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撤退 1

撤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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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嗎不讓它藏著呢?」我說道,「馬車上又要多裝東西了。喬比說,箱子有一千磅重。」
喬比轉過身來看著她。他還沒有直起身來;他半弓著身子,轉過身來,看著她。「哪個?」他說道。
「別操這份心了,」路維尼亞說道,「按照羅莎小姐說的去做。」我們走了出去;把外婆留在床的旁邊,床現在離開牆頗有一段距離,位置不尷不尬,誰都會一眼看出,有東西隱匿著,即使那箱子能被藏下。現在除了喬比之外,我和林戈也相信,那箱子起碼有一千磅重。它其實只是在床的下方而已。然後外婆在我們身後把門關上,我和林戈在門廳停下腳步,動也不動,四目對視。就我所知,不管是裡屋還是外屋,那扇門也從來沒有鑰匙,可是我們卻聽見鑰匙在鎖里轉動。
「不。」外婆說道。
「是的。」外婆說道。
「把它搬到樓上去。」外婆說道。
外婆看著她:「昨天晚上我夢見它了。」
路維尼亞轉向林戈:「去告訴你爸爸和盧什,帶著燈籠和鐵杴到這兒來。」
「把它搬到屋裡去。」外婆說道。因而,過了一會兒,喬比朝屋裡走去。我們可以聽得見,他現在喘著粗氣,走上幾步就說一聲「哈!」走進廚房,九-九-藏-書他把他抬的那一頭重重地往地上一放。
「是的,」外婆說道,「不過我有三年沒有出門了;我想提前一天做好準備,主會饒恕我的。」她轉過身來(我們當時正在餐室,桌上已擺好晚餐),對路維尼亞說道,「告訴喬比和盧什,一吃完飯就準備好燈籠和鐵鍬。」
「照我說的去做。」外婆說道。
「現在,我要求每人馬上睡覺,這樣明天就能早點出發。」外婆說道。
我們接著來到我們的屋子,開始脫衣服。燈點著了,兩把椅子上已放著我們的最好的衣服,明天我們要穿上到孟菲斯去。「你猜,她夢見的是誰?」林戈說道。可是我沒有回答,我知道,林戈清楚,我沒有必要說。
「得有人搬,」外婆說道,「是你幫忙呢,還是我和巴耶德自己搬?」
「把它搬到樓上去,」外婆說道,「我要它在我屋子裡。」
「把它搬到屋裡去。」外婆說道。
「是。可是你怎麼會想要今夜就挖,不是明天才走嗎——」
喬比和盧什在廚房裡。喬比坐在爐子後面,膝上放了個盤子,正在吃著。盧什坐在木盒子上,一動也不動,兩膝之間夾著兩把鐵杴,可是由於林戈九_九_藏_書的陰影擋著,我一開始沒有看見他。桌子上放著燈,我可以看見,林戈的頭的影子彎了下去,胳臂前後動著,路維尼亞站在我們和燈之間,手放在屁股上,兩肘展開,她的身影充溢全屋。「把煙囪打掃乾淨。」她說道。
「我們現在正好把它裝上車,省得早上再裝了。」喬比說道,「過來,黑鬼。」他對盧什說道。
「那就是你的做法,」喬比說道,「天不亮就讓大家起床,到中午才出發。」
「這又是你們和喬比的事兒。」路維尼亞說道。她並沒有停下腳步,接著就斜卧在帆布床上,我們朝她望去,見她在拉被子蓋住臉和頭。「你們睡覺去。」
「是的,」外婆說道,「我按沙多里斯上校的指令辦事,我相信他可不是開玩笑。」她正在吃飯,甚至看也沒看路維尼亞。路維尼亞站在食品儲存室門口,看著外婆的頭的背面。
「是的。」外婆說道。
「哈!」他說道,「完了,謝天謝地。」
「我夢見,我朝窗外望去,看見一個人走進果園,走到埋箱子的地方,站在那兒指著它。」外婆說道。她看著路維尼亞。「一個黑人。」
