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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冒險開始

大冒險開始

在我們快到村莊的時候,自遠方隱隱響起了低沉的嗡嗡聲,隨後聲音迅速擴大,一架飛機瞬間出現在了我們頭頂的上方,而轉瞬間又好似有上百架軍機在我們頭頂呼嘯著越過樹梢,發出震耳欲聾的巨響,一路上不停地掃射、轟炸地面,一路向村莊衝去。
更重要的是我們能吃到這剛出爐的、鬆軟的新鮮麵包。
「他是不是軍人啊?所以才穿著制服?」我輕聲地向艾薇詢問。
「我們要去格根谷。」艾薇說。
我們好像進入了美軍突襲德國的路線上,戰爭還沒有結束,我們的周圍隨時可能會發生激烈的交戰,我們緩慢地前進,盡量遠離危險路線,希望在到達某個村落的時候可以找到一個藏身的地方。我們在途中的一棵樹下的長凳上坐下,這裏離格根谷大概只剩下一兩里路了。這兒的確是個休憩的好去處,倘若沒有那些零星的戰火、尖銳的射擊聲以及手榴彈從高空呼嘯而過的話。現在還只是四月天,但太陽已經烈到需要讓我們脫下外套,我們很高興可以找到樹蔭乘涼。
在之後的一次空襲中,我們又躲到了地下室里,我對艾薇說:「我們為什麼還要再回到樓上?為什麼不幹脆就睡在這裏?」
我們沒有在史台格宅邸多做停留,最後選擇在一處交戰激烈的地區搭營夜宿。艾薇在日記里寫道:
1945年4月7日星期六下午四點,一個值得銘記的時刻:我們的大冒險正式展開。
蘿抱緊了艾薇,「回來和我們在一起吧!」話裏面既有擔心又有不舍。
「這個嘛,因為他們根本不用地圖就能順利帶著我們穿越田野和樹林。」
就是我的家
艾薇在士兵一開始盤問那人的時候,就已經知道將要發生什麼事情了,所以她開始給我講童話故事,試圖轉移我的注意力。但那盤問時的咆哮聲、含混不清的回答以及最後那令人厭惡的子彈射擊聲依然極為清晰地進入了我倆的耳朵。在那之後我們還聽到了士兵繼續前進的聲音,然後一切又歸於平靜,好像沒有人去移動那具屍體。
格根谷是我們的下一個行進目標,每當我們遇到十字路口或是岔路,不確定怎麼走時,艾薇便會對一下指南針,選擇一條往北走的路,但我們還是有好幾次都偏離了原定的路線。後來我在地圖上追蹤我們的路線時,才發現其實我們多走了很多路,但主要的目的是為了避開交戰區。這也就是說,在最初的幾天我們幾乎都是在原地繞圈而沒有前進,就相當於我們白走了。幸運的是沿途的路標都完好無損,後來我讀到,當聯軍攻進德國,發現完整的路標時都感到十分驚訝;在英國,為了阻礙敵軍的入侵和前進,路標早已被移除。
「不用客氣。」說著他們便消失在了樹林中。
重要信息:一旦我不幸離開,這筆錢將全部歸芭比所有。
「謝謝您,」艾薇很感激地說,還沒等艾薇把接下來的話說完,那人就如同到來時一樣飛快地消失了。艾薇看上去有些擔憂:「我不知道如何才能到達史督茨豪斯。來吧,親愛的,不管怎麼樣,我們還是快點趕路吧!」
「你們要去哪裡?」他靠近的時候大聲地問道。
當他把薑餅送給她時,小不點兒瞪大了她的眼睛,開心地笑了。
其中一個人抬起手指向城裡,「那就是你們要去的地方,從這裏一直走下去,你們就進城了,知道嗎?」
