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石子說："費用——"
石子接過盒子，站在大太陽底下，怔怔落下淚來。
碧玉只是笑。
石子大大訝異，"你怎麼知道我要結婚？"
她滿臉笑容迎上去，"歐陽律師，請坐請坐。"
阿麥雙手插口袋裡，"來看你。"有點靦腆。
石于本可出來解圍，不知怎地，正如她所說，她這些年來，受氣已受到眼核，此刻見到有人奚落這個囂張女，自覺心涼，故不作聲。
李蓉斟杯熱茶給石子。
李蓉十分詫異，"石子，你在外國已經三年，難道沒發覺外國人怕女人？放肆一點不妨，他們會自動退讓，可是見了同胞，可得謹慎，喲，華婦放起潑來，可叫你吃不消兜著走。"
石子對李蓉說："悠然還小，你幫她穿鞋子。"
那男子臉上默哀的神色令石子訝異，呵他對她有感情。
石子一怔，笑得落下淚來。
無意中撮合這一對，石子十分高興。
石子忍不住問李蓉："怎麼樣？"
歐陽點點頭，離去。
馬利答："送上來了，就堆在後門。"
他隨即出去了，說好回來吃中飯。
他說："我曾在中國餐館做過三年暑期工，很想寫本論文，叫唐人餐館與留學生之社會關係，可惜讀的不是人文系。"
漸漸石子的嘴角露出一絲笑，她低下頭，看著鞋尖。
石子忙不迭答："有！"
想到這裏，石子泣不成聲。
李蓉笑說："有錢真好。"
老陳拍腿，"好極了好極了。"
她石子這一輩子，大概都會做一個錙銖必計的人，已經嚇破了膽，不敢輕舉妄動。
何四柱撥電話回來，通知石子，連晚上都無暇返來，他要陪客人到白石鎮去看地皮。
警察為之惻然。
"我也是。"
"她有點遺物，在保險箱中找到。"
石子相信李蓉在婚後仍然可以令麥志明維持這整潔的水準，李蓉有一股蠻力，她會拍拍手，"阿麥，去洗手"，李蓉做得到。
石子送他到門口。
盒子里有一隻鑽戒，一隻金錶，想必是新置的，是另一樣飾物吸引了石子的注意力。
"哎呀，同是天涯淪落人。"
麥一聽到李蓉二字刷一聲漲紅面孔，像一個當場被人抓住的小偷，"我沒想到你會傷心。"有點受寵若驚。
二人照例先到唐人街買菜。
麥說下去："行家是恩娶位台灣小姐，岳家起初反對女兒嫁洋人，可是婚後待女婿好極了，回台北探親，他們送他電視機與金錶。"
稍後，她上山去探訪何家的孩子們。
"我想是快樂的，要什麼有什麼，那感覺不知多好。"
過一刻石子問："你不想知道為什麼我沒與麥有進一步發展？"與其將來思疑，不如現在講個一清二楚。
李蓉也說："我真幸運。"
李蓉掩嘴笑，"君子遠皰廚。"
石子不相信時間會過得那麼快。
或是："石子，將來我們一起到香港遊覽。"
"他打電話來，我聽過好幾次。"
"家鄉有颱風，她忙著打電話找親人，十分苦惱。"
"星期六早上七時正我來接你。"
阿麥與她握手，石子一低頭，看到麥的十隻指縫洗刷得乾乾淨淨，定是李蓉督促有功。
天很快亮了。
寫意說："爸有了新女友。"
來安慰她的總是碧玉，一手扶她肩上，一邊與她說別的話："有親戚寄來小型電子遊戲機，今晚來我家玩。"
"交給她家人吧。"
現在她是保姆了，她有她一套。
"麥，怎麼是你？"
石子馬上笑。
過了許久，麥志明杯中茶已喝乾，他忽然問："你覺得李蓉怎麼樣？"
"我到今晨方知此事。"
李蓉說："這個家等於是交給保姆了。"
石子揶揄他："台灣人富裕，上海人還差些，恐怕你需帶金器與電器過去。"
石子見他那麼高興，也笑了起來。
由李蓉駕車送石子下山。
