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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OK,彼此彼此 @ 迷霧中的冰瑩

第三部 OK,彼此彼此

@ 迷霧中的冰瑩

後來,我就跟著冰瑩來到了一個餐館。OK,我還記得,那餐館名叫怡和園。不是頤和園,是怡和園,「心曠神怡」的「怡」。冰瑩進去了,我也不能老在外面待著呀,就也跟著進去了。我直接上了二樓。隔著欄杆,我可以看清一樓的冰瑩。我看見一個人捧著冰瑩的手吻了起來。咯1噔!我心裏咯噔了一下。那小子是誰呢?可他背對著我,我看不清他的臉。你可以想象,那頓飯我怎麼能吃得下!我看見他給冰瑩夾菜,冰瑩也給他夾菜。冰瑩剛敬他一杯酒,他又倒過來給冰瑩敬酒。剛碰杯,轉眼間又碰上了。姥姥,他是誰呢?他怎麼會有那麼大面子,竟能得到冰瑩的青睞?一直等到那人去付款的時候,我才看清他。姥姥!原來是孔繁泰。你大概不知道此人,「五四」的時候,他和葛任一起坐過牢。我以前在上海見過他,那時他從法國回來,想到上海大學教書。我記得葛任對我說,他是孔子的七十四代孫。當年我還請他吃過飯,我們也算是老朋友了。
他們分手后,我派人盯著冰瑩,我自己則跟上了孔繁泰。他乘著滑竿,慢悠悠地在市區閑逛。好個重慶城,山高路不平。我無法開車,只好把車扔給部下,也乘上了滑竿。走了一圈,他竟然又回到了夫子池。我的那個部下這時還在夫子池等我,他一見我就咋咋唬唬,說阿慶剛才又來了。就在這時候,孔繁泰突然看到了我。危急關頭,方顯英雄本色。我立即像剛看到他的樣子九*九*藏*書,大大方方地朝他走了過去。小姐,把你的手遞給我。我就這樣握了握他的手,又和他擁抱了一下。他呢,完全被我的熱情感動了,哼哼嘰嘰反倒說不出話來。我對他說,世界真小啊,我是偶然路過此地,看到你的背影比較熟悉,沒想到真的是你。我叫他孔夫子,他叫我范律師。我請他去喝酒,然後又請他到寒舍小聚。當天晚上,他就住在我那裡。我問他到重慶有何貴幹。他說,他是來夫子池祭祖的。哈哈,蒙誰呢?這個傢伙大老遠跑來重慶,只是要在夫子池燒炷香嗎?為了搞清楚他來重慶是否與葛任有關,我主動提起了多年前在上海見面的事。沒想到,我一提起葛任,他便涕泅橫流,如喪考妣。他告訴我,他在法國就聽說了葛任戰死的消息。他還說,好男兒血灑疆場,也算是最好的歸宿。雖然他的眼淚是真的,鼻涕也是真的,由不得我不信,可為了透過現象看到本質,我不得不提起了冰瑩。如果他承認見到了冰瑩,我就會信他;如果他不承認,那就說明他是在耍花腔。我就說,這一下把冰瑩害苦了,一對金童玉女就這樣拜拜了,只有來世才能相見了。還說,如果見到了冰瑩,我們一定得好好安慰安慰她,讓她繼承葛任同志的遺志,化悲痛為力量,為國家做出自己應有的貢獻。孔繁泰先是OK了一聲,接著說道,冰瑩好好的呀,沒看出她受什麼苦啊。我問他,孔夫子,你怎麼知道人家受苦沒九-九-藏-書受苦。他咦了一下,說他剛見過冰瑩,還在一起聊了一會兒法國的戲劇,她壓根兒就沒有提到過葛任。
冰瑩?冰瑩就在重慶?我故作驚訝,一下站了起來,還故意碰翻了茶杯。孔夫子說,是啊,在重慶,不過她誰都不願見。我這才相信,冰瑩來重慶其實與葛任並無關係。我問孔繁泰在重慶還見到了哪些朋友,他提到了阿慶,說,他一見到阿慶,就想起了魯迅寫到的阿Q,只不過阿Q先生戴的是破氈帽,坐的是烏篷船,阿慶先生戴的是平頂帽,坐的是吉普車。我說是啊是啊,阿Q同志闊了。他說,你也闊了嘛。我連忙擺手,向他講明,當再大的官,我也是人民公僕。
我正生著悶氣,突然得知冰瑩來了重慶。是我的部下告訴我的。我的部下和一個鋼琴師交好,有一天帶孩子去練琴,剛好碰到鋼琴師夫婦在打內戰。原來,鋼琴師在重慶的九龍坡機場遇到了冰瑩。回到家,他越看夫人越不順眼。夫人看出了門道,揪著他的耳朵問他是不是有花心了。你猜這位同志是怎麼說的?他說,你這架破琴早就走調了,再彈也彈不出什麼動聽的曲子了。夫人又揪著他的另一隻耳朵,問他誰家鋼琴不走調。他不說。私下,他對我的部下說,只有一架鋼琴不走調,那就是冰瑩,然後他就講了他在九龍坡機場遇到冰瑩的事。他說,以前他在上海大學讀書時見過冰瑩,這麼多年過去了,冰瑩還像當時一樣漂亮。
