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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 九月一日夜

九月一日夜

他說:「我一口也不能吃,我吃不下去,我一吃就吐……」
新媽媽說:「談什麼?不過了還談什麼?我跟你沒什麼談的。就一個字,離!你不離也得離……」
他是一個「乙肝人」。
新媽媽說:「老徐,我告訴過你,不過了。這就叫不過了……」
新媽媽走了,新媽媽又帶著一股「狐狸牌香水」的氣味走了。新媽媽走的是一條很亮的路,我看見新媽媽在燈光下走向「的上」。「的士」對著鮮艷亮麗的新媽媽笑了,「的士」笑著問:「你到哪兒?」新媽媽說:「亞東亞賓館。」
他說:「也想吃,就是看見噁心……」
我看看他,他的確很瘦。他穿的是一身工商制服,可看上去就像是衣服穿著他一樣。衣服顯得很大,他成了空心,衣服蕩蕩的,是衣服架著他,衣服竟然把人架起來了。他身上已經沒有油了,他身上很乾,他就像是風乾了的臘肉一樣,沒有一點油分。不過可以看到「光」,一種蠟樣的光,那光是從他的體內|射出來的,是從他的肝上、腸上直接射出來的,那是「乙肝之光」。那光上透著微亮的黃色,那黃色從微亮的皮上透出來,潤著一絲一絲的薄紅。他臉上也沒有肉了,他的臉像是用皮撐出來的,看上去只剩下一個鼻骨了,鼻骨上也亮著絲絲兒薄紅。我還看見他的腸子里掛滿了電話號碼,他腸子里一縷一縷的全是電話號碼,他把電話號碼吃到腸子里去了。電話號碼在他的腸子里變成了一些奶黃色的小蟲,小蟲全都堵在腸子的彎道處,正在搶吃他咽下去的唾沫。他的肝里也有這種奶黃色的小蟲,這是些由名字變成的小蟲,我看見很多小蟲都是有名字的,它們正在互相聯絡,它們一直都在聯絡。它們說:在不久的將來,城市將是它們的城市……我還聞到了一股餿了的菜味,滋養小蟲的就是這些餿了的菜味。他身上已經沒有人味了,他坐在我的面前,我卻聞不到人的氣味,我聞到的是一種經過了很多夏天又經過了很多冬天後變質了的菜味。這是一種沾滿了酒氣的菜味,菜味在酒里發酵了,因此他身上很酸,是一種正在腐爛的酸……
房間里有一股紅蚊子的氣味,我看見房間里有一股蚊子血的氣味……
「表」也是城市的象徵,有「表」的人才能成為真正的城市人。爸爸也有自己的小算盤,爸爸總是在算一個數,那個數他已經算了很久了,這是一個讓人再生的數。那個數與時間貼得很近,那個數是綁在時間上的,得到這個數就可以重新過上有扣子的日子。所以爸爸心裏響著一個表,我能聽見表走動的聲音……
新媽媽說:「你還要什麼理由?你也配要理由?現在是什麼時候了,你還要理由?扣子就是理由……」
新媽媽由「嘴戰」轉入了「手戰」。新媽媽抓到什麼就摔什麼,她勇敢無比地把一摞碗舉起來,說:「你看好……」接著就「嘩」地一下,摔在爸爸面前!碗在地上碎出了一片鍋的氣味,地上飛濺著鍋的氣味;緊接著她又摔鍋,她把鍋舉起來,說:「你好好看著……https://read.99csw•com!」又「咣」一聲摔下去了!鍋是鋁的,鍋沒有摔爛。鍋上先是出現了摺疊椅的氣味,一串吱吱呀呀的氣味,而後出現了一團高跟鞋的紅渦,紅渦里印著鏡子的氣味;接下去,她把摺疊椅舉起來了,她高舉著摺疊椅說:「看好……」跟著就是「叭啦」一下,是鏡子碎了!鏡子里跳出了許多個燈泡,地上全是跳動著的一牙兒一牙兒的燈泡,燈泡里接連閃出的是:床頭燈、玻璃杯、茶几、書、筆筒、衣架、收音機、錄音機……能碎的都碎了,地上是一片濕漉漉的碎。最後一響是電視機的聲音,電視機是新媽媽掃下來的,電視摔在地上的時候冒了一股藍煙,藍煙里跳出了一聲悶響,悶響里游出了針的氣味,我在門后聞到了針的紅色氣味。我知道新媽媽喜歡「碎」聲,新媽媽在「碎」聲里把蛇頭喂起來了,那蛇頭是靠「碎」聲餵養的,我看見新媽媽心裏的蛇頭高高地昂了起來,發出「噝噝」的叫聲……