石子一心想看她如何應付，只見李蓉一手叉腰，一手去推那洋童，一下兩下三下，並且逼那洋童道歉。
麥志明又說："https://read.99csw.com她的底細如何我可是一點不知道。"
偷偷地她又哭了一場。
碧玉從頭到尾不習慣新生活，可是她又深知，回到老家，她也已經不能適應。
"你與她相處可好？"
"我漏了條絲巾在此，你替我找一找。"
"我會的你放心。"
"第一，他並無你想象中老實，第二，請你放心，我自然會公平對他。"
"你還沒給我一個確實答案。"
石子很高興歐陽也是過來人，他了解苦學生的環境，石子開頭還怕他是那號不食人間煙火的人物。
李蓉很會訓練孩子，不比石子那麼縱容。
"我相信你同歐陽君會有比較好的發展。"
石子大喜，"好了好了，一言為定。"
"勇氣從何而來？"
孩子們聽話地小鴨子似跟她上樓。
李蓉答："我也是，所以我問你要麥志明。"
曾小姐愕然，她滿以為可以留下吃中飯。
計程車還未停定，馬利一個箭步上前，同司機說："你稍等，客人很快出來。"
她很清楚知道這是她最後一次見到碧玉，她不顧一切蹲下，把臉貼向碧玉的手，依依不捨，忽然之間，淚如泉湧。
她傻住了，耳朵燒得透明，只聽得自己說："好，好。"
"呵，"阿麥大大鬆口氣，原來如此，"都會中單身年輕漂亮女子一向是最脆弱的生命。"說著也不禁黯然。
"窮人到哪裡都不好住，可是你看何四柱，到處為家，處處是家，什麼都難不倒他，這樣的新移民也是很多的。"
可是李蓉隨即嘆口氣，"這個地方，好比我們從前的長安，貴不可言。"
她笑嘻嘻回來。
"我在東京主持一間酒吧的開幕禮，昨日才返來。"
區姑娘嘆口氣，"真不知如何告知她爹娘。"
李蓉轉過頭來說："也難怪那曾女士想來占這個窩，一切都是現成的，一進門好享福了。"
他陪了她整個上午，分手時他說："星期一晚上我來接你下班。"
何四柱也知道理想人選實在難找，故說："當是親戚來幫忙好了。"
"小家庭一夫一妻，夠吃算數，不必弄得那麼複雜。"
李蓉幫他拾回球拍，鼓勵他幾句，拍拍他肩膀，叫他回去打球。
"去美國！"
石子問："你要說的話，都說完了吧？"
石子忽然有點不放心，叮囑道："請善待這老實人。"
石子有點訝異，這一切，都是因為歐陽的緣故？
抵達家門，李蓉來啟門，"他們找到了你？"
石子驚嘆，"你太聰明了。"
"我要轉更了，可以載你一程。"
"光是喝果汁礦泉水葡萄酒就是筆數目。"
麥志明雙眼亮起來，"是，是，多謝你。"
"據我所知，李蓉是個腳踏實地的人。"
"你不明白，我十分託大，她到酒吧跳舞時，我還跟去看過，雖覺猥瑣，但是認為做個一年半載賺一票退出，也是個主意。"
石子忍不住扮起諸葛亮來，"你陪她回一次上海，不就什麼都明明白白了。"
那肯定是碧玉由上海帶出來的東西，一隻小小滑石雕刻的小猴子，售價十分廉宜，時時被小孩玩遊戲時用來在地上畫白粉界線，可是物離鄉貴，碧玉珍若拱璧。
石子一抬頭，有意外之喜。
看情形，到了年底，這半邊房間，又得另外招租。
"我們走吧。"
她猛地抬頭，發覺跟著她的人是碧玉那個台灣客。
"每個月恐怕千余元不止吧。"
歐陽笑笑，"連上次出差收三十五元。"
石子據實說："極漂亮極能幹。"
石子還沒回答，李蓉已自她表情中得到答案，不禁與石子緊緊擁抱。
"她跟我那些日子，一直不快樂，想離開我，又說要回上海去做生意，我願替她出本錢，可是——"
"別再去想它了，先睡一覺。"
"石子你有空要常常來看我ｒeａｄ•9９cｓw•coｍ們。"
李蓉頷首，"可見世事古難全。"
