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快嗎？」

「這是進攻前的佯攻，很典型。」馬雷克說。

在門的另一側，馬雷克齜牙咧嘴，一臉殺氣。在克里斯眼裡，他猶如一隻困獸。馬雷克全身肌肉緊繃，緊握著刀，隨時準備揮刀殺人。

克里斯答不上話來。

克里斯背貼著靠門的牆壁，聽見門外士兵的說話聲——人不少呢。他的心怦怦直跳。馬雷克剛才幹掉那個衛兵的方式使他感到驚駭。

克里斯急忙抽開雙腳。那腦袋滾動著翻了個臉朝上。這時克里斯看見那雙眼睛還在眨，那張嘴巴還在動，彷彿還想說什麼。他後退了幾步。

「這隻是一支先遣部隊，大約一百人。他們要盡量製造混亂，瓦解軍心。主力部隊可能還在河對岸，不過進攻已經開始。」

她不能在此久留。她從石頭的邊緣向穹稜線滾去。這時，又有些石頭鬆動並掉了下去。

現在，事實活生生地出現在他眼前，他才恍然大悟。

她決定試著朝邊牆移動。

鑰匙在鎖眼裡轉動。

又一個士兵倏地從克里斯右面衝進房間，背對九九藏書著他與馬雷克交手。刀劍相擊，鏗然有聲。他們打得難解難分，那士兵沒注意克里斯。克里斯舉起長匕首，覺得它又重又笨，而且不知道自己能否揮動它，能否真的殺掉這個背對著他的士兵。他舉起匕首，把手臂一歪，彷彿是用球棒擊球似的——打！他正準備揮擊，馬雷克已手起刀落，從肩膀處削去了那人的胳膊。

他們要來殺你們。

顯然，其他人也持這種看法。樓下的庭院里，傳令兵們魚貫離開大廳，匆匆離開城堡向弔橋跑去。宴會旋即中止。一隊身披鎧甲的騎士飛馬奔了出去，衝散了傳令兵，衝過弔橋，急速穿過鎮上的街道。

「進攻？」

「失火啦。」克里斯說。

那人躺在地上，眼睛死死盯著克里斯，臉部因痛苦和憤怒發生扭曲接著那表情便凝固了。

「是失火了，」克里斯說道，「你看嘛。」

馬雷克像發了瘋似地在翻找。他跪在地上，朝床底下看了看。「找到了！」他大喊一聲，接著從地上爬起來，手中握著一把大刀和一把長匕首。他將匕首扔給克里斯。

天哪，克里斯心九*九*藏*書想，他死了。

他曾在舒適的圖書館里閱讀過有關暴力、謀殺和屠殺的文獻。他讀到過這樣的描述：街頭因血流滿地而打滑，士兵們渾身上下鮮血淋漓，苦苦哀求的婦孺慘遭剖腹。但他總覺得那些記敘誇大其辭，言過其實。大學里流行的風尚是：以諷刺的態度詮釋歷史文獻，對敘述上的幼稚，對原文的內容，對權力的特殊化等等進行一番品頭論足……這是理論上的故弄玄虛，它將歷史研究變成了一場耍小聰明的智力遊戲。克里斯很擅長這種遊戲，但在這個遊戲過程中，他忽視了真正的事實——那些古老文獻中所記敘的恐怖和暴力事件往往都是真的。他忘了這樣一個事實：他是在閱讀歷史。