我們四周依然響徹著如悶雷般的槍彈聲,飛機的影九*九*藏*書子從我們頭上掠過。子彈在房屋間穿梭,我們甚至聽到了子彈撞擊牆壁的聲音,之後這群軍機便呼嘯而過,防空炮彈也停止了回擊,一切彷彿安靜了下來。我抖了抖身子,可是艾薇依舊要我躺好不要動,我的手腳已經越來越僵硬冰冷,但是她要我待在那兒,直到她確認我們可以繼續前進。我們慢慢地從灌木叢下爬出,甚至沒有談及一絲我們所看到、所聽到的東西,村子里的其他人好像都還躲在防空洞里,我們是街上唯獨可見的行人。
等待我們的是如奧德賽般的漫長的旅程,艾薇在出發的前一晚摘錄了一句尼採的話記在她的日記里,簡短卻極其有力:
我們的天真無邪說明我們著實無法預見即將發生的事情,但我們依舊樂觀。艾薇並非不知道其中的風險,只是她也無法猜想我們所將遭遇的麻煩到底有多大。即使如此,她依然鼓起勇氣,獨立擔負起了照護我、將我安全帶回到媽媽身邊的責任。
像到達大部分我們會在那裡過夜的城鎮一樣,在到達史督茨豪斯時,我們要去村公所登記。即使是在政府崩解、國家面臨戰敗之際,德國人做事的效率還是依然值得稱道的,人民仍舊有條不紊地應付著所有的問題,對此我們引以為榮。像我們這樣的逃難者,需要登記好我們來自哪裡、要去哪裡,之後就會被指派到一個處所去住宿。我不知道艾薇是否需要對此支付費用,但我想不用。在混亂的局勢里,每個人都做好了要貢獻自己力量的準備。
疲憊的雙眼淚盈盈
我想答案是肯定的,我們依然會出發,在與媽媽團聚的渴望面前,我們所有的恐懼都將顯得微不足道,因為這種渴望將給予我們十足的勇氣和力量。
但艾薇表現得很堅決:「我們必須繼續,旅程已經開始了。但還是要謝謝你們陪伴我們走了這麼遠。我保證我們不會有事,你們也要好好地照顧自己。」
窗戶破碎了,燈光熄滅了
人民失去了所有
就是我的家
「不是,」艾薇低聲回答,「他是守林人。」
「他們很有可能是偵察員,」艾薇答道,「或者是被派出來掌握美軍情報的,現在正要返回總部進行報告。又或者他們只是信差,把他們所屬軍隊的消息帶到總部。」
那兩名士兵很老練,對路線也很熟悉,而且他們非常有耐心,因為我的步伐遠不及他們,所以應該耽誤了他們不少的時間,但他們並沒有說什麼。快到史督茨豪斯時,他們停下了腳步。
我記得我們還唱了一首有關空軍的歌,內容大概是「如同老鷹般翱翔于天際,空軍健兒在空中展雄風」,這首歌的節奏十分輕快,很適合我們的行進。德國所有的兒童都學過這些愛國歌曲,尤其是那些年紀足以加入希特勒青年團或德意志女青團的人。但對於我們來說,這些只不過是適合行軍、節奏較強的音樂。大多數的時候我們唱的是德國民謠,是我在幼稚園裡學到的。如果有一個人開始唱,另一個就會接著一起唱,我們倆學過合聲,所以我們就邊走邊練習,唱錯的時候就咯咯地笑。
我們和同行的女孩同住在一間,但晚間的幾次空襲警報讓我們不得不躲到地下室去。而我總是又累又困,一心只想賴在床上,這給艾薇造成了很大的困擾,她總會在我耳邊說:「起來了,親愛的娃娃。」然後把我抱起,並將我搖九九藏書醒。似乎在整個漫長的徒步旅程中,我們都得穿著外套睡覺。
旅館裡頭有守衛在那兒的士兵,他們身穿制服、腳上套著厚重的長靴,走起路來會發出很大的聲響,他們看起來高大魁梧,而且難以親近。開始我很畏懼他們,甚至有點害怕。但他們有時又會笑著拍拍我的頭,當他們其中一個人給我餅乾吃時,我才不覺得他們有那麼可怕。之後他們還會慷慨地把他們的餐點分給我們吃,那餐點真的很棒:有米飯和好多好多的肉。那時的肉食很短缺,能夠有這樣滿滿的一盤簡直太難得了。
「非常感謝你們,」艾薇說,「如果沒有你們,我們絕對到不了這裏的。」
艾薇在她的日記里寫著:
漢堡僅剩下成堆的磚瓦
