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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櫻的香氣 2

美人櫻的香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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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
「不知道,」我說道,「試試吧。」但我沒有這種機會,這就是說,我本可和他交談,他也會聽,可是他卻無從聽見我的話,因為他從那台機車的排障器直接邁向州議會競選的角逐中去了。也許他知道雷德蒙會不得已而與他作對以挽回他的面子,即使他(雷德蒙)一定會知道,在那列火車駛進傑弗生之後他已無機會反對爸爸了;也許雷德蒙已經宣布他是候選人,而爸爸又恰恰因此而加入競選,這我都記不得了。不管怎麼說,他們角逐了,那是一場你死我活的比賽,在這期間爸爸繼續毫無道理亦毫無必要地招惹雷德蒙,因為他們兩人都知道,爸爸會獲得一場壓倒性勝利。結果果然如此,我們以為他滿意了。也許他本人以為他是滿意了,就像酒鬼相信自己戒了酒一樣;就是在那天傍晚,我和德魯西拉在薄暮之中走在花園裡,我談了些喬治·懷亞特告訴我的事情,她放開我的胳臂,讓我面對著她,說道:「這是從你口裡說出來的嗎?你?你忘記格魯比了嗎?」
「他們是北方人,是這兒沒有他們的事的外國人,他們是海盜。」我們朝前走著,她的體重在我的胳臂上幾乎覺察不出來,她的頭剛夠到我的肩膀。我一直就比她稍微高一些,甚至在豪克赫斯特的那天晚上也是如此,當時我們聽見黑人在馬路上通過,而且從那以後她沒有變化多少——還是那個男孩般結實的軀體,那顆毫不留情的小頭上面的頭髮剪得很短,帶有野性,在我們當時朝河裡駛去時,我就在馬車上從唱著歌的瘋狂黑人的人流上方注視著她的頭——身材之苗條與其說像女人,毋寧說更像男孩。「靠近夢可不是一件非常安全的事情,巴耶德。這我知道,我曾經做過一次夢,那就像一把上了子彈的一觸即發的手槍:要是它老是保持這種狀態,那就一定要有人受到傷害。但如果是個好夢,那就值得。世界上並沒有多少夢,但卻有許多人的生命,而且一條人命或兩打——」
「是的,」她說道,「你必須告訴他。吻我。」於是又像原先那樣開始了。不,兩次,一千次,而又決不雷同——那對一個青年男子、對一個青年來說是永恆的且又具有象徵意義的三十歲,每一次都是累積的且又具有反作用,強烈的不具重複性,在每一次中記憶都排除了經歷,在每一次中經歷都先於記憶;那是毫無厭倦的技巧,對放縱而言是純潔的知識,是要引導和控制的靈巧而又隱秘的肌肉,就像對馬匹的駕馭靜靜地處於手腕和雙肘之內一樣:她後退站著,已經在轉著身子,說話的時候並沒有看著我,從未看著我,已經迅速移進幽暗之中了:「告訴約翰,今天晚上告訴他。」