他望著一旁那具無頭軀體，殘存的頸項上在汩汩地冒血，流得石頭地上到處都是——足有好幾加侖。他看了看馬雷克，見他正坐在床上喘氣，臉上和衣服上已血跡斑斑。

透過窗戶，克里斯看見鎮子盡頭離圍牆不遠的兩座農舍上躥出了火苗。街上的人都在朝那個方向跑。

在塔樓上的那個房間里，克里斯聽見鑰九_九_藏_書匙在鎖孔里轉動的聲音。接著室外的士兵停了下來，大聲呼叫室內的衛兵。

他從那具屍體上跨過。馬雷克揮刀向另一個攻擊者砍去，門砰的一聲撞在牆上。第三個士兵挨了一刀，踉蹌著癱倒在克里斯的腳下。這個士兵渾身是血，胸口血流如注。克里斯俯身去抽那人手中的刀，可對方死不鬆手，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忽然，那人的身子軟下來，把刀鬆開，克里斯一個踉蹌，撞在身後的牆壁上。

他聽見這句話在腦子裡一遍遍地重複，覺得不會是真的。似乎不存在手持兵器的士兵來殺他的可能性。

她舉起另一隻手，抓牢石頭的邊緣。她知道其他石頭也有隨時墜落的可能。整個天棚都在碎裂。就結構而言，強度最大的位置在拱形的穹稜線附近，也就是拱頂匯聚處。此外就是小教堂的邊牆，因為那裡的石塊是垂直砌的。

石塊在坍塌，凱特隨著慢慢下墜。就在向下掉的當兒，她用手指緊緊摳住參差不齊的沙漿邊緣，憑著多年的攀岩功夫，她抓住了，而且抓得很牢。她用一隻手吊在上面，低頭一看，只見石塊九九藏書翻滾著墜落到小教堂的地面上，揚起一陣灰塵。她沒有看見那些士兵的情況。

鎮子上，騎著馬的人從街上疾馳而過；他們的衣著像是買賣人或是商人，但他們的騎術卻像是武士。

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那截斷的手臂橫飛著砸向窗檯下的牆上。那士兵大驚失色，眨眼之間，他那顆腦袋也被馬雷克一刀砍下，空中翻滾了幾下，撞在克里斯身邊的門上，然後臉朝下砸在克里斯的腳趾上。

門被突然推開，擋住了克里斯的視線。不過他看見馬雷克的大刀一揮，緊接著一聲慘叫，一股鮮血噴涌到地上，一具屍體倒了下來。

「我不信。」馬雷克說著，依然坐在床上不動。

發生什麼事了？

她聽見底下有士兵喊叫著衝進教堂。不用多久，他們就會對準她放箭的。

「大司祭就要進攻加德堡了。」

又一塊石頭向下塌去，她用左手吊著身體，伸出右手，盡量伸得遠一點，以便將體重分散。

凱特從門口探進頭來，氣喘吁吁地說：「夥計們，我們走吧。我們得趕緊找到教授，否則就太晚了。」

馬雷克抬頭看著他。「你沒事吧？」他問九九藏書道。

她的左腿盪了上去，石頭沒有塌。她扭轉身子，整個兒翻上石板，接著將第二條腿收上去。第一枝箭從她身邊嗖地飛過，接著其他的箭也錚錚地撞在石頭上，激起少許白色粉塵。這時她已平躺在頂上了。

門猛撞在他身上，沒能完全開到邊，卻把他卡在後面動彈不得。有個人猛撞在門的另一側，隨後一把刀戳在木門上，那人發出一聲喘息。克里斯想從門后鑽出來，可是又一具屍體倒了下來，擋住了他的出路。

士兵們的叫喊聲停止了。她起先以為也許是有人被石頭砸了，可是不對：她聽見他們急匆匆地跑出教堂，還聽見外面傳來士兵的叫喊和馬匹的嘶鳴。

這時，村莊教堂里的鍾敲響了。

她試著將左腿向上盪悠。她的體重越分散，境況就會越好。

室外的士兵還在呼叫室內的衛兵。馬雷克朝門口走去，示意克里斯到門的另一側去。

左手摳著的石頭開始鬆動，接著掉了下去。她再次單手吊在空中。她又找到一處可以用手抓住的地方。現在她離邊牆只有三英尺了。靠近邊牆的石塊厚度明顯加大。她感到石頭邊緣抓上去也牢靠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