深夜,我又看見那雙手了。我看見那雙手從我背後慢慢伸過來。我喉嚨里立刻就有了棉花的氣味,我喉嚨里塞著一團一團的紫色棉花,我想吐,我又想吐了。我再次看見了那個數字,我看見那個數字在慢慢向我走近,那個數字離我越來越近了,那個數字貼在我的眼皮上,我感覺眼也脹起來了……
我知道新媽媽又找馮記者去了。我看見新媽媽在亞東亞賓館門前下了車,徑直上樓去了。我看見那個房間了,那個房間里掛滿了「人頭紙」的氣味。我看見新媽媽和馮記者在堆滿「人頭紙」的氣味里坐著。這時,新媽媽的聲音已經變了,新媽媽從家裡走出來之後,聲音就變了。新媽媽的聲音里裝上了澀柿子的氣味,新媽媽的聲音又甜又酸又澀,她說:「老馮,你再想想,我不勉強你。我也不能勉強你。我走我的,你別了……」
我只好把火柴盒拿出來了,我從抽屜里拿出了一個火柴盒,然後全神貫注地看著他。這時,我看見奶黃色的小蟲一串一串地跳出來了,我看見小蟲們跳進了我的火柴盒……
他說,到了這份上,他也不想再隱瞞什麼了。他的嗜好是排著飯店吃。有一段他是這麼吃的:一個飯店他只去一次,不管誰請客,吃過一次他就不再去了。就這麼他還是吃不過來,新開張的飯店太多了,有的也檔次太低,都是些吃熟的菜。後來他就換了一個吃法,專吃那些有打火機的飯店。這時候吃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得有打火機。他的要求也不算太高,中檔以上,只有中檔以上的飯店才發打火機,吃一次發一個一次性的打火機。他已經有了收集飯店打火機的嗜好。這種印有飯店名稱和電話號碼的打火機他收集了三年,三年他收集了整整一箱子。他沒事的時候,也常拿出來看看、數數。一共是一千零七十一個,其中有四百二十五個是帶圓珠筆的,其餘的是不帶圓珠筆的。當然也不是每天都去吃,只是有時趕上了,一天吃三四家……
新媽媽說:「我頭疼九*九*藏*書,我又開始頭疼了。我得趕快走。不知怎麼搞的,近來我身後總有一雙眼睛,我一看見那雙眼睛就頭疼……」
馮記者說:「你怎麼了?不舒服嗎?」
馮記者說:「我決不後悔。」
他說,回到家之後,往床上一躺,也怪,感覺馬上就來了。就覺得身上有個地方疼,隱隱地疼。他的手從胸口開始按起,按著按著就找到那個地方了,那是他的肝,就是那地方疼。第二天,他又覺得身上沒有力,越想越沒有力……而且不想吃飯,接著就有了嘔吐的感覺,看見飯就想吐。他心裏非常後悔,後悔不該去街上吃蹭飯,這都是吃蹭飯吃出來的。也恨那些請他吃飯的人,一群王八蛋讓他吃成了個「乙肝人」!這一段他不再出去吃飯了,也不收集打火機了。只是每天吃藥,盼著早點把這個「乙」字去掉。可吃了一段之後,身上既沒有好的跡象,也沒有壞的感覺,還跟往常一樣。問了大夫,大夫說:這個「乙」字你去不掉了,你會永遠帶著……
他說著說著哭起來了,他說:「那麼多乙肝人,又不是我一個發展的,我總共也沒發展幾個,怎麼就這樣呢?你救救我吧!」
病例六:
他說,這事他後來停下來了。他是看了一張報紙之後停下來的。報上說,全國有一億多「乙肝人」,這個城市裡到處都是「乙肝人」……他想,既然有這麼多,還「發展」什麼?「發展」也是白「發展」。他還以為就他一個呢!