孩子們馬上雀躍，"幾時來上工？"
李蓉溫和地微笑，"因為不投緣嘛。"
警察似乎相當了解，靜靜等她恢復常態，過了很久，石子抬起頭來，十分疲倦地說："我準備好了。"
"我？"
她看過李蓉的證件，知道她學生簽證十一月就要滿期，所以他倆婚期應該不遠。
石子本著一張臉，"你沒有好好照顧她。"
"我先送你回去，下午還有事待辦。"
臉上一直紅粉緋緋。
石子驚醒，聽到李蓉在一旁大聲說夢話。
石子連忙走回店內。
還有，一定要同她提及歐陽乃忠。
"不多，溫飽即行。"
石子頷首。
她吩咐馬利在廚房開飯，大家坐一起吃，"馬利，你也來。"立刻立了新規矩，儼如管家。
那男子說："你一人在此，遇到什麼事，不妨找我。"
"我一直沒有告訴你，其實我與自在及悠然不是同一個生母。"
第二天一早，歐陽乃忠看到一雙核桃那般的腫眼。
"你比我聰明多了。"
曾苦翰一怔，"我姓曾，你是誰？"
李蓉不肯說，"不相干，快去睡。"
李蓉十分滿意，"石子，你真是我命中貴人。"
"李蓉，你沒有架子真好。"
石子不顧一切，把事情扼要地告訴歐陽。
李蓉不在家，石子趁空復了母親的信，外出買雜物，返家時，看見門外有警察在等。
"何先生在家，總得三菜一湯，孩子們正在發育，也很能吃。"
馬利旁觀者清，"石子，你的姐妹比你聰明。"
石子見碧玉身上無表面傷痕，便問："何以致命？"
有客人推門進來。
"我明白你的意思，弄得不好，有什麼閃失，躺在那冷氣間的，就是你同我。"
石子收斂笑意，"可惜碧玉不認識他。"黯然傷神。
寫意在車上與石子談心。
石子伸出手來，"祝你幸福。"
石子聽了發獃，頓時想起碧玉是何等愛美，一向不會成棄任何對鏡理妝的機會。
"我同你寫封信給派出所存底，說明你的委屈，可是因為了解到警方辦事的苦衷，故就此收手。"
李蓉看看鍾，"孩子們要去上音樂課了，我去叫他們換衣服。"
到了福臨門，區姑娘也問同一句話："警方找到你了？"
"我沒事，大可留到八九點才走。"
"你說得對。"
石子記得她通常會仰起頭抹乾眼淚說："不，要去去遠點。"
不久那洋童的家長來了，李蓉正式向洋人抗議，只見那洋人沒聲價致歉，即時帶了孩子離去。
轉瞬間餐廳侍者促他們結帳，石子覺得奇怪，一看表，才知道已經下午三時，人家要休息了。
歐陽走後，石子一個人站在福臨門飯店的大門口，動也沒動。
石子的腳猶似釘在門口，動也不動，木無表情，低著頭，握著拳。
寫意說："這一位比上次那位略好，不過……"
那曾若翰臉上一陣青一陣紅，忽然臉皮掛不住，一轉頭，乘原來那部計程車走了。
石子點點頭。
"新保姆好不好？"
"還不是向你學習。"
何四柱只有與前妻開火時才回到家來霸佔地盤。
石子笑，"是，原來報復這樣舒暢。"
"你願意？"石子十分意外。
才五分鐘車程，一路上李蓉讚不絕口，到了俱樂部，她們坐下來喝杯茶看孩子打球。
他取出一隻小小樟木螺鈿首飾箱，交給石子，"你自己看。"
歐陽側著頭，"明天你可有時間？"
她跟警察坐上警車，直駛往政府殮房。
"我是新保姆，有什麼吩咐？"
石子一怔，不過這也不算稀奇。
"正是，"石子鬆口氣，"緣分這件事真難講。"
警察看見石子，迎向前，出示證件，輕輕說了幾句話，只見石子手一松，捧著的牙膏肥皂全部掉在地上，警察幫她https://read.99csw.com拾起。
悠然點點頭，"很好，但是我們想念你。"
這時，孩子們已經走過來，李蓉忙安排他們喝飲料，又逐一擦汗，與教練寒暄。