「不要一次全部吃光,」艾薇說,「為了撐到最後,我們需要它們。所以我們每天晚上只能吃一塊,把它當作是對於我們辛苦地走了一天的獎賞。」就這樣,我會在每天太陽下山的時候把袋子遞給她,我拿出一塊兒,她也會拿出一塊兒。但我知道她從來就沒有吃過,她總是趁著我睡覺的時候偷偷把餅乾放回到袋子里,只是為了能讓我多吃些日子。艾薇這個無私、單純的舉動讓我永遠都記得她對我的愛和照顧。
隨處可見破碎的家園
轟炸機在夜空盤旋
「他們很勇敢。」我張大眼睛認真地說。
眾多的死傷等待悼念
我們還帶了一把火炬和一些食物,包括在照護之家烘焙的黑麥麵包,我們將其中一些塗上了肝醬,另一些則塗上了我最愛吃的蜂蜜。此外,還帶上了兩包原味的硬土司,吃起來的口感既像是餅乾,又像是脆餅。時局好一些的時候,我們還可以吃到裹著巧克力或是撒上肉桂粉的硬土司。我們還拿了兩個厚實的淺盤,作為盤子和杯子。照護之家的女孩們還做了一個帶把手的小型木頭推車來送我,這樣就可以用來運載我們鼓鼓的背包和我親愛的夏洛蒂。
就是我的家
我們用德國人的鮮血捍衛它
艾薇拿起了針線,手舉我粉紅色的小毛毯,轉眼間將它改造成了一個小型的背包,隔天,我們就將我的長褲、背心、褲|襪連同羊毛外套一起打包放了進去。艾薇還告訴我說不準帶除夏洛蒂以外的玩具。趁著艾薇在打包她自己的東西時,我偷偷將我的木頭玩具火車裝進了褲子口袋。
路上我們也遇到過其他的人,但並沒有時間停下來交談或是結伴而行。大家都在趕路,朝著各自的目的地快速行進,也或許是對陌生人都有所顧忌。
我和艾薇全副武裝,我穿著長褲和艾薇織給我的一件紅色的羊毛外套,那件外套上連著帽子,還有用圓扣扣起的雙排扣子,我也因此常被喚做小紅帽。我穿了雙高過腳踝的淺色皮鞋,當時在德國有種說法:「小孩兒應該要學習保護自己的腳踝。」艾薇則穿著她的滑雪褲、上衣以及她滑雪時穿的束腰夾克,腳上套著一雙厚底的皮鞋。我倆都戴上了頭巾,我的是一塊紅白相間的可愛頭巾,這是媽媽特意為我做的,在穿夾克的時候可以搭配著戴。艾薇用這塊頭巾套住了我的辮子,再用美麗的發篦固定梳到我頭頂的發束上,我們叫這種髮式為Tolle,這在當時很流行。
那晚我們被安排在一家麵包店裡過夜,當時情景很讓人感動,雖九九藏書然所有的窗戶都被炸碎了,麵包師傅仍然照常做著麵包。這也勾起了我孩童時期在漢堡生活的美好回憶,我們公寓大樓一層的那家麵包店的香氣瞬間全部湧現進了我的腦海:酵母發酵的香味、剛出爐的麵包令人垂涎欲滴的味道、四散的麵粉、溫暖的大烤爐,這些都讓我的心靈在這戰亂之中得到了一絲的慰藉。
大量的廢墟,無數的碎石瓦礫
起程時的我們並不感到孤單,蘿、漢娜和希德爾等四個在照護之家工作的女孩兒與我們同行,可惜第四個女孩兒的名字我記不得了,旅行的第一天晚上她們一直和我們在一起。這是個春暖花開的時節,到處散發著大自然的氣息,果樹綻放出潔白、淡粉色的花簇,而森林里被踩壓的松樹針葉所散發出的濃烈清香更讓我至今難忘,還有腳下青苔和蕨類植物踩起來像地毯一樣輕柔的感覺。野生番紅花、水仙和小巧的紫羅蘭在池邊和河邊隨處可見,我當時的想法就是:這趟旅程其實沒那麼艱難,老實說,應當說還比較有趣吧!
我們就要出發了,一個手無寸鐵的年輕女子領著一個不滿十歲的小女孩兒即將步行穿過這個在生死邊緣掙扎的國度,橫在我們面前的是無處不在的難民、士兵、強盜以及侵略者,國家正在飽受戰火的侵襲,民眾們充滿了絕望、畏懼以及對未來的惶恐。如果早些知道擺在我們眼前的是這樣的場景,我們還會下決心踏上這次漫長而艱辛的旅程嗎?
