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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日的女王 2

昔日的女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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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這兒到卡羅萊納不止兩百英里,」伊松說,「學校里教過,差不多有兩千英里呢。」
「我以為你說過,珍妮小姐只需要你一個人照顧就行了。」伊松說,「我想你昨天還說,你壓根不在乎她回不回來呢。」
愛爾諾拉轉過頭,但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伊松已經離開了座位。「閉上你的嘴,快去準備開飯。」她看著他走到水槽邊準備洗手。接著,她轉頭面對桌子,纖長的棕褐色雙手在紅色的土豆和淡綠色的萵苣中間靈巧地忙活著。「談什麼需要,」她自言自語道,「不是鮑里需要她,也不是老夫人需要她,是死去的家人需要她。是老約翰、上校、小約翰和小貝亞德需要她。這些死人帶不走她,只有那些死人才需要她。我要說的就是這個意思。除了坐在輪椅上的老夫人,和我這個在廚房裡幹活的黑鬼,其他人九九藏書都不明白。我對她沒什麼成見。我只想說讓上等人和上等人交往,下等人去找下等人。你現在去把衣服穿上,這兒都預備好了。」
「在你和珍妮小姐的眼裡,除了珍妮小姐,誰都沒有地道的血統呢。」伊松說。
「那麼鮑里肯定也是垃圾了。」伊松說。
愛爾諾拉突然離開了桌子。伊松立馬跳了起來,把自己的椅子移開,為母親讓出路來。可她只是走到碗櫥那兒,隨手拿了一隻大餐盤,然後又回到桌邊接著打理土豆。「算不算薩托里斯家的人,有沒有教養,不是看名分,而是看舉止。」她用平緩、不起波瀾的聲音說著,柔軟、靈巧的棕褐色雙手忙碌著。說起那兩個女人,她總是不加區分地用「她」指代,但說到珍妮小姐時,聲調最為平緩。「她一個人長途跋涉來到這兒,當時還到處都是https://read.99csw.com北方佬。從卡羅萊納一路來到這兒,親人全都丟了性命,只有老約翰還在世,住在相隔兩百英里的密西西比州……」
「從這兒到卡羅萊納沒有四千英里。」伊松說,「只不過兩千英里。學校的書本上是這麼寫的。」
愛爾諾拉壓根沒理會他,手上的活兒也沒停下。「她哭得非常傷心。『那是因為我不習慣哭哭啼啼了。』她說,『我早就沒了哭哭啼啼的習慣了。我可沒工夫哭哭啼啼。那些該死的北方佬,』她說,『那些該死的北方佬。』」愛爾諾拉又朝碗櫥走去。她赤著雙腳,似乎那安靜的腳步帶她走出了自己的聲音範圍。儘管話已說完了,但聲音卻在安靜的廚房裡回蕩。她拿了一個大盤子,回到桌旁,又在土豆和萵苣中間忙活開了,而這些東西她自己卻不能吃。「可她現在read.99csw.com(她指的是娜西薩,兩個孩子都對此心知肚明)卻突然跑到孟菲斯去尋歡作樂,把她一個人留在這兒兩個晚上,只有黑佣照看她。住在薩托里斯家的屋頂下,吃著薩托里斯家的飯,一晃就是十年了,這個時候卻突然像個黑人一樣大老遠跑到孟菲斯去,也不說明白去幹嗎。」
愛爾諾拉的雙手沒有停下,似乎根本沒有聽到他的話。「北方佬殺了她的老爹和丈夫,放火燒了卡羅萊納的房子。那火就在她和她母親的頭頂這麼燒著。她一路獨自來到密西西比州,來投靠世上僅剩的親人。到這兒時趕上了大冬天,身上什麼都沒有,只有一個籃子、一些花種、兩瓶酒,還有幾片彩色玻璃。老約翰把這些玻璃裝在書房的窗戶上。透過這些玻璃向外望去,讓她感覺好像還在卡羅萊納一樣。她在聖誕節那天黃昏來到這兒。老約翰和他九-九-藏-書的孩子們還有我的母親在門廊下迎接她,而她坐在馬車上,高昂著頭,等著老約翰把她扶下車。他們甚至沒有當著親人的面親吻。老約翰只是說『唉,珍妮』,而她也只是說『唉,約翰尼』,接著他牽著她的手走進屋裡,直到別人看不到他們,她才開始哭了起來。老約翰抱住她。畢竟,她長途跋涉了四千英里……」
愛爾諾拉在廚房裡準備萵苣和土豆,把麵包切片(不是純玉米粉麵包,連烤軟餅也算不上)。是那個女人教她如何烤這種麵包的。除非萬不得已,她可不想提那個女人的名字。伊松和薩蒂坐在靠牆的椅子上。「我對她沒有成見,」愛爾諾拉說,「我是黑鬼,她是白人。和她比起來,我的孩子雖然是黑皮膚,但他們的身上有更多這個家族的血統,也更有教養。」
「因為珍妮小姐教養出眾。」愛爾諾拉說,「那就是原因。這事https://read.99csw.com兒你是沒法子弄懂的,因為你生得太晚,除了她誰也沒見過。」
愛爾諾拉發出刺耳的聲音,並不響,但帶著鄙夷:「她不回來?她用了整整五年時間才把自己嫁給貝亞德,她會不回來?貝亞德去當兵打仗的時候,她整天纏著珍妮小姐,可沒少下功夫。我都一直盯著她呢。一個星期來個兩三次,讓珍妮小姐以為她是來看望自己的。可我心裏明白著呢,她到底在圖謀著什麼,我心裏一清二楚。因為我了解那些垃圾,我知道垃圾怎麼在上等人身上下功夫的。上等人被她們矇騙,因為她們有教養。我可看得明白得很。」
「依我看吶,娜西薩小姐的教養和別人一樣好。」伊松說,「我沒看出什麼差別。」
「是這樣嗎?」愛爾諾拉問道。
「珍妮小姐和娜西薩小姐相處得可不壞。」伊松說,「依我看吶,她有資格說娜西薩小姐的不是,可我從沒聽她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