新媽媽說:「你把我砍了吧。你要有種就把我砍了!還有一個辦法,你把我的腿砍斷,你砍我一條腿,我就留下來了。不然就得離。我是要走的,我一定要走,你攔不住我,誰也別想攔住我。」
新媽媽畫完眉,又慢慢地站起身來,她看了爸爸一眼,只一眼,接著就風一樣旋進了廚房。廚房裡「咚」地響了一聲,很重很亮的一聲從廚房裡飛出來!那是一把刀,她從廚房裡扔出了一把菜刀。她把菜刀扔在桌上,看了看爸爸說:「東西我給你拿過來了。你要用就用吧……」
他說,他的第二個嗜好也持續了三年的時間。在這三年裡,他又繼續上街吃飯了。這次他把標準降低了,什麼飯店都行,什麼人請都行,目標只有一個,傳播「乙肝」培養「乙肝人」。人有了目的之後,吃飯就不一樣了,不但能吃出情緒,胃口也好了,吃什麼都香。在飯店裡,每次都是他第一個伸出筷子,說:「吃吃,吃……」無論他喜歡吃的菜還是不喜歡吃的,他都要把筷子伸進去蘸一蘸,他說這是「剪綵」,他每次都要「剪綵」。吃了飯他還要問一問同桌人的姓名,每次他都不忘記問人家的姓名,這裏邊當然有熟識的,也有不熟識的,不熟識的就問人家要名片。要名片是個好辦法,他又開始收集名片了,凡是同桌吃過飯的,他都想法讓人家留下名片。三年來,他又收集了一抽屜「同桌名片」。有了一抽屜名片后,心裏總是痒痒的,禁不住想知道「發展」的情況。於是就開始打電話,一有空就給人撥電話,自然是先說一些九_九_藏_書閑話,最後問人家近來身體怎麼樣……電話打到第二十一個的時候,才有了消息,有一個人說他的「肝不太好」。這下好了,這說明有了結果了!那就繼續吃……繼續打電話……
他說,問題就出在停止以後。他停下來之後,身體就開始瘦了。也沒什麼病。就是不想吃飯,看見飯噁心。就這樣一天天往下瘦,瘦著瘦著就瘦到了現在這個樣子,瘦得不敢出門子,怕風怕光……
馮記者說:「是我說的。」
他說,他是一個「乙肝人」,他的「乙肝」是吃飯吃出來的。
他說,這時候,就是這個時候,他開始有了第二個嗜好……傳染別人的嗜好。
新媽媽說:「老馮,你真不後悔?」
我說:你應該把那些電話號碼丟掉,你早就該丟掉了。
我說:你還想吃飯么?