「哈?」他說道,「坐下。」我坐了下來,看著他,注視著他把兩個杯子斟滿,這一次我明白,對他來說這比沒有聽見還要糟:事情幾乎無關緊要。「你法律學得不錯,威爾金斯法官告訴我啦,我聽到很高興。到目前為止我的事務還沒有用得上你,但從現在開始要用上了。現在我完成了我的目標的主動的部分read.99csw•com,這一部分你幫不上我的忙,我是按照國家和時代的要求而行事的,當時你太小了,我希望能庇護你。但是現在國家和時代也都在變化,接下來將是鞏固、講歪理,無疑是詭辯,幹這種事我是個懷中的嬰兒,可是你,法律學生,卻可以支撐得住——能為我們堅持住。是的,我已達到了我的目標,現在要做一點道德上的大掃除,我已厭倦了殺人,不管是出自什麼必要和什麼目的。明天,我進城去見本·雷德蒙時,將不帶武器。」
德魯西拉說,他做了一個夢。當時我二十歲,在夏日黃昏時分我和她走在花園裡,等著爸爸從鐵路那兒騎馬回來。當時我剛二十歲:頭一年夏天我進了大學,攻讀法學學位,這是秉承爸爸的旨意;這也是在那一天、那個傍晚的四年之後,當時爸爸和德魯西拉使得老卡什·班波未能當上合眾國的警察局局長,然後仍未成婚返回家裡,哈伯沙姆太太把他們倆趕進她的馬車裡,把他們又載回城,把她丈夫從新銀行的他那昏暗的小孔里找了出來,讓他在爸爸因為殺了那兩個冒險家而訂的媾和契約上籤上名,然後親自帶著爸爸和德魯西拉到牧師那兒,看著他們成了親。而且爸爸把家又重建了起來,就建在那同一個燒焦了的地點,在同一個地窖之上,原先的房子就是在這兒被燒掉的,只是新房子大一些,要大得多:德魯西拉說,這棟房子是爸爸的夢境,正如新娘的嫁妝和面紗是她的夢境一樣。詹尼姑媽現在和我們生活在一起,因而我們就讓她在花園裡(德魯西拉像爸爸一樣,也不會為鮮花費神,甚至現在,甚至在戰爭結束四年之後,她仍像在戰爭的最後一年那樣生存著,呼吸著,當年她穿著男人的衣服騎馬馳騁,像爸爸騎兵連的其他人一樣把頭髮剪短,在謝爾曼軍隊的前列穿越喬治亞州和南北卡羅來納兩州)採集美人櫻枝戴在頭髮上,因為她說,美人櫻是勝過馬匹和勇氣的氣味的唯一香氣,因而值得一戴的非它莫屬。當時鐵路尚未運行,爸爸和雷德蒙不僅是合伙人,而且還仍然是朋友,喬治·懷亞特說這對爸爸來說很容易成為一項記錄,爸爸天一亮就騎著朱庇特離開家,帶著兩鞍囊金幣在未完工的鐵路線上走來走去,金幣是星期五借的,星期六付給工人,如詹尼姑媽所說,只在行政司法長官前面兩枕木遠。於是我們走在薄暮之中,緩緩走在詹尼姑媽的花壇之間,德魯西拉(她現在穿著女服,要是爸爸允許的話,她還會一直穿男褲的)輕微倚在我的胳臂上,我聞到了她頭髮上的美人櫻的香味,就像四年前那天晚上我聞到她頭髮上和爸爸的鬍子里的雨水時那樣,當時他和德魯西拉以及布克·麥卡斯林大伯發現了格魯比,然後回到家,發現我和林戈不只是熟睡而已:我們逃脫進那種湮沒之中,那是上帝或者造化或者不論是誰暫時為我們所提供的,我們不得不完成超出應對孩子所要求的業績,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對年齡應有所限制,在低於青年的年紀時人是不該不得已而殺人的。這恰恰是那個星期六晚上之後,那天晚上他返回家,我注視著他擦洗大口徑短筒手槍,又重新裝上子彈,我們繼而得知死者幾乎是個鄰居,他是個山民,當年第一步兵團把爸爸選下台時他正在該團;到底是那個人實際上打算搶劫爸爸,還是爸爸槍開得太快了,我們不得而知,我們只知道他有一個妻子和幾個孩子,是住在山裡的一個泥土地面的小屋裡,爸爸第二天給他家送了一些錢,兩天之後我們正坐在餐桌旁時,她(那位妻子)走進家來,把錢擲在爸爸的臉上。https://read.99csw.com
「我必須告訴爸爸。」我說道。