「你幹嗎不問她?」我說道。我們現在來到果園了。
「哼,」林戈說九-九-藏-書道,「我問她?我敢斷定,要是她待在這兒,北佬和不論誰就不會找這個箱子的麻煩,就是約翰老爺知道了,他也不會找這個麻煩。」
「你是說,你要把這個東西一直搬到樓上,然後明天把它搬下來嗎?」
「噢。」路維尼亞說道。她與林戈的表情完全一樣,只是路維尼亞的眼睛不像他轉得那麼厲害。
這時他們——喬比和外婆——停了下來,外婆伸直胳臂打著燈籠,喬比和盧什把箱子挖掘出來,那是去年夏天那個晚上爸爸在家時他們埋在那兒的,路維尼亞站在寢室門口,甚至連燈都沒有點,我和林戈上了床,後來我不是朝外望去,就是夢見我朝窗外望去,並且看到了(或者夢見我看到了)那個燈籠。然後,外婆在前面走,仍然打著燈籠,我和林戈都幫著打,我們走回家去。在到家之前,喬比折向一旁,朝已裝好車的馬車走去。
「一千個胡說!」外婆說道,「它就是一萬磅重我也不在乎——」路維尼亞走了進來。
「我不知道會有合適的鑰匙,」林戈說道,「不用說轉動鑰匙了。」
「他們準備好了,」她說道,「我希望你能告訴我,你為什麼得今晚把它挖出來。」
九_九_藏_書「我有我的理由,」外婆說道,「照我說的去做。」
喬比打著燈籠,外婆走在身後,然後是盧什;我能看得見她戴著的軟帽、盧什的頭、他肩上方的兩個鐵杴頭。林戈在我身後喘著氣。「你猜,外婆夢見的是哪一個?」他說道。
「走開,女人。」他說道。他抬起箱子的他那一頭,然後回頭看著盧什,盧什則是從未把他那一頭放下來過。「你要想明兒坐車,那就抬抬你的腳。」他說道。我們把箱子抬到樓上外婆的房間里,喬比又把它放下,最後外婆讓他和盧什把床從牆那兒拉出來,把箱子推到床的背後,我和林戈又幫了把手,我不相信它會比一千磅輕上多少。
「你要說出是誰嗎?」
有那麼一會兒路維尼亞什麼也沒有說。然後她說道:「你認識他嗎?」
這時路維尼亞走了進來。她已脫了衣服,顯得頗高,像鬼一樣,從一種尺度來看就像個長枕墊套子,可穿著睡衣比長枕墊還要高;一聲不吭,像鬼一樣,赤著雙足,雙足的膚色與她站在那兒的陰影一個顏色,因而她就好像沒有腳一樣,她那兩排腳趾沒有分量,模模糊糊,動也不動,就像兩排稍微弄污了的羽毛擺在地板上,它們上方是她的睡衣的底邊,兩者相距一英尺左右read.99csw•com,就好似那兩排腳趾與她並不相聯一般。她走了進來,把喬比推到一邊,彎下腰抬箱子。「走開,黑鬼。」她說道。喬比嘟囔著,接著又把路維尼亞推到一邊。
下午,盧什把四輪運貨馬車趕到後門廊旁邊,牽著騾子出去了;到吃晚飯的時候,我們已把所有的東西裝進馬車,只是留下鋪蓋,晚上睡覺要用。然後外婆上了樓,下來的時候,身上穿著禮拜日穿的黑絲衣服,戴著帽子,此刻臉上容光煥發,目光炯炯。
「我們今夜要走嗎?」林戈說道,「我本來以為,要到早晨才走呢。」
「是,是。」路維尼亞說道,走了出去。我看了看外婆,她正在吃著,帽子恰好戴在她頭的上方,林戈從外婆椅子背後看著我,兩個眼珠稍微轉動了一下。
「為什麼不留在這兒,它藏得好好的,我可以照看它?就是他們會再回來,又有誰能找得著呢?他們懸賞要的是約翰老爺,而不是一隻箱子,裏面全是——」
「一個黑鬼?」路維尼亞說道。
路維尼亞已把玉米麵包擺在桌上,正往外走,這時停下腳步,看著外婆:「你的意思是說,你得把那個沉箱子一直帶到孟菲斯去嗎?你得把它從去年夏天就一直安安穩穩藏著的地方挖出來,一直帶到孟菲斯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