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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別橋去(代後記)

到別橋去(代後記)

新的桑樹林和之前的桑樹林幾乎沒有區別,甚至桑樹枝剮蹭我的身體也沒有兩樣,但籠罩桑樹林的天空卻低暗了很多,顯示時間悄無聲息的流逝。桑樹林一般都有一人多高,採桑葉的時候一般都要踮起腳尖才能夠到。幾乎沒有人願意自己家的桑樹枝頭低矮,那意味著桑葉低產,而且越接近地面的桑葉越老而臟,即使在河裡洗一遍給蠶兒吃,並且蠶兒也吃了,卻是沒有營養的。有的就黃了,黃葉子是不能喂蠶的。黃的桑樹葉就像一張蒼老人世的臉,其葉柄也如乾枯的脖頸,一碰即脫落。
桑樹林似乎沒有盡頭,有些桑葉上面有毛毛蟲,不用說它們的身體,即使它們的毛掉落到我的皮膚上,都會奇癢難忍,有一種燒灼的痛苦。偶爾能聽到採桑人的聲音,但林深不知處,我大聲說話、唱歌,希望引起採桑人的注意,都無濟於事。只要我一開口,那些可疑的聲響就都消失了,寂靜又從四下圍過來逼迫著我。也許這些寂靜都是我遺忘的記憶,一直在尾隨著我,但並不敢過於靠近,怕被我認出,加以呵斥,並再次棄置在路邊。不過它們一直沒有跟丟我,我也不知道它們什麼時候會一擁而上,將我覆蓋、佔領,並完全看不出來我的本來面目。
我在桑林裏面走了很長時間,睡了好幾覺,有時感覺走到了桑樹林的邊緣,可那是假象,不過是桑樹林和桑樹林之間的一條灌水渠道,裏面幾乎沒有水,兩邊開著一些不知名的野花,大多是白色的,只有在花托部位顏色花一點和深一點。我沿著溝渠走了一會,然後跨過溝渠。為了避免掉到溝渠裏面,我退回到桑樹林里一段距離,然後助跑跳了過去。
有很多個夜晚,無論是有月光還是黑森森的沒有一點光芒,當我提著水桶去碼頭打水,總是很害怕。彎腰取水的時候總感覺身體裏面奔騰著一種暗示,身子要往前傾入水中,讓水嗆入我的鼻子眼睛嘴巴和耳朵,把肚子撐圓,然後一直到掙破肛|門。我害怕了就不想去碼頭,就想讓母親或者哥哥姐姐他們去打水,但想到他們也會有危險,我就猶豫了。那就自己去,大不了死了身體在水裡漂浮起來。我竟然這樣想。
冬天的桑樹林,其情景是截然不同的。在冬天,人們要把桑樹枝剪掉,只露出一截老根,以度過寒冬,並在來年春天抽新枝發新芽。要用特製的桑樹剪才能剪斷桑樹枝,需要一把子力氣,一般是男人才能幹得動的活。但有時只能由女人獨立完成,她剪得很慢,剪一會就休息一會,然後坐在一邊休息。要剪枝的桑樹那麼多,我依稀聽到她的哭聲,但我看不到她,尋聲前往,走了一段路哭聲就低小下去,完全消失了。
緊靠第五座橋還有第六座橋。第六座橋不是通向別橋,而是把別橋繞過去,一直走出溧陽的界限,去到金壇。很小的時候,那時候我還沒有記憶力,全靠別人告訴我,所以有些事情也不一定屬實。我去別橋,知道要路過四座橋,通過第五座橋,就能到達https://read.99csw.com。可能那時候,我還不是太識數,漏數了一個數,忽略了一座橋,結果走上去往金壇的路。我走啊走啊,小孩是不知道累的,我一直快要走到金壇,因為遇到了一個親戚,他便把我抱回別橋。那應該是我第一次一個人去別橋,結果還是在別人的臂彎里,睡著覺。
