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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節

第七節

「狗……如、如意,你來,我有話說。」
「咋了?你說……」
「有事么?爹。」楊如意問。
楊如意依舊坐著,說:「你要想走,我不攔你,我不勉強你做什麼。以後有難處你還可以找我……」
兒子在樓梯上站住了,不耐煩地問:「又是啥事?」
楊如意的手更輕了,他輕輕地撫摸著撫摸著惠惠的乳|房,頭貼在她的耳邊說:「不,惠惠。我知道自己,我是怕你跟我受連累。因為我不是好人……」
惠惠的臉更紅了,她渾身顫抖著緊緊地貼在楊如意身上,說:「抱緊我。我冷……」
「你來。」羅鍋來順勾著頭進屋去了。
「如意,你來呀。」
羅鍋來順還想給兒子說說村裡的事,可沒等他張嘴,樓上傳來了女人那嬌滴滴的叫聲:
楊如意冷冷地笑了兩聲,說:「你放心吧。別管了,我心裏清楚。」
樓上嘰嘰嘎嘎地響著兒子和那女人的笑聲。羅鍋來順卻在院子里蹲著,孤寂地蹲著,像條狗似的……
「如意,你聽我說。」
惠惠忽然一下子撲到了楊如意的身上,「別說了,別說了……」
「沒說別的?」

三十一

已是陰曆十月了,那女人還穿著薄薄的連衣裙,小屁股一扭一扭的,婷婷地跟在楊如意的後邊九_九_藏_書,也不顯冷。這女子叫惠惠,楊如意叫她惠惠。她是縣衛校的學生,正上學的時候便跟楊如意跑出來了。楊如意送了她一塊女式小坤表,縣裡還沒有這種款式的小坤表。她很喜歡這塊表的款式,也喜歡坐在摩托上兜風。其實她也是個農村姑娘,可誰也看不出她是農村姑娘了。進城之後,變化最快的就是農村姑娘。她手裡牽的狼狗有一米多高,直直地豎著兩隻耳朵,看上去很兇。那是楊如意花了三百塊錢從狗市上買來的。
「別比城裡,城裡人多,陽氣重。這,這房子我是不想住了。」
這算什麼話?不想去就別去。既然知道我不會去,為啥還要說這話?是激我么?楊如意眼珠子轉了轉,說:「好,這我倒要去見見他了。會會這位村長!」
惠惠的頭貼在楊如意的胸脯上,喃喃地說:「我知道你看不上我,你不會和我結婚的……」
惠惠撇撇嘴說:「不就是個大廠長么。」
楊如意回到樓上,關上門,看了看規規矩矩地坐在沙發上的惠惠,說:「惠惠,你知道我是什麼人么?」
惠惠擰了擰腰,笑了:「反正不是好人。」
每逢十五月圓的時候,整座樓房就像水粉畫一樣高掛在扁擔楊的夜空。那「畫」上像走馬燈一樣,映出各種叫人猜不透的影兒,一會兒是黑九*九*藏*書的,一會兒是白的,一會兒是粉紅的,一會兒又是暗灰的。人走到跟前去看,便又是什麼也看不到了……
楊如意的目光像錐子一樣盯著惠惠,像是把她的心「釘」住了。漸漸,漸漸,惠惠的頭勾下去了……
「這房子我是一天也不能住了!一天也不能住了……」羅鍋來順搖著頭說。
楊如意也站了起來,說:「好,我送你……」
楊如意把她輕輕地抱了起來,抱到床上去了。惠惠軟軟地癱在他的懷抱里,兩眼微微地閉著。假如這時候她看楊如意一眼,她一定會害怕的。這雙眼睛像盯著獵物的猛獸一般,熒熒地閃著綠火一般的亮光。
楊如意說:「可我知道你是個好姑娘。你能考上衛校是不容易的。你願意跟我來,當然不僅僅是要我給你掏學費。我知道你家裡不寬裕,你娘有病……可你不是城裡那種見錢眼開的姑娘,你不是……」
楊如意抱住這個剛剛踏入社會的姑娘,輕聲說:「惠惠……」
「就這麼說。」
楊如意剛剛在床上躺下來,忽然聽見樓下有人喊:「如意,如意。」
「你……」惠惠咬住嘴唇,頭慢慢地勾下去了。
楊如意一聽,轉臉就走,說:「我不去。」
楊如意搖搖頭,說:「我不是問這些,你還不了解我。」
兒子在樓梯口消失了。羅鍋來順重又蹲https://read.99csw.com在院子里,孤零零地蹲在院子里。他心裏凄惶,卻又覺得該為兒子看住點什麼……
惠惠睜著一雙大眼,半羞半嗔地說:「說這些幹啥?」
「啥事?」兒子也跟著走進屋來。
「對,」楊如意也笑了,「不是好人,我承認我不是好人。」
羅鍋來順默默地望著兒子,一句話也不說,突然就給兒子跪下了,淚無聲地從他的老臉上淌了下來,楊如意一驚,忙上前攙他:「爹,誰欺負你了?」
羅鍋來順嗚咽著說:「如意,你叫我多活兩天吧,爹求你了……」