「是的,但是他的夢只是塞德潘,而約翰的夢卻並非約翰。他想的是這整個國家,他正竭力使這個國家憑自己的力量出人頭地,從而使國內所有的人,不僅僅是他那種人,也不僅僅是他以前那個團的人,而是所有的人,黑人和白人,山後邊那些甚至沒有鞋穿的婦女和兒童,他們都能——難道你看不出來嗎?」
「你永遠不會的,我不會讓你忘記的。有些事情比殺人還要糟糕,巴耶德,有些事情比被殺死還要糟糕。有時我想,能夠發生在男人身上的最好的事情就是愛著什麼,最好是愛一個女人,嗯,拚命地愛著,然後年紀輕輕就死去,因為他所相信的是他不得已而相信的事情,他所成為的是他不得已(是不得已,還是不樂意)而成為的那個人。」現在她看著我的那種神情,以前從未有過,我當時並不知道那意味著什麼,要直到今天晚上才會知道,因為當時我們倆都不知道兩個月以後爸爸就要死了。我只知道,她看著我的那種神情以前從未有過,她頭髮上的美人櫻的香氣似乎增加了一百倍,強烈了一百倍,瀰漫在某種我從未夢到過的事情就要在其中發生的薄暮之中。然後她說話了。「吻我,巴耶德。」
「不,你是爸爸的妻子。」
「在他殺了他們的人之後?我想你是把他為了舉行那第一次選舉而不得不殺死的那兩個冒險家也包括在內了,是不是?」
「他們是人,是生靈。」
「毫無價值嗎?」
「是的,毫無價值——聽,我聽見朱庇特的聲音了,往回跑我比你快。」她已經跑起來了,那條她不喜歡穿的裙子幾乎抬高到膝蓋處,她的兩條腿就像男孩的那樣在裙子下面跑動著,如同她騎起馬來毫不遜於男人那樣。
我意欲如此。我立即進家,來到辦公室,走到未生火的爐邊地毯的中央,也不知怎的,我就像士兵一樣僵硬地站著,目光平視穿過屋子望著他的頭的上方,說道「爸爸」然後停下了。他甚至並沒有聽見我的話。他說聲:「什麼事,巴耶德?」但是他並沒有聽見我說的話,雖說他坐在桌子後面並沒有在做什麼事,動也不動,那種靜止和我的僵硬達到同樣的程度,一隻手拿著根熄滅了的雪茄放在書桌上,手邊有一瓶白蘭地和一個斟滿了酒卻未品嘗的玻璃杯,衣著樸素,沉浸在自那天下午晚些時候最後獲得的佔壓倒優勢的九-九-藏-書選票以來他所感到的不論何種勝利之中。於是我想吃過晚飯再講。我們走進餐室,並肩站著,等著詹尼姑媽進來,然後德魯西拉也進來了,她穿著黃色的舞會服,徑直走到我面前,狠狠地又不可思議地瞪了我一眼,然後走到她的地方,等著讓我把她的椅子拉出來,同時爸爸把詹尼姑媽的椅子拉了出來。這時他已振作了起來,不是自己說話,而是坐在長桌的上首回答著德魯西拉的話,德魯西拉滔滔不絕地談著,又焦躁又妙語連珠——爸爸不時以那種既彬彬有禮又容不得他人的傲氣答著她的話,那種傲氣近來已變得有點論戰性,就好像僅僅處於一種充斥著狂暴而又空虛的演說的政治比賽之中就已反作用地使他成了律師一般,而實際上他什麼都做得起就是做不了律師。然後德魯西拉和詹尼姑媽站起身來離開了我們,我也動身要隨她們而去,他對我說道:「等等。」並命喬比去取一瓶酒來,那些酒是他最後一次去新奧爾良借錢以償付他的第一批私人鐵路債券時帶回來的。接著我又像士兵似的站著,在他的頭部上方凝視著,他稍微偏離開桌子坐著,現在有點大腹便便了,但不太過分,頭髮有點灰白,雖說他的鬍子像以前一樣堅硬,帶著那種律師的以假亂真的論戰氣派以及容不得他人的眼神,那雙眼睛在過去的兩年裡獲得了食肉動物的眼睛所具有的那層透明薄膜,食肉動物從那層透明薄膜後面看著一個反芻動物所從未見過、也許不敢看見的世界,我以前曾在殺人過多的人的眼睛里見過這種薄膜,他們殺人過多,只要他們活著,他們就再也不會孤獨。我又說了聲「爸爸」,然後告訴了他。
