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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珂賽特 第五卷 夜獵狗群寂無聲 一 曲線戰略

第二部 珂賽特
第五卷 夜獵狗群寂無聲

一 曲線戰略

因此,我們請求允許,在現在談談過去,這一點交代之後,請讀者記下來,我們再往下敘述。
冉阿讓立刻離開那條大道,拐進小街,儘可能轉彎抹角,有時甚至突然折回去,看看是否有跟蹤。
珂賽特只跟著走,並不問什麼。她來到世上不久,就經歷了六年苦難,天性中潛入了某種被動性。還有一點,今後我們還要不止一次地指出,她在不知不覺中,早已習慣這老人的怪異行為以及命運的離奇變化。再說,同他在一起,她有安全感。
在此要說明一點,這對於下面幾頁和以後的篇章都是必不可少的。
他繞了個彎子,轉過此時已關門的族長巷通道,大步走上木劍街和弩弓街,又拐進驛站街。
前面是十字路口,正是今天羅蘭學校所在地,也是連接聖日內維埃芙新街的地點。
(自不待言,聖日內維埃芙新街是一條老街,而驛站街十年也不見有一輛https://read.99csw.com驛車駛過。早在13世紀,驛站街的居民是制陶工,真正的名字為陶器街。)
這天夜晚正是望月,冉阿讓倒不氣惱。當時,月亮還貼近地平線,將街道割成大塊大塊的陰影和亮地。冉阿讓可以躲在陰影里,沿著房舍和牆壁遊走,觀察明亮的一邊。也許他沒有充分意識到忽視了陰影的一側;不過,他確信波利沃街附近每條僻靜的小巷裡,都沒有人跟在後面。
其實,冉阿讓不見得比珂賽特清楚要去什麼地方。他依賴上帝,就像孩子依賴他一樣。他感到自己拉著一個比他更高大的人之手,覺得一個無形的人在指引他。此外,他根本沒有準主意,毫無計劃,也毫無打算。他甚至不能確定究竟是不是沙威,即便是沙威,沙威也不能認定就是他冉阿讓。他不是喬裝打扮了嗎?別人不是以為他死了嗎?然而,近日九九藏書來,有些情況很怪,這就足以令他警覺起來。他決計不再回戈爾博老屋。如同一隻被逐出巢穴的野獸,他要找一個洞穴藏身,然後再找一處安身之地。
一輪皓月照在十字路口上。冉阿讓藏在一個門洞里,心裏打算那三人若是還跟著,就得通過那片亮地,他也就必定看得一清二楚。
這種招數,正是受圍獵的麋鹿喜歡採用的,在容易留下足跡的地段有許多好處,錯雜的印跡能誤導獵人和獵犬。這在狗群圍獵中叫作「假遁樹林」。
聖艾蒂安·杜蒙教堂打了十一點鐘,他正穿越蓬圖瓦茲街,從四十一號的警察派出所門前走過。過了一會兒,他出於上文所指出的本能,又轉過身來,藉著派出所門前的路燈,清清楚楚地看見三個緊緊跟隨的人,靠街道昏暗的一側魚貫從那盞路燈下走過。其中一個走進派出所的甬道。打頭的那個人十分可疑。
本書作者—https://read.99csw.com—非常抱歉,不能不談及他本人,已經離開巴黎多年。自從他離去之後,巴黎發生了變化,面貌一新,在一定程度上,成為他所陌生的城市。他無須講他多麼愛巴黎,巴黎是他精神的故鄉。由於許多建築物拆毀或改建,他青年時代的巴黎,他虔誠地銘刻在心的巴黎,如今已是昔日的巴黎。請允許我談談那時的巴黎,就當它依然如故似的。作者帶著讀者到一個地方,介紹說「在某條街上,有某所房子」,很可能今天那裡既沒有房子也沒有街道了。讀者若肯勞神,可以去查證一下。至於作者,他對新巴黎一無所知,眼前只有舊巴黎,抱著他所珍視的幻想來寫作,夢想當年他在法國所見的事物,並沒有蕩然無存,有的還存留下來,這對他來說是非常愜意的事。一個人只要在故鄉來來往往,就總以為那些街道與自己無關,那些窗戶、那些屋頂和那些read.99csw.com門都不算什麼,那些牆壁非常生疏,那些樹木也無足輕重,沒有踏進去的房舍則毫無用處,腳下所踏的路石也不過是石塊而已。後來一旦背井離鄉,就會發覺自己珍視那些街道,懷念那些屋頂和門窗,離不開那些牆壁,熱愛那些樹木,沒有踏進去的房舍天天要出入,而且,自己的五臟六腑、血液和心臟,都留在那些鋪路的石塊之間了。所有那些地點見不到了,也許此生再也見不到了,但是形象卻保留在你的記憶中,而且有了一種令人心碎的魅力,帶著幻象的憂傷重現在你的眼前,成為你見得到的聖地,也可以說,化為法蘭西的本相,於是你愛上了,你極力回想那本來的樣子,那舊時的模樣,而且樂此不疲,不願意那模樣發生絲毫變化,因為,你珍視祖國的形象,如同珍視母親的容貌一樣。
冉阿讓在穆夫塔爾街區擺迷魂陣,兜了許多圈子。這一帶居民都已安歇,就好像還恪守https://read•99csw•com中世紀的法度和宵禁的限制。他在貢吏街和刨花街,在聖維克托木杵街和隱士井街,兜來轉去,巧妙地周旋。這裡有些小客棧,但是他一步也不跨進去,沒有看到合適的。其實他並不懷疑,萬一有人追蹤,也早已失掉目標了。
他們走到十字街頭中央便站住了,聚成一堆,似乎要商量事情,那樣子顯得猶豫不決。像是領頭的那個人轉過身來,氣沖沖地抬起右手,指著冉阿讓所走的方向;另一個人好像固執地指著相反的方向。前者回身的時候,正巧月光照在他臉上。冉阿讓完全認出來,正是沙威。
沒過三分鐘,那些人果然出現了。現在他們共四人,個個人高馬大,身穿棕色長禮服,頭戴圓頂帽,手持粗棍。他們在黑夜中的行跡就夠陰森可怕的,那大塊頭兒和大拳頭也同樣令人膽戰心驚,看上去真像化身士紳的四個鬼魂。
「過來,孩子。」冉阿讓對珂賽特說了一聲,就急忙離開蓬圖瓦茲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