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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去——關於喬治·威拉德

離去
——關於喬治·威拉德

車站月台上,人人和這年輕人握手。十多個人在那裡等候著。於是他們閑談他們自己的事情。甚至懶洋洋的、總要睡到九點鐘的威爾·亨德森也起床了。喬治覺得局促不安。格特魯德·威爾莫特在溫士堡郵政局工作,是個五十歲的瘦長婦人,她沿著車站月台走過來了。以前她從來不曾注意過喬治。現在她站住了,伸出了手。
西行的火車在早晨七點四十五分離開溫士堡,列車員是湯姆·立德爾。他的火車從克利夫蘭行駛到跟幹線相銜接的地方,那一條幹線的終點站是芝加哥和紐約。
喬治在車廂里東張西望,斷定沒有人在注意他時,他才取出他的皮夾數他的錢。
他滿心指望要顯得老練。他的父親跟他說的最後幾句話,幾乎全是關於他到了大城市裡的行為的。「做一個精明的人,」湯姆·read.99csw.com威拉德曾經說道。「眼睛留神著你的錢。要機警。車票在這裏。別讓什麼人以為你是個沒見過世面的後生小子。」
這個走出故鄉去迎接人生的風浪的青年,開始思考了,但是他並沒想到十分重大和錯綜複雜的事。諸如他的母親的逝世,他的離開溫士堡,他在大城市生活的前途未卜,他生活里嚴肅重大的方面,他都沒想到。
火車開進車站時,喬治才安心了。他連忙跳上車去。海倫·懷特從大街上趕來和他告別,可是他已經找到座位坐下了,沒有看見她。車開動時,湯姆·立德爾來軋票,露齒而笑,雖然他很熟稔喬治,知道他是為了什麼前程才冒著風險出門去的,他卻不置一詞。湯姆曾看見過無數喬治·威拉德這樣的青年離開家鄉到大城市裡去。
read.99csw.com治把他的錢數好以後,從窗子里望出去,看見火車仍在溫士堡,覺得詫異。
喬治走下樓來,走進旅館辦公室去拿一個褐色皮包。他的皮箱收拾好了,準備出門了。他從兩點鐘起便睡不著了,想著他就要開始的旅行,懸想著他在旅行結束時可能遇到的事。在旅館辦公室里過夜的童僕,躺在房門旁的小床上。他張大著嘴巴,鼾聲大作。喬治躡手躡腳地走過小床,踏上了寂靜無人的大街。東方曙色緋紅,一長條一長條的晨光,爬上了還有一些兒星星在閃耀的天空。
他想到的是小事情——早晨推著一車木板,經過他的故鄉的大街的特克·斯摩萊特;一個在他父親的旅館里住過一夜的、衣衫美麗的頎長女人;手裡握著火把、在夏天黃昏匆匆趕過大街的、溫士堡的點燈人蒲區·惠勒;站https://read.99csw.com在溫士堡郵政局窗口,在一封信上貼上郵票的海倫·懷特。
她用六個字說出了每個人的願望。「祝你鴻運高照,」她乾脆地說道,隨即轉身徑自走她的路了。
喬治在七點鐘時從威拉德新旅社出來,走下小小斜坡。湯姆·威拉德拿著旅行袋。兒子長得比父親高大了。
對於他,這是挺平凡的事兒。在吸煙的車廂里,有一個男子剛邀請過湯姆到桑達斯基灣去作釣魚旅行。他願意接受這個邀請,便講起釣魚旅行的具體安排來了。
在溫士堡特魯霓虹峰上最後一間屋子的背後,有一大片空曠的田野。擁有這些田地的農夫們,都住在小城裡,黃昏時他們駕著輕便的軋礫發響的車子,循著特魯霓虹峰駛回家去。田裡種的是漿果和小果樹。在炎熱的夏日傍晚,大路和田野裡布滿了塵灰,一九-九-藏-書層煙霧籠罩著這一大片平坦的盆地。從盆地上縱目望去,猶如隔著大海遠眺。春天裡大地是一片青翠的時候,情趣又不同一點兒。大地成為一大張綠色的彈子桌,渺小如昆蟲的人們,在那裡往來勞動。
這年輕人對於夢想的熱望逐漸增進,他為之神往。看他的模樣兒,人們不會以為他是特別精明的。他心中充滿各種小事的回憶,閉上眼睛,向後靠在火車的座位上。他這樣待了好久,當他清醒過來,再從車窗外望出去時,溫士堡小城已經看不見了,他在那邊度過的生活,只成了描繪他那成年期的夢想的一個背景罷了。
年輕的喬治·威拉德早晨四點鐘便起床了。時值四月,稚嫩的樹葉剛從苞芽中綻出來。溫士堡住宅區的街道,一路上全是楓樹,種子紛飛。風吹時種子瘋狂地飄飄蕩蕩,瀰漫空中,並在腳下堆成了地毯九*九*藏*書
湯姆所管的,便是鐵路「圈子」里的人所謂「輕便線」。他每天晚上回到家裡。在秋天和春天,他到愛儷湖上去釣魚度過他的星期日。他生著圓圓的紅臉和小小的藍眼睛。他對他那條鐵路線上的城鎮里的人們一清二楚,比一個城裡人對於同住在一個公寓里的人們還要熟悉。
喬治在他的幼年和少年時期,一直慣常在特魯霓虹峰上散步。田野積雪、只有月亮俯瞰著他的冬夜,他曾到這一大片曠野的中央來過;吹著蕭瑟的風的秋天,空中振蕩著昆蟲之歌的夏晚,他都曾到這裏來過。在這四月的早晨,他還要到那裡去一次,再在寂靜中散步一次。他當真走到離小城兩英里處大路被一條小溪浸沒的地方,然後轉過身體默默地再走回來。他回到大街上時,夥計們正在打掃店鋪門前的人行道。「嗨,喬治啊,出門是什麼滋味啊?」他們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