姥姥!又過了九_九_藏_書兩天,我終於接到了楊鳳良的密電。Fuck!他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啊。唉,我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密電只有十個字:「〇號在白陂,妙手著華章。」姥姥!這不是故意讓我為難嗎?我氣得眼冒金星。楊鳳良活夠了!普天之下,竟然還有這樣的混賬王八蛋,一點都不替領導分憂。
當時,我考慮來考慮去,越想越感到阿慶就是這塊料。正這麼想著,我看見阿慶和冰瑩分手了。阿慶先走,過了一會兒,站在池邊的冰瑩也走了。等她走遠了,我的車才跟上去。什麼,盯梢?不,我可不是要盯她的梢。讓我親自盯梢,不光是大材小用,而且還有失體統。當官就要有當官的樣子嘛。我之所以跟蹤她,是要重溫我和冰瑩、葛任的友誼。霧越來越大,在霧中冰瑩顯得那麼孤單。她要到哪裡去?我又一次想到了那個問題。她是不是為葛任的事情來的?莫非她已經知道葛任並沒有死去?當時,我又想起了笑面虎(戴笠)的話,那就是勸葛任來到重慶,為黨國效力。我想,如果葛任來到了重慶,冰瑩和葛任不就相見了嗎?作為朋友,我應該為他們久別重逢做出自己應有的貢獻嘛。
剛才我講到哪了?對,講到冰瑩和阿慶了。別看阿慶平時趾高氣揚的,可這會兒在冰瑩面前,他卻是畢恭畢敬。看到阿慶恭順的樣子,我的神經就像燈捻那樣,一下子給挑亮了:何不將這小子派到大荒山呢?你大概還不知道,阿慶以前是冰瑩家的僕人,後來https://read.99csw.com又跟著葛任走南闖北。什麼,我已經講過了?你看,當代史又變成了古代史,轉眼間就忘了。莫非我真的老了?范老,范老,我都是被你們叫老的。嗐,還有人叫我范翁的。以後你不要叫我范老了,就叫我范先生算了。小姐,你一定要懂得這樣一個道理:每個德高望重的人都願意長壽,可是沒有人願意當老頭,尤其是在漂亮的小姐面前。
言者無意,聽者有心。我的部下趕緊向我做了彙報。我就想,在這歷史的緊要關頭,她來這裏幹什麼?是不是為了葛任?總之,我心裏直發毛。我擔心那個鋼琴師看花了眼,所以得到情報,我就驅車去了一趟九龍坡,想查到一點關於冰瑩的線索。九龍坡你知道嗎?對,現在改成九龍坡火車站了。當年,毛澤東和周恩來到重慶談判,就是在九龍坡機場降落的。
在我的地盤上,想摸清她的行蹤,那還不是小菜一碟?我很快就搞清楚了,那人確實是冰瑩,眼下就住在歌樂山。我立即派人盯住了她。她大概發現有人盯梢,就搬到了夫子池,那是人們祭拜孔夫子的地方。搬到夫子池又怎麼了,還是跑不出我的手心。派去盯梢的同志對我說,只有一個人和冰瑩見過面。我問是誰,那傢伙說是趙耀慶。OK,我就吩咐他繼續盯梢,要想方設法調查清楚他們的談話內容。那人說,他們好像沒談什麼要緊事,他只是看見他們在廟裡燒香,後來又到夫子池給烏龜放生去了。當年的善男信女,都喜歡在夫子池給烏龜https://read•99csw•com放生。我立即驅車去了夫子池。透過窗戶,我果然看到了冰瑩和阿慶。他們真的買了幾隻烏龜,正在放生。重慶者,霧都也。當時霧很大,視覺效果不是很好,所以我沒能看清冰瑩的臉。但是,僅從她的側影看,她確實是風韻猶存。她戴著一頂寬檐帽子,風把那帽子吹歪了,使她的風韻更足了。俗話說得好,歪戴帽子斜插花嘛。
講到這裏,我又想起了一件事。在全國人大八屆五次會議上,重慶改成直轄市以後,我又去了一趟重慶,又到當年的夫子池看了一下。池啊廟啊,早就填了、拆了,上面建了一所中學。陪同我參觀的同志告訴我,「文革」期間,革命群眾分成兩派,真槍實彈在這裏打了起來。打得正歡呢,一件怪事發生了。許多隻烏龜從一個廁所里爬了出來,它們就像好萊塢電影里的小恐龍,上了馬路還東張西望。OK,人們顧不上打了,一個個棄槍而逃。所以後來有人講,是烏龜平息了那場史無前例的武鬥。當地的領導同志對我講,經有關部門考證,那些烏龜就是當年夫子池裡的烏龜。(它們)是怎麼活下來的?嗐,重慶乃是山城,地下都是石縫,那些烏龜就是躲在石縫裡活下來的。槍聲驚動了它們,它們上來看熱鬧了。他們講的時候,我走神了。我在想,那些烏龜當中,有沒有冰瑩放生的那一隻呢?我還想,那些烏龜要能活到今天該有多好,讓馬俊仁熬上幾大鍋中華鱉精,給運動員們好好補一補,那奧運會長跑金牌就讓中國人承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