「沒有,」我說道,「我永遠也不會忘記他。」
「但是誰也比不上塞德潘上校更會做夢。」我說道。他曾是爸爸在第一團時的副司令官,在爸爸于第二次馬納撒斯戰役后被免職以後被選為上校,而爸爸永遠也不能寬恕的正是塞德潘,而並非第一團。他粗野不文,是個冷酷無情的人,他于戰前三十來年的時候來到國內,誰也不知道是從哪兒來的,只是爸爸說,你只要看看他就知道諒他也不敢說出來處。他搞到一些土地,誰也不知道是怎麼搞到手的,他不知在什麼地方搞到了錢——爸爸說,大家都相信他搶劫了汽船,不是以詐術賭紙牌為生,就是當了貨真價實的攔路強盜——建了一棟大房子,結了婚,並且自稱是位紳士。然後他在戰爭期間像每一個人一樣失去了一切,而且也絕了后(他的兒子在他女兒的婚禮前夕把他女兒的未婚夫殺死,然後消失了),然而他又回到家,著手單槍匹馬重建他的莊園。他沒有朋友可以借錢,也無人可將錢給予,而且他已六十多歲,然而他著手把他的地方建得像以前一樣;大家說,他忙得無暇過問政治什麼的,當爸爸和別人組織起夜行隊,以阻止冒險家組織黑人進行暴動時,他拒絕牽連進去。爸爸早就不恨他了,於是親自騎馬去找他,而他(塞德潘)提著燈來到門口,甚至並不邀請他九-九-藏-書們進屋商談,爸爸說:「你是跟我們一道還是跟我們作對?」他說道:「我是跟我的土地一夥,要是你們每一個人都使自己的土地恢複原狀,國家也就能照顧自己了。」爸爸向他挑戰,要他把燈提出來放在一個樹樁上,好照著亮射擊,可是塞德潘硬是不肯。「誰也比不上他更會做夢。」
我當時二十歲。但是第二次我就是二十四歲了,我已經在大學里待了三年,兩個星期之後我就要騎馬回奧克斯福,去上最後一年並獲得學位。當時正是最後一個夏天,最後一個八月,爸爸剛在州議會選舉中戰勝了雷德蒙。鐵路現在已經竣工,爸爸和雷德蒙早已散了伙,要不是因為他們倆互相敵視的話,大多數人就會忘記他們曾是合伙人。曾經有過一個第三位合伙人,但現在幾乎誰也記不清他的名字了;他和他的名字都在那狂怒的衝突中消失了,爸爸和雷德蒙幾乎在他們開始鋪軌之前就產生衝突了,那是在爸爸的狂暴而無情的唯我獨尊以及操縱他人的意志(主意是他出的,的確是他先想到要修鐵路,然後才把雷德蒙拉進伙)與雷德蒙身上的那種素養(誠如喬治·懷亞特所言,他並不是個懦夫,要不爸爸永遠也不會與他合夥)之間的衝突,那種素養使得他實際上有可能與爸爸保持一段距離,忍受著,忍受著,到最後某種東西(並不是他的意志,也不是他的勇氣)在他身上崩潰了。戰爭期間雷德蒙沒有當兵,而是為政府從事與棉花有關的工作,他本可以從中賺錢,但並沒有這樣做,此事盡人皆知,爸爸也知道,可爸爸還是甚至奚落他沒有聞到火藥味。他是錯了,他知道自己錯了時卻又為時已晚,就像一個酒鬼想戒酒時卻又為時已晚那樣,酒鬼保證要戒酒或者也許相信自己要戒或者能戒,可是又太晚了。最後他們到了那種程度(他們兩人都把可以抵押和借到的一切都用上了,讓爸爸帶上在鐵路線上騎來騎去,挨到可能的最後一刻給工人和鐵路運貨單付錢),這時甚至爸爸也意識到他們中必須有一個人離開。於是(他們當時並沒有講話,是由班波法官安排的)他們見了面,同意買進或者賣出,並提出了一個價,就他們已投了的資而言,這個價格低得荒謬,可是他們倆卻又都認為對方不會再抬高了——起碼爸爸聲稱,雷德蒙相信他是不會抬高的。