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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部 冉阿讓 第一卷 四堵牆中的戰爭 十二 混亂維護秩序

第五部 冉阿讓
第一卷 四堵牆中的戰爭

十二 混亂維護秩序

他率領一夥同他一樣堅決的人,按照一個見證人的說法,他率領「一群瘋子」,正是殺害詩人若望·普魯維爾的那一連,即部署在街拐角的那個營的第一連。就在誰也想不到的時刻,上尉率人向街壘發起攻擊。這一行動只憑良好願望,卻不講戰略戰術,使一連人傷亡慘重。這條街還沒有走到三分之二,他們就遭到街壘所有火力的射擊。四個最大胆的士兵跑在前頭,衝到堡壘腳下被擊斃了。國民衛隊那幫人群威群膽,非常勇敢,但是毫無軍人那種頑強精神。一遭到迎頭痛擊,便遲疑了一下,又不得不退卻,在街道上丟下十五具屍體。起義者趁他們猶豫,就抓緊時間重新裝上子彈,又第二次射擊,殺傷力很大,打中了還未來得及撤到街拐角掩蔽所的連隊。有一陣,那個連處於兩顆霰彈的夾擊中,因為沒有接到停火的命令,大炮還繼續轟擊。那個英勇無畏而又冒失的法尼科,也是中霰子死掉的一個。他被炮火擊斃,也就是說被當局擊斃。
這種狂熱有時還會導致屠戮。國民衛隊的一個支隊,就私自組成軍事法庭,用五分鐘審判並處決被俘的一名起義者。正是這樣一種臨時機構殺害了若望·普魯維爾。殘酷的私刑,哪一方也無權責怪對方,因為這種私刑,歐洲的君主政體實行,美洲的共和政體也實行。私刑又因誤會,事情就越發複雜了。在一場暴動的日子里,有一個叫保羅-埃梅·加尼埃的年輕詩人,在皇家廣場被人挾刺刀追逐,逃到六號的門洞躲起來。追趕的人喊:「又發現一聖西門信徒!」要抓住殺掉他。當時,他不正是腋下夾了一本聖西門公爵的回憶錄。一名國民衛隊員瞧見書皮上有「聖西門」的字樣,就高喊:「打死他!」九_九_藏_書
這一切說到底,絕無半點不嚴肅的成分。這是社會各階層九*九*藏*書進行的紛爭,直至達到平衡的那一天。
那個時期已經相當遙遠了,還留有記憶的人都知道,在同起義者作戰中,城郊國民衛隊相當勇敢。尤其在1832年6月那幾天,他們表現得特別英勇無畏。龐丹、力天使或小排水溝等地方和善的小酒店老闆,看到暴動攪了他們的「生意」,看到酒館舞廳沒人了,一個個就變成獅子,捨命維護由郊區小酒店代表的秩序。在這兼有市儈氣和英雄氣概的時期,每種思想都有各自的騎士,每種利益都有各自的勇士。動機平庸,絲毫也不減損行動的勇敢。銀幣堆降低了,銀行家就唱起《馬賽曲》。他們為了錢櫃慷慨流血;為了保衛小店鋪這個無限縮小的祖國,他們表現出了斯巴達人的熱忱。
那個時期不幸,代表文明的東西,read.99csw.com主要是各種利益的一種雜糅,而不是道德原則的一種組合。文明面臨或者自以為面臨危險,就驚叫起來;於是各自為政,各行其是,守衛、援救並保護文明;於是拯救社會,匹夫有責。
「他是個用槍行善的人。」公白飛答道。
這次氣急敗壞而不嚴肅的進攻,激怒了安灼拉。
1832年6月6日,城郊國民衛隊一個連,由上邊提到的法尼科上尉指揮,就是任性妄為,在麻廠街造成大量傷亡。這一事件儘管十分特殊,還是在1832年起義之後,由司法預審記錄在案了。法尼科上尉是個性情急躁、膽大妄為的市民,類似維持秩序的雇傭兵角色,具有我們上面描繪的特徵,既是狂熱的惟政府主義者,又無法無天,總是按捺不住要提前開火,野心勃勃想獨自奪取街壘,也就是說只靠他一連的兵力。他望見紅旗倒下,又樹九*九*藏*書起他當做黑旗的舊衣衫,簡直怒不可遏,破口大罵那些將軍和各部隊長官;他們還在開會研究,認為總攻的時刻還未到,借他們之間一個人的名言說:「讓起義在原湯里煮熟。」然而,法尼科卻認為街壘已經「熟」了,熟了的東西就該落地,因此他要試一把。
「這幫蠢貨!」他說道,「他們打死自己人,還白白消耗了我們的彈藥。」
博須埃對著公白飛的耳朵,低聲說道:
安灼拉這樣講,不愧是領導暴動的一位名副其實的將軍。起義一方同鎮壓一方作戰,力量相差懸殊,起義者彈藥有限,人力有限,很快就會消耗殆盡。一個子彈盒空了,一個人戰死,都不可能補充。鎮壓一方擁有大軍,不計較人員,還擁有萬森兵工廠,也不計較彈藥。他們擁有的團隊,等於街壘的人數,他們擁有的兵工廠,等於街壘的子彈數,因此,這是以百對一的戰爭,最後總能摧毀街壘,除非革命突然爆發,將它那天神的火焰劍投在天平上。有可能出現這種情況。那麼一切都起來,街道全部沸騰,民眾的街壘如雨後春筍。巴黎受到極大的震動。某種神跡顯現,空中飄浮著一個8月10日,飄浮著一個7月29日,出現一道奇異的光,張著血盆大口的暴力後退了,而軍隊這隻猛獅,會看見對面泰然佇立著這個先知:法蘭西。https://read•99csw•com
「他沒有回答我的問話。」
那個時期還有一種特色,就是無政府主義同唯政府主義(正統派的怪名)相混雜。維護法紀又橫行不法。國民衛隊某一上校一聲令下,就突然敲起集合鼓;某一上尉靈機一動,就衝上火線;某一衛隊受「主義」指揮,去為個人戰鬥。在危急的時刻,在那些「日子」里,大家不去問長官,主要憑本能的反應行事,在治安部隊中,存在名副其實的游擊隊員,有人像法尼科那樣拿起武器作戰,還有人像亨利·封弗雷德那樣拿起筆戰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