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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OK,彼此彼此 @ 川井尋兄

第三部 OK,彼此彼此

@ 川井尋兄

什麼,這是借刀殺人?小丫頭片子,沒遮沒攔的,胡說什麼呀!我實在是處處替葛任著想啊。這事要是發生在別人身上,我還懶得費這麼多心思呢。OK,如果你非要這麼想,我也沒辦法。但作為一名長輩,我得告訴你,世上的事從來都是如此。只要目標好看,你就不要怕手段難看。這就像律師在法庭上替人辯護。小姐,請你記住,古往今來,沒有一個律師能毫無罪惡感的替人辯護。即便是為一個無辜的人辯護,他的唾沫星子里也有毒素。小姐,別吐舌頭。你還是個丫頭,還不懂得這樣一個道理:任何一個人,在他小的時候,他看見什麼就是什麼,他是為自己的眼睛活著的;一旦你長大成人了,成了一名合格的公民,那麼別人看你是什麼,那你就是什麼,你是為別人的眼睛活著的。懂了?懂了就好。這是個顛撲不破的真理,就像二一添作五。你想,葛任多聰明呀,他一定能認識到,我這都是為了他好。聽起來好像有點荒唐,但為了讓他在荒唐的人世中永垂不朽,我有必要做出這樣勇敢https://read.99csw.com的選擇。我心一橫,走,帶他走,帶他到大荒山,讓他親自向葛任要人。當然,話不能說得這麼直,應該有個漂亮的弧度。我對他說,我正要到南方看望一個朋友,那個朋友或許知道你哥哥的下落,等我問清楚了,我會告訴你的。不,我沒有告訴他那人就是葛任。如果我說了,他肯定以為我在糊弄他,因為他已經聽說葛任死了。我剛說完,他抽出一枝花獻給了我,說,范老,你真是我們日本人說的七福神。都是自己人,這麼說就太客氣了,我對他說,什麼七福神八福神的,別戴高帽了,這是我們中國人的傳統美德,當年你們一家對我不薄,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嘛,等我回來,我會想辦法通知你的。他連忙扯住我,說,你這一走,我怕再見不到你了。我說,你還不相信我嗎?如果你一不怕苦二不怕死,那你不妨跟我一起去。
在船上,我給稻本潤一做了許多思想工作。我告訴他,中日兩國一衣帶水,應該是友好鄰邦。你呢,好歹九*九*藏*書也算個有識之士,應該起到帶頭作用,反對這場非正義戰爭。他豎著耳朵,光聽不說。後來,當他知道我在日本留過學的時候,立即變得熱情起來。我告訴他,我在日本有許多好朋友。他問,都有哪些好朋友,我就講起了我和川田一家的交往,川田,川井,代子。我告訴他,等戰爭結束了,我還會到日本去,見見老朋友,為中日友好做點貢獻。姥姥!他還不信。我說,別不信,中國人說話向來算數。小姐,你已經知道了,我後來真的又到日本訪問去了。對了,我們這次去大荒山和川井見面,不也是在為中日友好做貢獻嗎?
小日本都是急脾氣,辦事向來講究效率,當天晚上就要動身。你大概還不知道,日本人把火車說成汽車,把汽車說成自動車。他說他要坐自動車離開武漢,再轉汽車。我的助手聽不懂。八格牙魯,因為離開日本太久了,我也被他搞迷糊了。我的助手以為自動車就是三輪車,就上街找了兩輛。我又讓他把三輪車打發走了。不,我可不是瞧不起三輪車。前面不九*九*藏*書是說了嗎,當時整個江漢平原都在打仗。武漢就像個狗×衙門,進得來,卻出不去。對不起,我本來不願說粗話,可為了實事求是,我不得不這麼說。姥姥!為了能逃出去,我們在臉上塗了鍋底灰,頭髮上染了草木灰,看上去就像金庸筆下的丐幫。你說說,乞丐又怎麼坐得起三輪車呢?
川井對我說,他母親把山櫻遞給他的時候說,只要找到了葛任、黃炎和范繼槐中的任何一個,就可以知道他哥哥的下落。現在,葛任死了,黃炎雖然沒死,但遠在延安,他想見也見不到,所以他只能找我打聽。說得好聽,與其說他在打聽,還不如說他在向我要人。這算是哪門子事啊,他哥哥早就死了,我拿什麼送給他?可是看他那個架勢,要是我交不出人,我就別想囫圇著離開漢口。姥姥!老外什麼都好,就是這一點讓人討厭,遇事太認真。人已經死了,還找他幹什麼?再說了,你哥哥死在中國,好歹也算你們日本的民族英雄,你應該自豪才是呀;這樣愁眉苦臉的,你就不覺得給你哥哥丟人?當然,心裏可以這麼想九-九-藏-書,話卻不能這麼講。小姐,我正這樣想著,突然有一種撥雲見日的感受。民族英雄!民族英雄!OK,你提醒得對,在得知葛任在二里崗戰死的消息時,我已經說過類似的話。不過,這一次,當著這個日本人的面,我的這種感受更加強烈了。我長驅直人,想,這一次,如果我迫不得已,不得不處死葛任,那我何不借川井的手,讓葛任再當一次民族英雄呢?
我在漢口停了兩天,有地下組織暗中相助,我很快將那個飛行員兌換了回來,然後派人送回了重慶。那兩天,整個江漢平原都在打仗。炮彈可沒長眼睛,說不定就落到你頭上了。所以,送走美國佬,我恨不得立即插翅飛離這個鬼地方。就在我準備起程的那天晚上,有一個日本人鬼使神差一般,突然出現在我的面前。我當時沒有認出他。他靠在門框上,手裡捧著一束花。那是一束山櫻,花已經幹了。小姐,我敢打賭,你一定猜不到他是誰。哈哈哈九-九-藏-書,他就是我這次要會見的川井。嗐!真是說曹操,曹操到。我剛與稻本潤一提到他,他就來了,他娘的也真夠神速的。他是來向我詢問他哥哥的下落的。他告訴我,那束花是他母親從父親的墓地採摘的,讓他帶給他的哥哥川田。還說,他哥哥一看到那束花,就會明白母親大人的用意。我問什麼用意,他說就是讓哥哥回去繼承家業。小姐,你大概不知道,日本人的家業是由長子繼承的,長子挑剩下的,才能輪到次子。當時,我邊周旋邊想,川井一定是從稻本潤一那裡知道我的住處的。八格牙魯!在這節骨眼上,怎麼跑出來這麼一個東西?
馬不停蹄,一直逃到一個叫做烏龍泉的地方,我們才停下來喘了口氣,洗了把臉。臉映在水中,比鬼都難看。這哪裡是人過的日子嘛。我的痛苦沒人能夠理解,川井呢,還在旁邊催我快走,催得我一頭火。楊鳳良啊楊鳳良,阿慶啊阿慶,這都是你們造的孽啊。我想,如果阿慶這時候來電,告訴我那人不是葛任,我扭頭就走,絕不再受這份罪。可問題是,一直到大荒山,我都沒有接到阿慶來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