雖然意外從沒有發生,我一直好好的活到現在,但那種恐懼卻是真實的。我感覺到水面不安的波動,好像一個怪物,比如水獺,在向我靠近。我長這麼大,沒見過水獺怎麼弄死人,也許就像動物世界里的鱷魚那樣,悄悄靠近獵物,然後發出致命一擊。但也許不是水獺,是這條河本身,想弄死更多的人,它在人不注意的時候,一下子漲起來,足夠吞沒碼頭吞沒人,然後再落回原來的水位,依然很平靜。就在我彎腰打水的時候,河就醒來,充滿狂躁不安,渾身的眼睛都睜開,渾身的嘴巴也張開,渾身的爪子在蠢蠢欲動。想到這裏,我就死命返身往岸上跑。河水則瘋狂上漲,一直上漲,差一點就能夠到我的腳後跟,把我拖入水中。到了岸上我才敢往回看,看大河怎樣像一個暴怒的父親,急於給自己的孩子一個教訓而孩子卻不聽話跑掉了,他在那裡咆哮,頭髮都豎起來,彷彿要戳破天空。我實在太受驚了,有時候能把水桶掉落在河裡,我告訴母親水桶漂到河中間了,我不敢下水去救,眼看著它漂遠了,像那些淹死鬼的靈魂。
我想起小時候經常和同學逃課去採桑葚吃,學校的老師和家長則編出毒蛇、兩條尾巴的狐狸和三條腿的狼來嚇唬我們。其實我們那裡已經沒有狼和狐狸了,雖然有毒蛇,但小孩因為採桑葚而被毒蛇咬死的事情也沒聽說過。
這條河我無法叫出它的全名,它很寬也很長,就好像一根長藤七拐八彎地陷在泥土裡,一些村莊傍河而生,像它叢生而不顯雜亂的葉子。因為村子多了,河也就沒有了全名。比如,在尖只村人們叫它尖只河,到了周家灣就叫周家河,再往前又有別的村子給它安上別的名字。
我之所以經過如此漫長曲折的歷程,才能到達這裏,不過是因為李大頭在等我而已。也就是說,只有當李大頭想見我的時候,我才會啟程赴約,如果他沒有想到我,我就會在曠野里迷路,在無休止里徘徊。迷宮或者是迷牆,不過是我自我消遣的一個樂子而已。
走出自己的家當然要走出家所在的村子。還要沿著河埂離開飲水淘米洗菜和洗馬桶的河流。離開另外的一些房子。好些房子都空下了,成為空巢,裏面住著老鼠和蛇。蛇捕食老鼠。我不知道老鼠在沒有人住和沒有糧食的屋子裡能吃什麼。當然也可能住著其他的一些什麼,如果有狐狸、野貓、黃鼠狼、貓頭鷹、鬼魂什麼的,它們也很有可能住在裏面,偶爾作祟一下。比如在我經過的時候,發出笑聲,用乾結的糞便扔我,或者不出聲地綴行我很長一段時間。但其實大埂左邊的屋子https://read.99csw•com並不讓我害怕,我更為害怕的是右邊隨著天色漸漸暗下來而改變顏色的河流。
第二條路是從綢繆,經過褚皋,然後是金星、前黃蓬上,到了前黃蓬上,就是一條直的水泥路,非常地平整,直接穿入別橋。前黃蓬上是一個村,但也已經非常地繁華,有自己的市集、商店、門面房、錄像廳、檯球室什麼的,只是規模都要比別橋小一號。
偶爾也會在身後響起拖拉機的鳴響。拖拉機像一隻醜陋的癩蛤蟆一樣爬走了,有的時候似乎開快了,笨拙而不自然地像青蛙一樣跳動一兩下,然後又匍匐著,終於望不見了。
出了村就是野外,也就是一座挨著一座的墳墓,像古時候打仗時士兵的營房一樣,密密麻麻。出了村通常夜色就像濛濛細雨一樣飄下來,看上去也像從墳墓里鑽出來一般。周圍都是墳墓,天不黑也黑下來了。這樣一來,我就要抓緊時間匆忙趕路。走了一會,就會經過一座特別大的墳墓,因而更黑黢黢的醒目。我恍惚記得這裏原來是一個村莊,我有一個小學的同學曾經就住在這裏,當我在外面讀高中的時候,他有一次在路過我們村的時候突然想起我並且記得我的名字,甚至我家所在的位置,所以就過來了。他以前來過我家嗎?他在我家吃了一頓午飯後就回去了。母親跟我說這件事的時候,還清楚地記得他的名字叫毛建新,住在哪裡,還說已經是大小夥子了。