艾薇說得沒錯,不是只有麵包師傅一家在用地下室,其他人也知道這是藏身的好地方,所以地下室里擠滿了人,空氣難以流通,睡覺幾乎是不可能的了。所以每次警報解除,我們就都得上樓回到自己的床上,在下次空襲前盡量抓緊時間補充睡眠。
對於他們的幫助我們心懷感激,開始的時候我們是沿著馬路走,但很快我們便開始在樹林里穿行,在聽到槍戰聲的時候,我們甚至需要在樹叢中爬行。我們一直沿著田野的邊緣行走,一聽到任何引擎的聲音,便立刻緊靠著樹籬或是跳進溝里躲避。僅僅在這段旅程開始的第二天,我已經學會了要在戰火聲臨近的時候,藏身在水溝、樹籬或是地面凹陷處。我們知道如果聽到手榴彈高聲飛過的聲音,就要立刻趴下。
「這裏太擠了,娃娃。幾乎連坐的地方都沒有,我們怎麼睡?」
那兒就是我的家鄉
聽到這話,守林人變得嚴肅起來:「你們到不了那兒的。那裡的村莊、路上到處都在打仗,那兒已經不安全了,美國人的軍隊正在往那個方向去,如果你們也往那個方向走,一定活不了。你們應該到史督茨豪斯去。」
我們坐在那兒時,有個身穿綠色制服的中年男子向我們走來,他肩上扛著一把來福槍、脖子上掛著望遠鏡。
白天的溫暖逐漸消逝而被冷凝的黑夜所替代,已經是入夜時分,我們一行人抵達了芬斯特貝恩,好在這一路上再沒有遇到更多攻擊,我們順利地找到了與照護之家類似的一個青年旅館——林德旅館。我們知道在這裏我們會受到接待的,因為我們有塔巴茲照護之家的院長蘭洛女士為我們寫的一封介紹信。
「艾薇你確定嗎?」漢娜問,「你真的要繼續往前走嗎?」
第二天早上七點,我們準備好了要再次出發,同時也要跟我們的四個同伴道別,她們將要回到塔巴茲去。臨別的時候所有的女孩都哭了。
當沒有任何地方可以掩護我們時,艾薇告訴我要盡量在地上平九-九-藏-書躺著,不要移動身子,這樣一來,即使有敵人看到我,也會以為我已經死了。
憑著艾薇身上帶著的指南針和地圖,我們知道去唯德村的方向是往西北走,我們的路線與來時乘坐的小火車的軌道是一致的,不過此時小火車已經停駛了,我們只得沿著軌道前行至森林里的另一座村莊弗列希諾達。
那只是我們旅程災難的第一站。
我們繼續向前走了不過一兩里路,就有一輛軍車停在了我們的旁邊,車裡有兩名士兵和一位駕駛員,他們熱心地和我們打招呼,說要載我們一程,我們就高興地擠進了車裡。他們將我們送到了當地的一處地標性建築——史台格宅邸,那是二十世紀初為普魯士公主所建的一所大宅,但現在早已變成了納粹政府高級首長打獵時落腳的官邸,因為那幾位士兵奉命要到此處執行任務,所以我們便在附近下了車。離開的時候,他們其中的一個人還給了我一袋點心,它是一種在表面淋上一層巧克力、味道很獨特的德國薑餅,通常是在聖誕節食用的點心。看著我期待的樣子,艾薇當時就准許我吃掉一塊。這樣的旅程對我來說還是很新鮮的,我心想:「真是太棒了!我一路上都可能會收到禮物。」
那兒就是我的家鄉
儘管有顆炸彈擊中了距我們只有幾百米遠的一座建築,但空襲並不是那晚最讓我難忘的事情。雖然爆炸也造成了我們所在的這棟建築的震動,每個人都緊緊地抱住彼此,好像炸彈下一刻就會落到我們的頭上,緊接著煙味向我們飄來,我們都很擔心會因此而困在地下室里,遭到活埋。滅火時的喊叫聲、嘈雜聲不絕於耳。後來我們聽說,有些居民在這次空襲中不幸喪生了。
「小姐們,你們這是要去哪裡?」他們問道。艾薇向他們說明了我們的情況后,他們說:「我們也是要去史督茨豪斯,如果你們需要的話,我們可以帶你們一起去。我們會在樹林里行進,這樣安全得多,美軍炮彈一直在轟炸路面。你們還是跟著我們來吧!」
我可以清晰地聽到子彈射擊地面所發出的「砰砰」聲,看到機翼周圍那因為爆炸而閃出的火光,艾薇一把抓住了我的手,將我拉到了灌木叢里躺平,在接下來這令人驚恐的幾分鐘里,我們跟其他幾個女孩子緊緊地依偎在一起。
永遠別讓你靈魂里的英雄死去。
那是漢堡,我的家鄉
我們開始手牽著手齊聲唱起了歌,艾薇說得對,伴隨著音樂的旋律行進,我們確實能走得快些,而且能夠保持昂揚的精神,我們所唱的歌中有一首名為《漢堡,我的家鄉》,這顯然是在漢堡遭受空襲后寫成的:
「你怎麼曉得?」
隔天或許會有人來為他安葬,我希望如此,但我並不知道事實是怎樣的。從那時起,我便常常猜想那個人會是誰,是什麼樣的緣由讓他來到史督茨豪斯而又如此的結束了他的生命。或許他是美國偵察員,儘管我們聽到他說的是德文,而不是英文;或許他是德國軍隊的逃兵;或許他是從巴爾幹半島被帶到德國來工作的農場工人,希望在戰爭結束之際也能為自己爭取到自由;他也可能是義大利人:1943年秋季,在義大利脫離軸心國之後,義大利人便成為了德國的敵人,許多在德國的義大利人都遭到了槍殺。無論他是誰,我都為他感到遺憾,之後的歲月中,我常想想他的母親、父親和兄弟姊妹是否知道他發生了什麼事。他結婚了read.99csw.com嗎?他有孩子嗎?孩子是否在長大的過程中一直追問著「爸爸在哪裡」?然而,我也很同情那些槍殺他的士兵,他們很可悲,在戰爭後期那樣驚恐、困惑的日子里,他們還誤以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是正義的。在非常時期里,可怕的事情無處不在。
然而這幾乎又是一個未眠夜,深夜裡不時地傳來空襲警報,那尖銳刺耳的聲音每每總讓我背脊發麻。有時我睡得太死,甚至連警報聲也無法將我叫醒,這個時候艾薇只得硬生生地把我搖醒。我模糊地記得有幾次艾薇試著不叫醒我而將我抱起,但背著已經七歲大的我,她根本走不多遠,最終她還是得把我叫醒,我倆踉蹌著走到地下室。我們會一直待在那裡,等到警報聲再次響起的時候,危機才算解除。。
最讓我難忘的是在那之後幾天發生的事。事件第一次發生的時候,雖然我並沒有親眼目睹整個過程,但這件事在我的腦海里依舊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當我們試圖在房間的一扇窗戶下休息一會兒時,突然聽到了一陣暴亂聲,因為當時所有的窗戶都碎了,所以外面的動靜我們能聽得一清二楚。鎮子裡頭有士兵在來回巡查,我們聽到他們在大聲地盤問一個人,說是要看他的證件。顯然那人沒有證件,或是證件不對,又或者是拒絕配合他們的審查,他們便對他開了槍,只開了一槍。雖然我已經習慣了槍擊的聲音,但我卻從未如此近地聽到過開槍的聲音,一個人就這樣被槍殺死了。來自遠方的槍擊聲總是疏離的,我們並沒有親自看見或聽見子彈擊中目標。而這次卻不同,我親耳聽見一把槍對著一個人開火,而那個人當場死亡。
到處聽見求救的哭喊
在去往城裡的路上,我問艾薇:「他們為什麼是單獨行動?不是應該和其他的士兵在一起的嗎?」
「這就是軍人的天職,如果他們是奉命行動,他們就必須這麼做,但你說得很對,娃娃,他們很勇敢。我想他們或許是本地人。」
四周被火舌包圍
淚水早已掛在了每個人的臉上,我們彼此祝福著,互相擁抱親吻,然後各自上了路。
敵人屠殺著婦孺和弱小
我們剛起身,正準備繼續前行,兩個德國士兵突然出現在我們面前。他們戴著頭盔,手裡握著步槍,長褲塞在長統襪子里,他們腳上的靴子滿是泥土。
我們的四面八方都被槍彈的猛烈交鋒所包圍,炮彈從我們的身邊飛過,我們非常、非常得害怕。
行進于清晨的鄉間,周圍的景色美不勝收,今天此處已改建成了一處國家公園。樹叢中由上至下瀰漫著輕煙薄霧,這些在我眼中就猶如魔法一般。遠處是蜿蜒起伏著的山丘,朦朧灰暗的破曉轉瞬間變得清朗明媚,化為了舒朗、強勁的春季陽光。雖然人類製造了死亡、毀滅,為經歷了這場恐怖戰爭的民眾們帶來了苦難和哀痛,大自然卻沒有受到絲毫影響,仍然用它恣意揮灑的美麗,慶祝周而復始的溫暖再度降臨世界。
舒勞位於美麗的易北河
那兒就是我的家鄉
艾薇在郵局裡有一些自己的存款,還有一些媽媽之前給她的錢,只是在我們離開之前我並不認為她有足夠的時間去把它們提出來。六年後,當我讀到艾薇在日記里記錄有關這筆存款的內容時,不禁失聲痛哭起來,在郵局賬號的旁邊,艾薇加上了這樣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