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五部 冉阿讓 第五卷 祖孫倆 四 吉諾曼小姐終於不再小視割風先生腋下夾來的東西

第五部 冉阿讓
第五卷 祖孫倆

四 吉諾曼小姐終於不再小視割風先生腋下夾來的東西

是真的,不久你要入洞房。
「五十八萬四千法郎!」吉諾曼小姐低聲重複道,「五十八萬 四千就等於六十萬呀!」
「什麼事兒,父親?」
「天使」是語言中唯一用不舊的詞,任何別的詞都經不住戀人的濫用。
「歐福拉吉·割風小姐有六十萬法郎。」
她出現在門口,彷彿罩在光環里。
「你不是有個密友嗎?」
「六十萬法郎!」吉諾曼先生重複道。
這時,只聽一個嚴肅而沉靜的聲音說:
阿西帕,從此別再胡亂想,
接著,他才噗噗大聲擤鼻涕。
在馬呂斯的房間里,割風先生靠門待著,彷彿避開別人。他腋下夾一個小包,看似一部八開本的書,外麵包的紙發綠了,就好像發了霉。
這場考驗,我們就不描述了。有些事物就不應該試圖描繪,太陽即屬其列。
「削風先生」躬身首肯。
「哦,對了,想起件事兒!」
「這就解決了許多問題,對不對,吉諾曼大小姐?」老人又說道,「馬呂斯這小魔頭,他在夢鄉的樹上找來一個闊小姐。看來,現在要放心讓年輕人談情說愛去。男學生找到擁有六十萬法郎的女學生!小天使比羅思柴爾德還能幹。」
「您提到的歐福拉吉小姐是誰?」外祖父驚愕地問道。
「這真是一本好書!」吉諾曼先生說。
他還未講過一句話,也一動不動,站在這些幸福https://read•99csw•com的人身後,大家都好像不知道他在這裏。
珂賽特一腳踏入天堂,她滿面春風,心花怒放,又有點畏怯。人逢喜事容易驚慌,她也一樣,訥訥講不出話,臉白一陣紅一陣,想投入馬呂斯的懷抱而又不敢。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表示愛未免害羞。一般人不會體諒幸福的戀人;當他們最渴望單獨在一起時,別人卻守在旁邊,其實他們根本不需要別人。
「不錯,」吉諾曼聽見她的話,也低聲答道,「他是位學者。怎麼啦?這有什麼錯呢?我認識一個布拉爾先生,他也一樣,出門總帶本書,就像這樣抱在胸前。」
「允許你們相愛了。」
他沉默片刻,又補上一句:「瞧瞧別人的幸福。」
正如門房所講,他的「衣著很講究」,身穿一套黑色新禮服,扎著白領帶。
他們無須別人重複,管不了那許多!已經開始竊竊私語了。二人說話聲音很低,馬呂斯臂肘支在躺椅上,珂賽特立在他身邊。「噢!上帝啊!」珂賽特輕聲說道,「總算又見到您了。真是您呀!真是您呀!就這樣去打仗啦!究竟為什麼呢?太可怕了。整整四個月,我就像死了一樣。噢!跑去打仗,太狠心啦!我有什麼對不起您的呢?這回我原諒您,不過,今後再也不要這麼幹了。剛才有人去叫我們來時,我還以為自己非死了不可呢,不過那也是樂死的。原先我多傷心啊!我都來不及換換衣服,一定難看死了。我這衣領皺皺巴巴,您的家長會怎麼看呢?喂,您倒是說話呀!別總讓我一個人講。我們一直住在武人街。聽說您的肩膀傷得很厲害,有人九-九-藏-書跟我說傷口能放進去一個拳頭。還有,好像要用剪子把肉剪掉。這太可怕了。我痛哭流涕,眼睛都哭腫了。也真怪,人能痛苦到這種地步。您的外祖父看樣子非常和善。先別動,不要用臂肘撐著,要當心,這樣會弄疼的。哦!我真幸福!看來,不幸的日子結束啦!我簡直傻透了,本來要對您說的話全忘了。您還一直愛我嗎?我們住在武人街,那兒沒有花園。我從早到晚做紗布;喏,先生,您瞧瞧,這全怪您:我手指頭磨出老繭了。」
九旬的老外公用腳跟作軸轉了個身,像上足的發條又說道:
珂賽特和馬呂斯久別重逢。
門房萬萬想不到,這個體面的有產者,這位可能是公證人的先生,就是6月7日夜晚登門的那個可怕的運屍工;那天夜晚,他衣衫破爛,滿身污泥,臉上儘是泥點血跡,架著昏迷的馬呂斯,一副驚慌而可憎的樣子。然而,門房的嗅覺很快蘇醒,他看見割風先生和珂賽特到來時,就禁不住悄悄對他女人說了這樣一句話:「不知道怎麼回事兒,我總覺得見過這張臉。」
等有人在旁邊了,他們就住口,一句話也不講,只有手指相互輕輕地觸摸。
