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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2年6月20日 星期六

1942年6月20日 星期六

讓我說得更清楚一些吧,因為沒有人會相信一個十三歲的女孩會感到她在這世界上非常孤獨。卻也並非如此。我有親愛的父母和一個十六歲的姐姐。我認識大約三十個人們會稱之為朋友的人。我有成串的男朋友,他們愛慕的眼光不能離開我的芳容,有時甚至藉助一面破鏡子努力在班上偷窺我。我有一個家族,親切的阿姨們,一個溫馨的家。不,表面看來我什麼都不缺,除了一個真正的朋友。我和朋友在一起所想的就是怎樣玩得開心。除了一些日常話題之外就別無其他可談。我們似乎不能更親近一點兒,這就是問題所在。也許是我的原因使我們不能彼此信任。但不管怎樣,這就是事實,不幸的是,這不大可能改變。這就是我開始寫日記的原因。九_九_藏_書
1941年夏天,外婆生病要做手術,我的生日沒有慶祝。1940年夏天,我的生日也沒怎麼過,因為荷蘭的戰爭剛結束。外婆於1942年1月去世。沒有人會知道我多麼頻繁地想她,我也依然很愛她。1942年的這個生日是為了彌補其他的,外婆的蠟燭也同時點亮了。
現在又回到了促使我寫日記的首要問題上:我沒有朋友。
我們的生活並非無憂無慮,因為留在德國的親戚在希特勒的反猶法律下受苦受難。1938年大屠殺過後,我的兩個舅舅逃離德國,在北美找到了安身之處。年邁的外婆與我們相聚,那時她七十三歲。
像我這樣的人寫日記真是一種很奇特的體驗。不僅因為我未曾這樣做過,還因為在read.99csw.com我看來,以後,無論我或別人都不會對一個十三歲女學生的真心告白感興趣。然而,那有什麼關係?我想寫,而且更甚於此,我想說出深埋在心裏的各種事情。
不久我進了蒙特梭利幼兒園。我在那兒一直待到六歲,然後上了一年級。六年級時候的老師是校長庫佩魯太太。在學年結束時,我們都淚流滿面,真是一場心碎的離別。因為我要上瑪戈特所在的那所猶太中學了。
「紙比人有耐心。」在某個有些傷感的日子,我手托下巴坐著,感到超級無聊又無精打采,以致不能決定是外出還是待在家裡,最後還是待在原地沉思。此時我想到這句話。不錯,紙確實更有耐心。我不打算把這個被尊封為「日記」的硬皮筆記本給read.99csw.com任何人看,除非我找到一個真正的朋友,可能沒有人會在乎。
為了增強我想象中等了這麼久的這位朋友的主張,我不想像大多數人那樣在日記中記下一些枯燥的事件,而是想讓日記本身成為我的朋友,我將稱她為吉蒂。
1940年5月之後,好日子寥寥無幾。先是戰爭,隨後是荷蘭投降,德國人接踵而至,此時正是我們這些猶太人麻煩的開始。我們的自由受到一系列反猶法令的限制:猶太人必須佩戴一枚黃星;猶太人不能乘坐有軌電車;猶太人不能開車,即使是自己的也不行;猶太人只允許在下午三到五點購物;猶太人只能光顧猶太人開的理髮店和美容院;猶太人在晚上八點之後到早上六點之前不能在大街上行走;猶太人不能逛劇院、電https://read.99csw.com影院和其他娛樂場所;猶太人不能進入游泳池、網球場、曲棍球場和其他運動場地;猶太人不能划船;猶太人不能參加任何一項公共體育運動;晚上八點之後猶太人不能坐在自家或朋友家的花園裡;猶太人不準拜訪基督教徒;猶太人只能上猶太學校,等等。不能做這不能做那,但生活依舊。雅克琳娜常常對我說:「我不敢做任何事了,因為我怕那些可能是被禁止的。」
我的父親,是我見過的最可親的父親,他在娶我母親時三十六歲,母親當時二十五歲。姐姐瑪戈特於1926年生於美因河畔的法蘭克福,隨後我於1929年6月12日出生。我在法蘭克福一直待到四歲。由於我們是猶太人,爸爸於1933年移居荷蘭。他當時成為生產果醬的荷蘭奧培克塔公九-九-藏-書司的總經理。我的母親,埃迪特·荷蘭德·弗蘭克,隨父親9月份去了荷蘭,我和瑪戈特被送到亞琛與外婆同住。瑪戈特11月到了荷蘭,我次年2月抵達。當時我作為送給瑪戈特的生日禮物突然被擺在了桌子上。
我們一家四口過得還不錯,這樣就到了如今的這一天——1942年6月20日,我的日記正式貢獻價值之日。
如果我突然開始,沒有人會理解我給吉蒂講的故事,所以,儘管不情願,我還是會簡單描述一下我的生活。

安妮十歲生日的合影,1939年6月,攝於阿姆斯特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