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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部 冉阿讓 第一卷 四堵牆中的戰爭 二十三 俄瑞斯忒斯挨餓,皮拉得斯大醉

第五部 冉阿讓
第一卷 四堵牆中的戰爭

二十三 俄瑞斯忒斯挨餓,皮拉得斯大醉

「你們一次打死兩個人吧。」他說道。
未等笑完就槍聲大作。
士兵們的目光,都盯著退至牆角彷彿用彈子檯掩護的安灼拉,居然沒有瞧見格朗太爾。中士正要重複發命令:「瞄準!」突然一個洪亮的聲音,就在他們身邊喊道:
一位軍官干預進來。
他問安灼拉:
格朗太爾已經醒來一會兒了。
格朗太爾被擊斃,癱倒在他腳下。
過了一會兒,士兵就把躲在樓上的最後幾名起義者趕出來。他們在閣樓隔著板條柵壁打槍。雙方在頂樓上搏鬥,把人從窗戶扔出去,有幾個是活活扔下去的。兩名輕騎兵想起打壞了的公共馬車,卻被閣樓里射出的兩槍打死了。有一個穿勞動服的人,肚子挨了一刺刀,被人扔了出來,還倒在地上呻|吟。一個士兵和一名起義者拚死搏鬥,扭在一起,從瓦頂斜坡滑下,摔到地上還不放手。地窖里九-九-藏-書也展開同樣的戰鬥。呼號、槍聲、倉皇的腳步,繼而沉靜下來。街壘被攻佔了。
「是的。」
安灼拉微笑著握住他的手。
一個醉漢,喧囂吵不醒,寂靜反而會醒來。這種怪現象,我們多次觀察到。周圍全都坍塌墜毀,格朗太爾在搖晃中睡得更加深沉。可是,那些人面對安灼拉突然停止喧囂,對這個沉睡者倒不失為一種搖撼,其效果頗似飛馳的車輛戛然停下,車裡昏睡的人就會猛不丁醒來。格朗太爾驚抖一下,直起身子,伸伸胳臂,揉揉眼睛,瞧了瞧周圍,打了個呵欠,這才省過神兒來。
他扭過頭,聲音柔和地對安灼拉說:
他竭盡全力實現了古老的比喻:醉死。可惡的春|葯苦艾—黑啤—燒酒,將他投入醉鄉。他的桌子太小,街壘用不上,也就給他留下了。他始終保持同一姿勢,胸脯折在桌面上,九*九*藏*書腦袋平枕著胳膊,周圍玻璃杯、啤酒杯和酒瓶擺了一圈兒。他睡得很死,就跟冬眠的熊和吸足血的螞蟥。無論排槍齊射,炮彈轟擊,還是從窗口打進來的霰彈,甚至連攻打的喧囂聲,對他都絲毫不起作用。有時,他只以鼾聲呼應炮聲。他好像在那兒等待飛來一顆子彈,就免得醒來了。周圍已經躺了好幾具屍體,乍一看,他同這些死亡的沉睡者並無區別。
「你允許嗎?」
「真的是您打死了炮手嗎?」
格朗太爾已經站起來。
「他是頭兒。正是他打死了炮手。他主動站到那兒了,還真不錯。別動彈了,就地槍決。」
他重複喊著:「共和國萬歲!」以堅定的步伐穿過大廳,面對一排槍站到安灼拉身邊。
「打死我吧。」安灼拉說道。
醉意消失,就好比一下子撕開帷幕,只要掃視一眼,就全部看清幕後隱read.99csw.com藏的東西。一切都赫然浮現在記憶中:這個醉漢根本不知道這二十四小時發生了什麼情況,可是他剛睜開睡眼,就全明白了。他的意識又驀然清醒,原來猶如霧氣的醉意充塞頭腦,現在一消散,就讓位給清晰真切的現實來困擾了。
他把槍筒一扔,叉起雙臂,把胸膛挺過去。
「不要。」
我們還記得。從昨天晚上起,格朗太爾就醉卧酒樓,坐在椅子上,趴在桌子上酣睡。
士兵開始搜查周圍的樓房,追捕潛逃者。
「等一下。」
二十多個進攻的人,有士兵、國民衛隊和保安警察,他們疊起人梯,利用半截樓梯,順牆往上爬,抓住天花板,劈傷最後幾個在洞口頑抗者,終於衝上二樓;他們在可怕的攀緣中,大多面部受了傷,血流滿面,迷住眼睛,一個個火冒三丈,野性大發。可是,二樓大廳里只剩下一個人還站read.99csw.com著,就是安灼拉。他既無子彈,又無利劍,手裡只握著一根槍筒,那槍托早已在入侵者的頭上砸斷了。他退到屋角,用彈子檯擋住進攻者,昂首挺胸站在那裡,眼睛放射自豪的光芒,手中握著槍筒,那樣子還很兇,誰也不敢輕易靠近。突然有人嚷道:
他錯過的整個戰鬥的無限光輝,此刻在這醉時改觀的明眸中閃耀了。
「共和國萬歲!也有我的份兒。」
在安灼拉角落的對面,十二名士兵排成一列,一聲不響地上好子彈。
安灼拉中了八槍,仍然靠牆站立,彷彿被子彈釘住,只是腦袋耷拉下來了。
「您要不要蒙上眼睛?」
英勇就義的行為總能打動read.99csw.com人心,一旦安灼拉叉起雙臂,只待一死,大廳里震耳欲聾的喊殺聲和嘈雜聲便戛然而止,頓時出現一種陰森的肅穆氣氛。手無寸鐵而又巋然不動的安灼拉,顯示出威嚴的氣勢,似乎震住了這亂鬨哄的場面;這個唯一沒有受傷的年輕人,卻滿身是血,神態高貴,形容可愛,就像一個刀槍不入的人,對周圍無動於衷,單憑他那沉靜目光的威力,就似乎迫使這群窮凶極惡的人,懷著敬畏的心情槍殺他。他那容貌,因為高傲的神態尤顯英俊,此刻神采奕奕,經過二十四小時惡戰,就好像不會受傷,也不知疲倦,臉色仍然那麼紅潤鮮艷。事後在軍事法庭上,一個證人談到的人大概就是他:「有一個暴亂分子,我聽大家叫他阿波羅。」一名國民衛隊員舉槍瞄準安灼拉,然後又把槍垂下去,說道:「我就覺得是要槍殺一朵花。」
然後,一名中士喊了一聲:「瞄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