身邊的一個什麼人。這似乎可以解釋，為什麼老秦的母親在第一次見到她的兒媳時，會認為她心術不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