於是雷德蒙接受了這個價格,又發現爸爸有這筆錢。按照爸爸的說法,當初就是這麼些錢起家的,雖然布克·麥卡斯林大伯說,爸爸甚至不可能擁有一口豬的一半股份,更不要說是一條鐵路了,按照爸爸的說法,他並未因他新近的合伙人或者成為不共戴天之敵或者成為生死之交而使這樁事半途而廢。於是他們分了手,爸爸把鐵路建成了。到那時候,一些北方人見他就要建成,於是就賒賬賣給他一部機車,他以詹尼姑媽的名字給機車命了名,將她的名字刻在司機室里的一個銀制油罐子上;read.99csw.com去年夏天第一列火車駛進傑弗生,機車用鮮花裝潢著,經過雷德蒙家時爸爸一遍遍地鳴著汽笛;人們在車站上進行了講演,鮮花更多,還有一面邦聯旗,姑娘們穿著白色的衣服,系著紅腰帶,樂隊吹奏著樂曲,爸爸站在機車前的排障器那兒,直截了當卻又絕對毫無必要地提及了雷德蒙。就是這樣,他就是不放過他。事後喬治·懷亞特徑直找到我,告訴了我此事。「到底是對還是錯,」他說道,「咱們男人和本縣的大多數其他人都知道約翰是對的,但是他應該別管雷德蒙。我知道毛病出在什麼地方:他曾不得已而殺了太多的人,這對一個人來說不是好事。我們都知道上校像獅子一樣勇敢,可雷德蒙也不是懦夫,而且讓一個犯了一個錯誤的勇敢的人一直忍受屈辱是沒有用處的。你能和他談談嗎?」
「但是如果他們——在他……之後,他們又怎能從他想替他們做的事情中得到好處呢?」
「吻我,巴耶德。」於是我低下頭,臉俯向她,但她並沒有移動,而是這樣站著,腰稍微彎曲著離開我,注視著我,現在是她說道:「不。」於是我伸出雙臂擁抱著她,接著她依偎上來,出於女人的本性融化了,她那手腕和雙肘具有馭馬力量的雙臂落在我的肩膀上,用手腕把我的臉捧到她的臉上,到後來就再也用不上手腕了;我當時想到了作為那條古代且又永恆的蛇的象徵的那個三十歲的女人,想到了曾描寫過她的男人們,這時我意識到在一切生命和一切印刷物之間的不可緩和的分歧——那些有能力的人創造業績,那些沒有能力又因沒有能力而受罪的人則描寫業績。接著她放開了我,我又能看見她了,見她仍以那種不可思議且又費解的神色看著我,現在是臉朝下傾斜眼睛朝上看著我;我注視著她的雙臂,那雙臂正以她摟著我時的幾乎同樣的姿勢朝上舉起,就好像她要重做一下那帶有一切許諾的空虛而又拘泥形式的姿態,這樣我就永遠不會忘記似的,她把雙手置於頭髮上的美人櫻枝上時,雙肘突然朝外轉去,我筆直僵硬地站著,面對著那個稍微彎下的頭,那參差不齊的短髮,她取下美人櫻枝放在我的上衣翻領上,這時她的光臂所形成的僵硬而又奇特的角在餘暉中發著微弱的光,我想到,這場戰爭曾試圖把南方的她那一代同一階級的所有女人壓成一種模式卻又未能如願以償——在他們的眼睛里可以看到那苦難,那同樣的經歷(她的經歷與詹尼姑媽的經歷幾乎完全一樣,只不過詹尼姑媽曾和她丈夫一起住過幾宿,後來人們才用彈藥車把他送了回來,而加文·布雷克布里奇則僅是德魯西拉的未婚夫),然而除此之外卻是那不可更改的獨特的女人:可不像那麼多男人,他們像一匹匹閹牛一樣,戰後返回住在政府的居留地里,全無男子氣,一片空虛,只是有一種相同的經歷他們既不會忘記又不敢忘記,否則的話他們即刻就不會再生存下去,除了對名字做出回答的老習慣之外他們幾乎可以互相替換。
「而且比你大八歲,還是你的四表姐,而且我的頭髮是黑的。吻我,巴耶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