石子連忙說："我來介紹新保姆。"
"不，她附有字條，說留給你。"
"放心，女朋友，要多少有多少，保姆，什麼地方找。"
馬利在一旁說："若非如此，也不肯打家庭工。"
區姑娘推門出來，"你怎麼站在這裏，吃西北風——"
怎麼會這樣好精神？石子怔怔地想，這支強心針從何而來？
"我將回上海將此事親身向她父母交待。"
碧玉伸手來拉石子。
稍微遲疑，她問道："何先生與孩子們呢？"
第二天石子翻閱日曆，離開學剛剛還有一個月，她數著存摺上的銀碼，約莫可以應付過去了，她松出一口氣。
石子笑笑道："物質也很重要，像我同你，首先，要爭取安定的生活，衣食足，方能知榮辱。"
比她更敬佩李蓉的有何自在，他用崇敬的目光注視新保姆，她為他好好出了一口氣。
李蓉比她更適合當保姆之職。
石子見他如此興高采烈，知道他心情已恢復過來，趨向前去問候。
麥又笑半晌。
"那我要代碧玉謝謝你。"
"李蓉沒同你說？"
李蓉笑容可掬，"四周圍都找過了，並不見，除非是掉在主人房，我是保姆，不管主卧室，張小姐，請你見諒。"
"累了吧？"
李蓉低下頭，"這裡是高尚地方，必定有人承讓，我要討少主歡心，博他信任。"
"有一件事，李蓉以學生身分入境。"
"一年前北岸有一獨居女子失蹤，一年後她的頭顱骨在南區住宅街道被發現，兇手至今尚未捕獲。"
石子只是笑。
忽聞咳嗽一聲，轉頭一看，是何四柱。
李蓉外型就像那種傳說中的上海女郎。
兩個女孩子互相客套一番，然後漸漸說出真心話。
那夜，回到福臨門，大師傅已經復工，正對牢一班夥計複述前一日遭受到的不公平待遇——
馬利拍手，"真痛快。"
"馬利呢？"
李蓉拍拍手掌，"孩子們，跟我上樓，我教你們收拾房間，來。"
石子嘖嘖稱奇，"你說得好。"
那位先生向石子欠欠身，"這點擔系，干我們這行的人，還是有的。"
老陳忸怩地走過來，"勞駕你了。"
真是開玩笑，麥志明出來一次都收四百，他是有心幫忙。
李蓉睜開眼，"呵，原來是一個夢。"
石子嘆口氣。
"再見。"
石子不禁惆悵，看到更好的了，立刻見異思遷，喜新忘舊。
"叫歐陽得了，大師傅好嗎？"
"我想不必，她不會與我們同住。"
一看就知道有話說。
李蓉收斂笑容，臉上露出肅殺之氣，"什麼東西，專門欺侮下人！"
石子說："當心她同何某發牢騷。"
石子把那石猴子用繩串起系在脖子上。
忽然自在與一洋童起了爭執，那洋童比自在高半個頭，伸手推他，自在一個踉蹌，石子剛欲勸架，李蓉卻已經一支箭似射出去。
沒想到阿麥忽然傷感起來，"年輕女子大都注意儀容，平時臉上長一粒疤都會煩惱，如果知道自己骨骼會被到處拋擲，不知難過到什麼地步。"
畢業后一定要回去一趟，親口向母親述說這些日子的苦樂。
"別為難你自己，你好比泥菩薩過江，又如履薄冰，如何照顧別人？"
石子有點不忍，隨即一想，是那曾女士自投羅網，怪不得人，也就算了，她準備送孩子們到會所學打網球。
"石子，你太好欺侮了。"
離開警局時已經筋疲力盡。
"誰說不是，我看何先生坐在書房簽支票付帳單一寫好幾個小時，上個月園丁算一千多，說是補種了若干花卉。"
呵，原來可以這樣。
李蓉說："帶我去會所參觀。"
歐陽十分感喟："有時覺得假使不能到中國餐館打工，許多留學生可能不能畢業。"
"告訴我，碧玉，你那裡是否十分平靜？&https://read.99csw.comquot;石子有點嚮往。
她看他一眼，他也正笑看著她，她連忙轉過頭去。
石子看著這個不算太老實的老實人，有心調侃他："我覺得傷心，便哭了一會子。"
