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熬的，」卡什說，「不就是多那麼一天嗎？沒啥大不了。」他看著我們，那張消瘦的灰撲撲的臉上，一雙眼睛顯得很大，充滿疑問。「現在已經綁好了。」他說。

「是的，」卡什說，「很感謝你們。」這之後，我們在大車上的人都扭過頭去看他。他在我們後面一點點跟了上來，背部僵硬，臉上也木獃獃的，只有髖骨以下的部位在動。他走到跟前也不說一句話，徑自爬進車。顴骨高突而又陰沉的臉上，灰色的眼珠木獃獃的。

「弄好你ｒeａｄ•９９csw.ｃｏm會感到舒服一些，」俺爹說，「固定好了就不會磨來擦去。」

我們重新上好夾板，綁上繩子，綁得緊緊的，黏稠淡綠的水泥慢慢從繩子之間滲出來。卡什不作聲地望著我們，帶著深沉的疑問。

我們鬆開夾板，慢慢地把水泥敷到他的腿上。

「感覺怎麼樣？」

「不要放太多水，水多了不行。」他說。

「我們已經把水泥買來了。」俺爹說。

「這兒是上坡，」俺爹說，「我看你們都得下來步行。」

我在鐵皮罐里攪拌水泥，緩緩地把水倒進青灰色的泥粉中，攪成稠厚的泥圈，然後把罐子拿到車邊卡什能看見的地方。他平躺在那九_九_藏_書兒，映著天空，瘦削的身影顯得深沉而又清心寡欲。「你看攪成這樣了行不行？」我問。

「說不定你得弄點沙子來，」他說，「不就是多一天嘛，我沒事兒的。」

「這兒有個地方。」俺爹說。他勒住兩頭騾子，坐在車前打量那幢房屋。「咱們可以到那兒去要點水。」

「我是不願意欠人家情的，」俺爹又在重複，「上帝知道。」

「這樣是不是太多？」

「咱們已經把水泥買來了。」俺爹說。

「那你就自己去弄水，」我說，「咱們可以用卡什的帽子。」

「你要是看見一個大小合適的罐頭盒子，就拿來用用。」我說。杜薇·德爾手裡拿著那個紙包下了車。「你要想在莫特森賣掉那些蛋糕，麻煩比你預想的多多啦。」我說。我們的生命呀，怎麼就飄散成無形的風、無形的聲，疲憊的姿態又疲憊地重複著，化為看不見的手在看不見的弦上撥出古老迴響，我們在夕陽西下的時分落定為狂態，木偶般死板的姿勢。卡什的腿斷了，這會兒裹在裏面的鋸木屑在往外掉。卡什呀在流血，會流血致死。ｈｔtｐs://read.99csｗ•ｃoｍ

「好的。」我說。杜薇·德爾從紙包上撕下一片報紙，擦去從卡什的腿滴到棺材上的水泥九-九-藏-書。

「感覺很舒服，」他說，「涼涼的，很舒服。」

「咱們還是不要把他抬下來的好，」俺爹說，「可以就在這兒給他弄。」

「這樣就可以穩穩地貼上了。」我說。

要是你能從人生解脫出來進入時間，那就太好了。太好了，要是你真的能解脫出來進入時間的話。

「注意點，」卡什說，「盡量別把水泥弄到棺材上了。」

杜薇·德爾往回走的時候，有個男人跟著她。不一會兒，那人停下了腳步，她繼續往前走，他卻站在那裡。過了一會兒，他回到了那幢房子里，站在門廊上觀望我們。

「上帝知道，」俺爹說，「我是不願意欠人家情的。上帝知道。」

「咱們不是明天就可以到傑九九藏書弗遜了嗎？」他說。他瞧著我們，眼裡帶著疑問、熱切而又無奈的神情。「我可以熬下去的。」

瓦德曼回到大路上，朝我們剛才跨過的溪溝跑去，帶回來一些沙子。他把沙子慢慢地倒進罐中攪拌成黏糊的水泥里，我又回到大車旁邊。

「這下該行了吧？」

「卡什，你想不想抬下來？」我問道。

「感覺很舒服的。」卡什說。

「好吧，」我說，「杜薇·德爾，你得去向他們借只桶。」

「我熬得下去，」卡什說，「停下來會耽擱時間。」

「要是這樣對你有些幫助就好，」俺爹說，「我求你原諒，我跟你一樣沒有料到會是這樣。」

「行了，」卡什說，「我是能夠熬過去的，我不覺得有多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