冉阿讓親手打開紙包,裏面原來是一疊現鈔。清點一下,一千法郎面值的有五百張,五百法郎面值的一百六十八張,共計五十八萬四千法郎。
「她真美!長得真美!是克勒茲一幅畫上的美人兒。怎麼,你要一個人獨佔,你這壞蛋!哼!調皮鬼,算你走運,混過我這關,假如我年輕十五歲,我們倆就得斗劍,看誰能贏得她!真的!小姐,我可愛上您了。這事極其自然,您有這種權利。哈!要舉行小小的婚禮,又可愛又美麗又漂亮!我們教區是聖體聖德尼教堂,不過,我能搞到許可證,讓你們到聖保羅教堂去舉行婚禮。那座教堂更有氣派。那是由耶穌會教士修建的。那座教堂更俏麗,正對著比拉格紅衣主教噴泉。耶穌會建築的傑作在那慕爾,名叫聖路教堂。你們結了婚,應當去參觀一下,值得去一趟。小姐,我完全站在你這一邊,贊成所有女孩子都結婚,她們天生就是為了這件美事。有那麼一個聖卡特琳,但願她永遠不戴上帽子,總當處|女,說起來不錯,可是太冷清了。《聖經》上說:你們要繁衍。為了搭救百姓,需要貞德,要繁衍百姓,卻需要季戈涅媽媽。因此,美麗的姑娘們,你們都結婚吧。我真不明白,總做處|女有什麼好處呢?我也知道,在教堂里單獨有個禮拜室,還可以集中到聖母會裡;然而,真是活見鬼,嫁給一個英俊的丈夫,一個正派的小夥子,一年之後,就會有一個金黃頭髮的大胖小子,快活地吃你的奶,他的兩條腿肥嘟嘟的,粉紅的小爪子亂抓你的乳|房,那張笑臉就跟朝霞一樣,這不比舉根蠟燭做晚禱,歌頌《象牙塔》強多啦!」read.99csw.comread.99csw.com
他將吉諾曼姨媽以為是書本的紙包撂到桌上。
吉諾曼老頭並不是故意這樣講:不大注意別人的姓名,這是他的一種貴族派頭。
「削風先生,我榮幸地為我的外孫彭邁西男爵向小姐求婚。」
他又轉向珂賽特:
「天使。」馬呂斯說道。
「你們說話都大點兒聲,大家都弄出點兒響動。好啦,吵鬧一點兒嘛,見鬼!好讓這兩個孩子痛快聊聊。」
「對,叫庫費拉克。」
陪同珂賽特並隨後進來的是一位白髮男子,他神態莊重,但面帶微笑,不過那淡淡的笑容有點傷感。他就是「割風先生」,他就是冉阿讓。
然而,在這陣工夫,馬呂斯和珂賽特相互注視,沒有怎麼注意這件小事。
「吉諾曼大小姐,」父親對她說,「我早就對你說過,你會看到的。」
「是我。」珂賽特回答。
珂賽特進來時,連同巴斯克和妮科萊特在內,全家人都聚在馬呂斯的卧室里。
「可能少一萬四五千法郎。」冉阿讓說道。
「已經死了。」
「那就算了。」
他隨即轉向馬呂斯和珂賽特,舉起雙臂,嚷著祝福他們倆:
「五十八萬四千法郎!」姨媽咕噥一句。
「這位先生是不是總這樣,胳膊下夾著書本?」吉諾曼小姐一向不喜歡書read.99csw.com,低聲問妮科萊特。
這是冉阿讓的聲音。
接著,他又提高聲音打招呼:「削風先生……」
恰巧這時,老外公要擤鼻涕,一下子愣住,用手帕捂著鼻子,從手帕上面注視珂賽特:「可愛極了!」他高聲說道。
「這小妞兒,真是個妙人兒。這個珂賽特,真是個尤|物。她是個非常小的姑娘,又是非常高貴的婦人。她只能當男爵夫人,未免有點委屈了,她天生是個侯爵夫人,瞧她這睫毛!孩子們,你們要牢牢記住,你們這樣做得對。相親相愛吧,要又痴又傻。愛情,是人乾的傻事,又體現上帝的智慧。相互崇拜吧。只不過,」他忽又神色黯然,補充說道,「真不幸啊!現在我才想到,我擁有的錢財,大半是終身年金。我只要活著,生活還過得去,等二十年後我一死,噢!我可憐的孩子,你們就一無所有啦!到那時候,男爵夫人,您這雙漂亮的白手,就不得不趕著去拉魔鬼的尾巴了。」
「就這樣定了。」老外公說道。
「你們就相互稱你吧,不要拘束啊。」
他坐到他們旁邊,也讓珂賽特坐下,將他們四隻手抓在他皺巴巴的老手裡。
他又走到馬呂斯和珂賽特跟前,小聲對他們說:
吉諾曼先生轉過身,對屋裡的人高聲說:
「他現在怎麼樣?」
吉諾曼姨媽驚愕地看到,光明突然擁進她陳舊的家中。這種驚愕毫無逼人之勢,絕非梟鳥注視兩隻野鴿的那種氣惱而嫉妒的目光,而是一個五十七歲的可憐老婦呆笨的眼神,也是虛度的一生注視愛情的這種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