"你又比我們聰明。"
李蓉算得上是順利的了。
事分先後輕重，一定勻得出時間。
"是是是，"石子說，"不妨礙你。"
到了山上，她們把食物扛進屋內。
李蓉搖搖頭，"齊大非偶。"
"可是他們沒有父母陪伴。"
石子知道玩笑應該到此為止，她說："我好朋友碧玉的事——"
悠然頭一個跑出來摟住石子不放。
"我已經習慣這樣生活，不過悠然還小。"
石子斟杯茶給他，為著省，冰箱里不常有啤酒汽水。
"無論如何，石子，即使結了婚，也要抽空來看我們。"
他領她到小餐廳吃午餐，叫了白酒，與石子碰杯，一邊與她說到他的家世，小家庭，父母都在香港，一弟，念建築，今年好出身了，他在亨加福律師行辦公，何四柱是他的客戶，他關注華人福利，尤其是老一脫不擅英文的一群。
她去推李蓉，"你沒事吧？"
李蓉看著她的新知己朋友，"你打算穿多少吃多少？"
石子給他斟一壺好茶，他與老陳談了一會兒，了解老陳的意願確是息事寧人。
石子一愣，不相信雙耳，漸漸她的愁容露出一絲微笑，"你不嫌棄麥志明？"
他到小食亭買了兩杯紙杯咖啡，遞一杯給石子，石子發誓那是她喝過最香甜的飲料。
石子點點頭，她替碧玉攏了攏頭髮，隨即轉身，跟警察出去錄口供。
"李蓉，我沒有儘力，我沒有拉住她，我眼睜睜看她掉落深淵。"
馬利想學，三個女子加上好奇的孩子，廚房內熱鬧非凡。
回公寓需過一條馬路，石子看到身邊有一個人影。
石子笑出來，"你注意到他了？"
又是"好，好"。
正在此際，門鈴響了。
他把兩部爬山腳踏車綁在車后，車子駛入公園，清晨，已有遊人，石子心中歡喜，嘴巴卻說不出話來，風撲到臉上，額外舒服，她從來也不覺得公園空氣有那麼清新，鳥鳴有那麼清脆，她享受到極點。
"我知你會入夢來。"
石子坐下來，嘆口氣。
"不，我要去開工了。"
他與她散步至市中心，在露天咖啡座坐下，叫一杯熱牛乳給石子。
石子怔怔落下淚來。
石子並無異議。
母親的信這樣說："真沒想到你會在外國生根落地，而且過得那麼好，從明信片里看，地方實在太美了……"
石子忽然也把身世坦白，少不免提到最大願望是把母親自上海接出來。
石子用手托著頭，"真奇怪，看到碧玉，我彷彿覺得她就是我，我就是她。"聲音乾涸。
阿麥臉上露出一絲笑意，"一次與李蓉去海浴，一到沙灘，換上泳衣出來，沒有一雙眼睛不注意她的。"
阿麥靦腆地點點頭。
"你！"石子握緊拳頭厭憎地喊出來。
大師傅一把拉住，"若不是石子見義勇為，帶著律師趕來，我一口鳥氣無處可出，我老婆只會眼淚鼻涕，多虧石子這小娘，把洋警官罵得羞愧不堪——"
石子似好過一點。
麥志明搔搔頭，"太好看了，老叫人不放心。"
就在這時候，石子聽見一聲嬌吆："去，去，現在是我住在這裏，你來幹什麼？"
石子在一邊駭笑。
當然是故意的，老掉了牙的伎倆。
麥更加不安，"有何感觸？"
她想都沒想過歐陽會約會她，也沒想到聽到他開口約會有那麼高興。
"是什麼事？"他心虛。
"還不是在同一間廚房裡工作。"
這是真的，苦管苦，腌攢管腌攢，那裡的工資卻足以解決二餐一宿。
"不不，一點都不倦。"
"開玩笑，他不嫌我已經很好。"
"注射過量毒品。"
李蓉忽然大胆問："那麼，麥志明這個人是否也由我接收？"
他們倆並肩騎腳踏車游遍公園，渾然不覺時間過去，剎時已屆中午，太陽開始炎熱。
李蓉翻一個身，沉沉睡去。
李蓉笑笑，"原來已經送read.99csw.com上門來了。"
李蓉說："真不能想象有人會在這樣美麗豐足的環境下成長。"