往別橋去的路有三條走得比較頻繁:一條是沿著別河一直走,路上會遇到一,二,三,四座橋,但都不要走過,只有第五座橋才可以通過,下去就是別橋的範圍了。再往前走,走一千五百步,就到了李大頭的家。李大頭的家帶一個小院,一扇東門對著路。我總是走進朝向大頭家的東門的路,然後再延伸到他家的院子里。院子里有三棵桃樹。三棵桃樹,這可能是大頭生活的主要經濟來源了。我家有三棵桃樹,可是我家有四口人。大頭經常這樣對我說,不知道是炫耀還是訴苦。我總是懷疑他還有其他的經濟來源,就像我懷疑所有其他的人都表裡不一一樣。
但我不可能走上任何一條上述的路,而是三條路的所有元素都被重新組合,接近甚至超過三條路的總和,但從來無法和任何一條路吻合。也就是說,從我一走出家門,往別橋的方向走去,我就失去了路標,只有別橋,像插在地上的一面旗幟。為什麼別橋不像是趴在地上的螞蟻呢?我懷疑只要我一個不注意,它就悄悄挪動一下位置,然後看著我錯過它,走向更深遠之處。那樣,因為找不到別橋,無法在李大頭家落腳,我就只能不停地走下去。不停地走下去,也就意味著不能返回。這是我能想到的最嚴厲的懲罰,也是最讓我害怕的。
然而,這條路只有部分是清晰的,它就像一條緩慢起伏的波浪線,不僅通向近處遠處,通向這裏那裡,也通向一處小學校,其中一間教室的一扇窗上的玻璃是可以取下來的,然後就能打開窗子https://read.99csw.com,再打開門,將很多張課桌並在一處成為一張床,幾個孩子就睡在上面。那時是夏天,晚上不冷,但有蚊蟲。後來突然下雨了,很大的雨,像洗腳盆里的水被潑灑下來一般。然後是冒雨沿著這條彎曲的波浪線,幾個人騎著一輛自行車在路上走。沒有雨衣,即使有雨衣也無濟於事,像落湯雞一般。這些夜行人也是往別橋而去嗎?
這時候老頭又走近一點,露出他的一嘴黃牙。你是誰,你到我家來幹什麼。我害怕我再不說話他會用牙齒把我撕成粉碎,就告訴他我是過路的,剛才被狗追迷路了,我要到別橋去。我來是想問一下路,順便討口水喝。老頭就給我舀了一瓢子井水。我咕嘟咕嘟喝完了,把瓢還給他。跟他套話:剛才那個小姑娘是你的女兒吧,真是好看呢。老頭突然哭了起來。我能感覺到他女兒的美麗成了他的負擔。老頭告訴我,他這個女兒讓他付出了多少心血。她要是跟她娘一樣難看也就算了,偏生長的這麼有出息。他想,既然老天給了他女兒這樣的美貌就應該好好利用這美貌,以後能找個好人家過好日子。所以他看得這女兒很緊,希望能使她的美貌和貞潔捆綁在一起。但是美貌看來和淫|盪更容易結合在一起。自從她能看到並欣賞自己的美貌,她就想把她的童貞隨便送給什麼人。幸虧他看得緊,才使她的女兒沒有做出傻事。怎麼,她竟然不想做小處|女了?我心裏充滿了驚奇。老頭苦笑了一下,她現在像是個瘋子,因為我阻止她淪落成為一個小賤貨,她就恨我,怎麼恨呢,她竟然來勾引她可憐的父親,在屋子裡穿上最性感的衣服,有時乾脆什麼也不|穿,她已經不知廉恥,像母狗一樣了。我沒有辦法,只有把自己給閹割了。說著,他解開褲帶給我看。我看了下,果然是閹割了。老頭苦笑了下,現在我倒是想隨便有什麼人來把她帶走,我已經受夠了。