馮記者說:「這我知道,我知道你的意思。給我點時間,去了之後,你再給我一點時間。我是迷上了一種東西,人有時候會迷上一種東西。你知道我迷的程度,所以,不管怎樣,我都不後悔……」
馮記者說:「我家都不要了,你還信不過我么……」
他說:「我也想丟掉。可我丟不掉。不瞞你說,現在老有人給我打電話,天天晚上都有人給我打電話。有一天晚上我竟然接到了三十九個電話……過去是我給人家掛電話,現在是人家給我掛電話。那些號碼總是出現,一出來就是一串一串的,叫你想忘都忘不了。每個電話都是發展『乙肝人』的,我知道他們是要發展我。我說我已經是『乙肝人』了,我老羅早就是『乙肝人』了,可他們還打……有時半夜醒來,屋子裡到處都是號碼,一組一組地叫:3字頭的,5字頭的,還有7字頭的……」
他說,他的老婆跟他離婚了。離婚後,他不想一個人在家,一個人在家很煩;他也不想一個人做飯,一個人做飯太麻煩,怎麼吃也吃不出味來。於是就每天上街吃飯。開始是吃碗燴面、喝碗胡辣湯什麼的,將就了。後來吃蹭飯,吃著吃著檔次升高了。他在區工商局工作,蹭飯很容易。一個是蹭「會議飯」。工商部門檢查多,會多,一開會吃飯的問題就解決了,頓頓有酒有肉,差的也是四菜一湯;再一個是吃「個體飯」。「個體飯」更好吃,他是管個體工商戶的,是人們求著他吃。下了班,走著走著就被人攔住了,說:走,走,喝二兩。就喝二兩。反正回家也沒球意思。就這麼蹭著蹭著,蹭出嗜好來了……
新媽媽和爸爸的戰鬥升級了。
他說,想想,既然這個「乙肝人」是吃飯吃出來的,是別人傳染給他的,既然也去不掉了,那就往下傳吧。他說,他也知道這想法有點虧心,可他就是忍不住,忍不住想干。這就是他的第二個嗜好。
新媽媽說:「那好吧。剩下的就是我的事了……不過,那事你得快點辦。我不想再等了。我一天也不想等了。」
新媽媽說:「這可是你說的。」
新媽媽說:「我不是信不過你,我是信不過我自己。我說實話,我不是一個好女人,我也許會變,我會變的……」
爸爸九九藏書說:「你說理由吧。只要你能說出理由……」
我問他,我用眼睛問他。我說:你一口飯也不能吃么?
爸爸仍然眯眼在那兒坐著。那些東西全都碎在爸爸的周圍,爸爸在一片「碎」里坐著,爸爸仍然是一聲不吭。爸爸已經很多天沒有睡過覺了,他臉上一片灰暗。我看見他在睡,是他的身體在睡,他的心卻沒有睡,爸爸的心已經投降了。我看見爸爸的心上舉起了一雙手,那雙手說:日子沒法過了,我也知道日子沒法過了……可爸爸心底里還墊著一層,那一層躲在「澀格撈秧兒」的氣味下邊,那一層里塞著三份表格,那表格是爸爸非常需要的。爸爸盼這些表格盼了很久了。爸爸期望著能把自己裝進這些表格:第一份是「職稱表」,第二份是「調資表」,第三份是「幹部任免表」。這三份表都是有時間標誌的,這些表格塞在爸爸的心底,使他說不出話來。爸爸心裏曾經裝過很多東西,後來這些東西漸漸失去了,爸爸心裏已經空了。當電視機響過後,爸爸心裏就剩下這三份表格了。爸爸是為了這三張表格才不說話的。爸爸已經練成了「熊氣」,所以爸爸能夠在「碎」里坐下去……
馮記者說:「你別勸我,你不用勸我。我已經下決心了,你就不要再勸我了。文人都講輝煌,你也讓我輝煌一次。那邊我已經聯繫得差不多了,該辦的事我都辦了。你過去老說我是小男人,這次我想大一回,我也想活出大來……」
新媽媽摔完東西之後,卻突然笑起來了。她的笑很毒,她的笑里爬滿了蝎子的氣味,她摔東西時的狠勁很快地轉化為蝎子從笑里爬出來。她笑著說:「姓徐的,你只要覺得這日子還能過,你就過下去吧……」說完,她就又梳洗打扮去了。新媽媽洗臉的水聲在盆子里嘩嘩響著,盆子在咣咣響著,盆架也在咚咚響著,能響的東西都在響,響出一堆搖搖晃晃零零散散的舊鐵皮味。而後新媽媽走回來了,她裊裊地走在一地碎了的玻璃片上,從從容容地在一塊碎了的鏡子前坐下來。她先用一支描筆在眼睛上畫出了一條柳葉,而後又畫出了一片柳葉,兩條畫出來的柳葉使新媽媽身上有了「狐狸牌香水」的氣味。屋子裡到處都是「狐狸牌香水」的氣味。這些氣味灑在一地碎玻璃上,發出咔咔嚓嚓的聲響。這些聲響剌在爸爸的心上,連「熊氣」都被刺破了,我看見爸爸身上的「熊氣」已經破了。爸爸掉淚了,爸爸臉上的淚流出了「罐子」的聲音,「罐子」里響著一些碎牙……