婚後李蓉會得到一年或一年半的暫時居留權，她丈夫才可以為她申請永久居留，移民局老是害怕有人假結婚。
石子故意說："你不知道嗎？"
"孩子們去了打球，何先生在外。"
石子連忙洗把臉去應門，來客是麥志明。
李蓉擋在石子面前，笑嘻嘻，"張小姐找我？"
"哦。"石子不方便說什麼。
不過那晚她夢見了碧玉。
"媽拉巴子，把我拖跌在地，反扭手臂臉按在地上，槍直抵在太陽穴上，我當時金星亂冒，嚇得屁滾尿流——"像寫武俠小說一樣。
歐陽忽然輕輕說："一早去公園騎腳踏車是極好運動，不知你周六可願意撥冗參加？"
李蓉說的一定正確，出一次差收四百多元的工人怎麼可算老實。
臨分手，歐陽對石子說："很久沒有這樣開心。"
電話響了，馬利去聽，半晌回來說："那曾小姐說有一方絲巾漏在我們這裏。"
石子點點頭，"深慶得人。"
相逢、離別，世道照說已慣，石子仍然有無限惆悵。
"一天吃那麼多？"
"我要開學了，只能在晚上做工，李蓉會照顧你們。"
她大力拍拍手，"限你們十分鐘內換妥衣服。"
石子過了很久，才醒悟到他在約會她。
石子微笑，"你要學習與人相處。"
回到樓上，石子打開首飾盒子，看到盒中有一張字條：給石子我的最親愛朋友。
"不敢當。
石子不語。
"你不在現場？"
李蓉笑，"將來你一定是個溺愛孩子的媽媽。"
石子起身向她鞠躬，"五體投地。"
石子斜垂著頭不語，心中無比傷感。
那警察很好，一直陪她進冷藏間認人。
腳上穿的鞋子還是碧玉送的，這幾年她過的真是緊日子，連吃一個冰淇淋都再三思量，省一塊是一塊，十個十塊即是一百塊。
李蓉出來，"悠然，玩具堆了一天一地，你去收拾一下。"
石子十分替阿麥慶幸，她吁出一口氣，心中放下一塊大石。
石子連忙說："我一向視阿麥如好友，我祝福你們。"
半晌，那曾小姐來了。
星期六，她向何家告假，把工夫交給李蓉，一早起來準備定當，專等歐陽來接。
一行人返家，李蓉自去安排孩子淋浴更衣。
"這個都會充滿機會，抓不抓得住，就看你自己了。"
石子下車。
石子看到她好朋友孔碧玉的時候非常鎮靜。
寫意側側頭，"這隻是一種靈感，我也說不出理由。"
石子惻然，面子上卻不露出來，"悠然適應得很好。"
石子心細，碧玉大胆，但是李蓉則大胆而心細，她會有竄頭的。
"保姆呢，我同她說話。"
噫，大家想法一樣。
"我告訴她何先生就快來吃午飯，她說立刻來取，"馬利笑道，"屆時，叫李蓉招呼她。"
"你雙眼紅腫，"麥有點忐忑，"為了什麼？"
李蓉說："石子，何宅那份工，你是交給我了？"
石子看著窗外，一輪明月照無眠。
那男子苦笑，伸手抹去眼角淚痕，轉身離去。
石子聽得退後三步，"不，不用了。"
只見馬利在李蓉耳邊悄悄說了一會子話，李蓉留神聽，漸漸微微笑，不住頷首。
"明早七時見。"
"我明天走，石子，你交待李蓉工夫。"
真好，一早起來便可以見到他。
只聽得曾小姐說："我自己進來看。"
沒想到李蓉好身手，她會殺龍蝦。
沒想到老陳會這樣誇張。石子見他眼角與嘴角瘀腫未退，不去掃他的興。
"你夢見何人？"
這時，李蓉忽然問馬利："超級市場把貨物送上門來沒有？"
就像上小學那時，與同學爭吵，伏案上飲泣。
李蓉忽然問："他們快樂嗎？"
石子如何還睡得著。
石子看出她對孩子是真細心，這分工作適合她。
到了目的地，歐陽把腳踏車解下來，"先喝杯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