百川入海流。這條河也不例外,能一直向東,雖然它絕大多數時間根本就不流動,但它仍然是和海連通著的。在沒有公路的時候,很多人會搖著船走出村子。有時候到了別橋的大水庫就以為是大海了,有的更往前一些,是到了長盪湖。其實從來沒有人通過水路到達過大海。固執的人的大海各不相同,誠實的人則這樣說,實在不能往前走了,被水閘攔住了,船過不去,只好回頭。也許水閘之後就是大海。因為對大海的嚮往,很多人把靈魂交給這條河流,相信靈魂在水裡可以無孔不入,不受水閘的限制,游入大海。
狗群咬過我之後就走掉了,我被狗群撲咬得暈頭轉向,更不知道自己在哪裡了。
過了這個橋,我一開始不知道自己到了什麼地方。在陌生的地方我最害怕的是狗了。它們特別會欺負陌生的過路客,我只想悄悄走過去。我看見有兩條狗躺卧在地上,還有兩條狗沿著一個屋子轉來轉去,它們都看見了我,但好像都懶得理我。我暗暗鬆了口氣。這時候突然出現了兩個女人,不知道年紀有read.99csw•com多大,但肯定是女人,我不知道她們怎麼會這麼生氣,開始大聲地喚那些狗,隨著她們的聲音,越來越多的狗出現在我的面前,它們叫翻了天。後來狗群突然安靜下來,像接到了神秘的指令,開始沉默對我。和狗群的對視使我快要崩潰。然後,沒有任何徵兆的,它們就撲過來咬我,這個咬我一口,那個又來咬我一口。但奇怪的是,雖然疼痛,我的衣服和皮膚卻沒有被撕破一個角。我一次次感覺到它們讓我發酸的牙齒,還有熱氣和口水噴濺到我身上,同時承受著它們的體重和骨骼的硬度。
桑樹林里充滿了一些奇怪的聲音、影像,就好像海市蜃樓一般,我更加確定這些都源起於我的記憶深處,並非我夢境所創造出來的。當然在當時我並沒有意識到,只是恍惚而猶疑,穿行在桑樹林里,當我越來越堅定想要尋找什麼的時候,甚至為此遺忘了此行的最終目的地別橋,桑樹林就突然被我走了出來。我發現自己又在朝別橋進發,還是在正確的道路上。也許桑樹林也是通往別橋的路標之一,只是我身在林中不知處而已。
就是這座墳墓,我路過的時候感覺還是個新墳,花圈的顏色還很很鮮艷,等我再回頭看的時候,就是一座斑駁的墳墓了,不光是草高過了墓碑,甚至還長出了一棵參天大樹,等我走遠了再回頭看,就只能看到這棵大樹了。大樹遠遠地看很像一個人那樣站著,很落寞的樣子。
我很樂意自己能看出那是一個女人。她就站在村口。我還向她問路來著。我問,到別橋前面還有路嗎?她說有。當時,別河正在進行水道重修,所有的橋都被像牙齒一樣拔除了,在新橋還沒有修好的時候只有走用木頭搭起的簡易橋。我走了很遠才看見那座簡易木橋,回頭看給我指點路徑的女子,似乎她還站在那裡,有別的可望可盼。在過木橋的時候,我開始把她想象成女巫,當然不是邪惡的,而是善良的,並且再一次回頭往她的方向看,然後開始小心過木橋。整個河道現在水都被抽得差不多了,只有在開挖得很深的地方又滲出來一點水。肯定沒有魚鱉了。這麼大的一條河,真不知道是怎麼把水全抽掉的,像魔術,也許就是魔術中的障眼法,一切都是虛假的,一個陷阱,只是為了誘惑和捕捉我。
