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誰呀？」

「耽擱不了一分鐘的。」俺爹說著下了大車，這時屋裡沒放音樂。

「誰說得准呢，」我說，「我相信我只消花五塊錢就可以從蘇拉特手裡買到一台。」

我們當時停下來去借鐵鍬的時候，就聽見那屋裡在放留聲機；我們用完鐵鍬，俺爹說道：「我看還是我拿去還吧。」

「你認為他在幹啥？」珠爾問，「換作我，到現在我抱著鐵鍬來來回回走十趟都夠了。」

「這是卡什、珠爾、瓦德曼，還有杜薇·德爾。」俺爹一一介紹道，既有些羞愧又不乏神氣，假牙什麼的樣樣都有了，就算他還不好意思正眼看我們。他接著說道：「來見過本德侖家的新婆娘吧。read•99csw•coｍ」

接著，珠爾套好牲口來到我身邊，他們在大車裡給我鋪了張墊子；我們駕車穿過廣場來到俺爹說的那個街角，坐在車上等他，杜薇·德爾和瓦德曼一邊等一邊啃香蕉。不一會兒，我們看見他倆從那條街走過來了。俺爹這時一臉硬充好漢而又有點做賊心虛的神色，就像從前他幹了什麼他知道俺娘不喜歡的事兒那樣。他手裡還提著一隻小箱子。珠爾困惑地問道：

「對，」俺爹說，「對。咱們不需要花錢了。」他站在那兒，但沒有看我。

「要是咱們還需要買點什麼，我看皮博迪也許——」

「那他幹嗎不讓我拿去還呢？咱們得把read.99csw.com你的腿固定好，明天才好動身回家。」

「讓他慢慢干吧，」我說，「別忘了，他腿腳可沒有你利索。」

一點兒不假。他一下子顯得高了一頭，頭似乎也昂了起來，既羞愧又神氣。接著，我們看清了他身後的女人——一個體型有點像鴨子的女人，全身打扮齊整，手裡提著另一隻箱子，一雙鼓突得厲害的眼睛像是要瞪得男人在她面前不敢說話似的。我們都傻乎乎地呆在車上看著他倆，杜薇·德爾和瓦德曼驚訝得嘴巴半張，吃了一半的香蕉拿在手裡。這時她從俺爹背後走了出來，那雙眼睛看著我們，像是在威逼面前的男人一樣。接著我看清了她手https://read.99csw.com裡提的箱子，就是那種小巧輕便的留聲機。真是不假，閉合起來嚴嚴實實，像是張精美的畫。往後每當一張郵購的新唱片寄來，我們大冬天就會坐在屋裡聽新唱片。這時我總會想起達爾，多可惜，他不能跟我們一起享受。不過，這對他也許更好些：這個世界不是他的世界，這種生活不是他的人生。

就這樣，第二天一早，他又出去了。接著他又折身回來對我們說，把車套好，準備出發，他會回來同我們會合的。他們去套牲口的當兒，他對我說：

「讓瓦德曼去還吧，」珠爾說，「他花不了你去的一半時間。要不這樣吧，你讓我——」

就這樣，我們又要去那棟小屋那兒九九藏書了。珠爾說道：「咱們現在得把卡什送到皮博迪那裡去。」

「不需要了，」他說，「沒有別的開銷了。你們過一會兒都到街角等我吧。」

這時我們才明白使他看起來異樣的不是手裡的箱子，而是他的一張臉。珠爾驚叫道：「他裝上假牙了！」

「分期付款什麼？」珠爾問，「你要用來買什麼？」

「我看還是由我去還的好，」俺爹說，「當初是我借的。」

我們於是坐在大車裡，可是現在屋裡沒有放音樂。我看我們家沒有留聲機是件好事，要是有，我老是會聽，什麼活兒也完不成的。我知道聽點兒音樂是人生一大享受。比如說，一個人累了一天回到家裡，晚上閑著，一邊休息一邊聽點兒音樂，哪九*九*藏*書有什麼能比這更讓他輕鬆愉快的呢？我見過留聲機合起來就像個手提箱似的，把兒什麼的全有，無論你想去哪兒都可以提上。

說到這裏，俺爹回來了。於是我們就去找皮博迪。我們到那兒時，俺爹說他要去理個發修個面。當天晚上，他又說要去辦點事，說話的時候稍微把目光從我們身上移開，他頭髮抹了油，梳得光溜溜的，身上噴了香水怪好聞的，可是我說，隨他的便吧。我自己也不介意多聽一會兒音樂。

「你身上恐怕沒有多餘的錢了吧？」

「咱們有的是時間，」我說，「我想知道分期付款買那機械玩意兒得花多少錢？」

「皮博迪剛給了我一些，剛好付旅館的錢，」我說，「咱們也不需要花錢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