馮記者很激動地說:「我已經決定了。有時候人就得豁出來,我豁出來了。我讓你看一樣東西,你看了就不會再攔我了……」說著他從衣兜里掏出了一張紙,他把那張紙遞給了新媽媽,說,「這是我的辭職報告。這是一份底稿,報告我已經送上去了。我已經沒有退路了……」
馮記者說:「那好,那好吧。也就是幾天的事。」
爸爸喃喃地說:「你能不能再找一個理由,一個能說得過去的理由。就為一個扣子,我不能離……」
他突然說:「我感覺九*九*藏*書到餓了……」
新媽媽笑了,新媽媽笑出了一股青杏的氣味,新媽媽說:「你是真想好了?我不想讓你為我……我能給你的都給你了,我不想讓你再為我……」
他說,他沒想到自己會成為「乙肝人」。他沒有病,也從來不生病。當然也有過頭疼腦熱,那不能算病,那是氣候的原因,通常是喝二兩酒,發發汗就過了。他的病是檢查出來的。單位里集體去檢查身體,一查給他查出了個病,說他是個「乙肝人」。這樣一來,單位里的人看他的眼光就有點「那個」……當時他也有點接受不了,他身體好好的,一點感覺都沒有,怎麼會是「乙肝人」呢?他想可能是化驗單弄錯了,就去找大夫要求更正。大夫說:化驗結果不錯,他的確是個「乙肝人」。沒有病的感覺也不錯,這說明他是一個「健康帶菌者」……大夫講了很多,可他都沒有聽到心裏。他只是心裏不痛快,怎麼一點感覺都沒有呢?怎麼就白白地檢查出一個病呢?
他說,到了後來,吃不吃都無所謂了。其實是不想去吃,看見菜噁心,主要是為了收集這種打火機,就去坐坐,偶爾動動筷子,吃得很少,就等著小姐送打火機了。有兩次,菜一端上桌,沒吃他就吐了。別人問他怎麼了,他說有點感冒。其實他是噁心那菜的味,那味太熟悉了。他本來打算收集夠一千六百八十八個就罷手,這是一個吉數,「1688」,一路發發嘛。可他沒收集夠,他只收集了一千零七十一個,結果卻把「乙肝」收集來了。
新媽媽看了一眼,而後把那張紙輕輕地放在茶几上,說:「老馮,你會後悔的。你算了,你把辭職報告要回來算了。你有家有口的,我不能連累你……」
爸爸沉默了。爸爸心裏出現了一個字,那是一個「拖」字,我看見爸爸心裏出現了一個「拖」字。爸爸心裏的「澀格撈秧兒」的氣味使他能夠「拖」下去。他緊抱著那點「澀格撈秧兒」的氣味,堅忍地坐著。可他不知道新媽媽身上也有「澀格撈秧兒」味,新媽媽身上有更多的「澀格撈秧兒」味。爸爸身上的「澀格撈秧兒」味呈陰性反應。新媽媽身上的「澀格撈秧兒」味呈陽性反應。陰與陽是兩個極端,是既融合又排斥的兩個極端,融合時渾然一體,排斥時又是水火無情……爸爸是能忍的,可爸爸已忍到了極限。爸爸身上的東西已經被新媽媽掏空了,爸爸成了一個空空的殼。爸爸的神思非常恍惚,爸爸不知道那些新鮮的日子是怎樣變色的,他眼前總是出現那些「渾然一體」的日子,出現那些亮麗的日子,可這些日子被一個扣子破壞了。這些日子在一個扣子上消失了。爸爸還等什麼呢?爸爸是在等那些「表」,我知道爸爸是在等那些表格。爸爸期望著能用那些「表」把日子重新縫起來,「表」是爸爸最後的期待。報上說,「表」是城市的答案。
爸爸的頭慢慢低下去了。是刀的氣味把「罐子」的聲音打掉了,爸爸怕刀,我看見爸爸在刀面前成了一堆爛泥。爸爸低著頭說:「嬋,咱們……談談吧。就是不過了,畢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