每次我走在大埂上,這條河流都讓我害怕。它滿漲起來,與岸齊平,咆哮著,那麼多的溺死者的手臂像樹枝一樣戳向天空。無論怎樣,它越不過岸的界限。我仍然害怕。當水面和岸齊平的時候,村莊就被壓縮到那麼小,壓縮到天盡頭。每一次我雖然安全跑到岸上,卻找不到村莊,看不到燈光,我要邊走邊害怕邊哭上好長時間,一切才能恢複原來的面貌。只有河水的威脅在我的心裏打下了烙印,讓我知道河水虛假的平靜下有那麼狂熱的吞噬的慾望。每次我出村的時候,水面就湧出太多想要哀求和撈取什麼的手臂,我把這個看成示威或者送行。有這樣的發自內心深處的恐懼墊底,我想我不會怕路上再遇到什九*九*藏*書麼可怕的東西了。
總是在我筋疲力盡的時候,我忽然就置身於第五座橋上,橋下河水流淌,遠處有船隻相對而來,行速極慢。按照了不起的數學公式,完全可以計算出船隻通過橋的時間,然後從橋上跳下去,可以落在船隻的任何部位,但我從來沒有跳下去過。
趙志明
在老頭的廚房裡,有一扇窗。我需要爬過這扇窗子才能出到外面。老頭告訴我外面就是能去別橋的路。但我到了外面才發現那是一大片桑樹林。好大的一片桑樹林。也許走出桑樹林就能找到通往別橋的路。我就穿過桑林。期間桑樹枝不斷刮拂我的臉,刮我的身體。有些桑樹枝彎成一把弓樣,這樣彈出來能把我的身體挑起來並刺穿。我當然很害怕了,慌不擇路地悶頭趕路。
今天我走的會是怎樣的一條路呢,未知和讓人期待。我不記得我是怎樣走出家門的,好像開始就是這樣千篇一律,我發現或者被暗示我現在離開了自己的家,在向一個地方,姑且叫它別橋吧,走去。
第三條路還是從綢繆走,順著公路,一直到陰山,然後向右拐的公路就通往別橋。那條公路破壞得非常嚴重,一個大坑接著一個大坑,大的車輛簡直不能行走,顛簸得像是要跳起來,也就是拖拉機、三卡、自行車什麼的可以走走。這是前往別橋最遠的一條路,我很少走。
往陰山去的路是一條大馬路,溧陽開往後周的公共汽車就賓士在這條路上,當然這條路上走著的更多是自行車和摩托車,那個時候人比車多,自行車比摩托車多,汽車很少見,是稀罕物。不僅是汽車,即使公共汽車也很長時間才看得到一輛,開得搖搖晃晃的,有的時候乘客的臉整個地貼在玻璃上,也在凝視窗外的景象。
這時候我走進了一個院子,院子里沒有人,我高聲問了兩句有人嗎,一些葉子飄落在我頭上,院子里還有一口井,圍著水井的是一面平整的水泥地,水泥地上曬著一些植物的干,都已經乾癟了。這些可以做成小菜,腌制之後就著稀飯吃是最可口的。一個女孩出來了,一個老頭也出來了。老頭把女孩趕回屋裡,先打量了我一番,然後才開始跟我說話。你是誰,你怎麼不敲門就跑到我家裡來。我都忘了我是怎麼進來的,我向四周看了一圈,並沒有看到院子的入口在什麼地方,我甚至懷疑是不是有門。
傍晚的時候我離開自己的家,向別橋走去。別橋並不遠,但我不能保證自己不會迷路。到別橋的路總是變來變去,有時候我會突然置身於一個陌生的世界。這個旅程的魅力正在於此。我總能達到別橋的,這個暗示使我像所有知道結果的人,木偶一樣在朝一個方向前進。當然,我也在暗暗努力,希望能早一點到達別橋,最好在天黑之前到達。可是,有時候要在天亮之前才能帶著一身黑暗和露水,到達李大頭的家,和他喝酒。李大頭每次都說他一直等我,也沒有喝酒,也沒有合眼,更沒有和他老婆睡覺。但我總是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