三十三

楊如意不以為然地說:「誰說的?人家城裡蓋那麼多樓。也不請人看宅子,說蓋就蓋,啥屁事沒有,你別信那一套!就好好住吧。真是窮命!……」
「是你大碗嬸捎的信,說你回來了叫你去一趟。」
日夕的時候,楊如意騎著摩托車回來了。車上仍是帶著一個女人,那女人手裡還牽著一條狼狗。
怎能不信呢?春堂子夜裡來這樓房裡看了看,第二天就死了,死得不明不白。再說,夜裡他老聽見有人叫他……他很想給兒子好好說說,可兒子不聽他說,就又「噔噔」地上樓去了。他趕忙又叫住兒子:
「我只不過想告訴你,我的確不是好人。」楊如意很平靜地https://read.99csw.com看著惠惠。
楊如意望著可憐巴巴的后爹,突然笑了:「嗨,我當是啥事呢。爹,你呀,苦了一輩子,連福也不會享……」
當著那姑娘的面,羅鍋來順什麼也沒說,只默默地望著兒子。兒子一天天陌生了。他幾乎快認不齣兒子了。兒子穿西裝系領帶,渾身上下嶄呱呱的,已經沒有一點農民味了。特別是兒子那雙眼,賊亮賊亮的,看上去就跟那狼狗似的,有一種叫人說不出來的東西。他怕,怕兒子有一天會出事情。他很想給兒子說一點什麼,可兒子一回來就上樓去了。
楊如意安慰他說:「信則有,不信則無。你別瞎想就啥都沒有了。你看,怕你一個人孤獨,我給你買了條狗,你就好好喂吧。」
待兒子又下樓來的時候,羅鍋來順慌忙叫住了兒子:
「別壞女人。聽我的話,別壞女人。壞女人要遭罪孽的……」
楊如意款款地在沙發上坐下來,並沒有靠近惠惠,仍然是很平靜地說:「我說這些,沒有一點看不起你的意思,我也是從鄉下走出來的,我們都不容易。你放心,學費我會給你的,這三年的學費我全給你。不過,我要讓你知道,我不是個好人。」
一進門,楊如意先跟爹打了聲招呼,把狗拴在院里,便領著惠惠上樓去了。
羅鍋來順求道:「去吧,娃子,你也該去他那兒坐坐了。他說也沒啥事九-九-藏-書,你要不想去就別去了。」
楊如意走上前輕輕地撫摸著惠惠的頭髮,說:「惠惠,我說的都是實話。我不能騙你。你也該有個思想準備。」
楊如意沉吟了片刻,問:「他叫我了?」
羅鍋來順驚恐不安地說:「咋招這罪孽哪?都說這房子邪,是凶宅。我黑晌兒睡不安穩……」
夕照下,西天燃燒著一片紅紅的火燒雲。那橘紅色的霞輝彷彿把整座樓房都點燃了,一座固體的火焰高高地燃燒在扁擔楊的上空。樓房的每一扇玻璃都映著一個橘紅色的火球,那火球亮極了,像一顆顆初升的太陽……
楊如意走出來順著樓梯往下一看,是后爹叫他呢。便不耐煩地問:「啥事?」

三十二

羅鍋來順說:「如意,去你書印叔那兒坐坐吧,他捎信兒叫你去呢。」
楊如意猛地站住了,問:「他就這麼說?」
當夕霞一點一點地短回去的時候,窗玻璃上的火球也一點點地小,一點點地小。倏爾,起風了,天光暗下來了。樓房突然蒙上了紫黑色的亮光,像是燃燒后的餘燼……
惠惠咬了咬嘴唇,突然說:「那我走了。」
惠惠臉一扭,說:「我不管你是好人壞人……」說完,又偷偷地打量著楊如意。
「沒說別的。」
惠惠看了楊如意一眼,又恨又怨的一眼,忽一下站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