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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理使用的是知識水平較低的階層也能聽得懂的語言,但這些人並非完全沒有意識到種種嚴重的惡兆正在威脅著他們已經非常艱難的生活,他提出的建議恰恰旨在避開侵襲首都大部分居民的病毒,既然最壞的情況總是藏在門后等待時機,那麼它也許最後可能傳染本市其餘的居民,有誰說得清呢,甚至全國都不能倖免。他本人和政府並不擔心被這個顛覆性的昆蟲叮咬而受到感染,我們目前看到的只不過是一些個人之間的衝突和非常微小的意見分歧,不管怎樣,所涉及的主要是方法而不是目的,直至現在,負責管理國家的政治家之間仍保持著不可動搖的團結,只是一場災難沒有任何預兆便降臨到這個國家頭上,這是一場在各國人民那漫長而又總是充滿艱辛的歷史上極為罕見的災難。與某些居心不良之徒大肆傳播的消息相反,這不是懦弱的逃竄,而是在打一張傑出的戰略牌,一張無與倫比的戰略牌,展望前景,勝利的成果觸手可及,就像可以隨手摘下樹上的果實一樣。這項任務圓滿成功所需要的只是與堅定的決心相匹配的實施力度。首先要決定誰離開城市,誰留下來。當然,離開的有國家元首閣下和政府助理秘書以上官員,以及他們最重要的顧問,國會議員也應當在離開的人員當中,以免立法工作中斷,此外還有軍隊各兵種和包括交通警察在內的警察部隊,但市政委員會全體成員都要留下來,包括主席在內,消防隊要留下,以防有人不慎或蓄意破壞而發生火災,不至於全城變為一片火海,為了防止傳染病肆虐,城市保潔部門也要留下,當然還要保證水和電這類基本生活必需品的供應。至於食品,已經成立了一個飲食專家小組,也稱為營養專家小組,負責制定一個最低限度的食譜,使民眾不致挨餓,但也要讓他們感到,承受戒嚴狀態導致的後果與在海灘度假不完全相同。並且政府深信,事情不會發展到那般地步。過不了幾天,停火談判代表們將到城市人口的軍事哨所報到,按照習俗打著白旗,無條件投降的白旗,不是反叛的白旗,兩者顏色相同確實是一個值得注意的巧合,關於這一點我們現在不予仔細考慮,以後就會看到我們是否有充足的理由回過頭來重新審視。
在城市的邊界線上,各個出口完全相同,一個笨重的活動路障,兩輛坦克車,兩邊各一輛,幾頂帳篷,還有手持武器,身穿野戰服,臉上塗著偽裝油彩的士兵。強力聚光燈把現場照得通亮。總統下了車,指揮部軍官向他敬了一個無可挑剔的標準軍禮,他隨便打了個平民的手勢還禮,問道,這裏的情況怎麼樣;平安無事,總統先生,絕對平靜;有人試圖闖關嗎;沒有,總統先生;我想你指的是機動車輛,自行車和馬車等等;是的,總統先生,我指的是機動車輛;步行的人呢;連一個也沒有;你當然已經想到了,逃走的人可以不走大路;是的,總統先生,無論如何他們都過不去,除了有常規巡邏隊負責守衛相鄰的兩個出口之間的距離,我們還安裝了電子監視器,如果將它們調整到可探測小體積物體的模式,就是一隻老鼠通過也會發出信號;很好,你知道在這種情況下說什麼,祖國期待著你們;是的,總統先生,我們意識到使命的重要性;我想你們已經接到指示,遇到群體企圖出城的情況如何應對;是的,總統先生;都是些什麼指示;第一,高聲命令他們站住;顯然是這樣;是的,總統先生;如果他們不肯站住呢;如果他們不站住,我們就朝空中開槍;如果他們不顧一切,仍然往前跑呢;這時候read•99csw.com,調撥給我們的一個防暴警察分隊就要介入了;他們怎樣行動呢;視當時的情況而定,總統先生,要麼施放催淚瓦斯,要麼使用高壓水炮阻攔,這些行動不在軍隊的許可權之內;我似乎從你的話里聽出了一點批評的口氣;依我的看法,總統先生,這不是進行一場戰爭的方法;這個意見很有趣,那麼,如果人們不肯後退呢;他們不可能不後退,總統先生,面對催淚瓦斯和高壓水炮,沒有誰能受得了;可是,你想象一下,如果遇到這類假設的情況,你會發出怎樣的應對指示;朝腿部射擊;為什麼朝腿部;我們不願意射殺同胞;但總有可能發生;是的,總統先生,總有可能發生;你的家在城內嗎;是的,總統先生;你設想一下,如果看到一群人正在前進,你的妻子和孩子走在他們前面;軍人的家屬知道在各種情況下應當如何做;就算這樣,你再想象一下,努力想象一下;命令是要執行的,總統先生;所有的命令;到今天為止,我擔保我執行了給我下達的所有命令;以及明天;以及明天,我希望沒有對您說那句話的必要,總統先生;但願如此。總統朝汽車方向走了兩步,突然回過頭來問道,你肯定你的妻子沒有投空白選票嗎;我願意拿腦袋做擔保,總統先生;真的拿腦袋做擔保嗎;這隻是一種說法,我的意思是,我肯定她履行了一個選民的義務;指她投了票;是的;只是投票,那麼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是的,總統先生;那就回答吧;我不能回答,總統先生;為什麼;因為法律不允許我回答;啊。總統久久望著這位軍官,最後說,再見,上尉,是上尉,對吧;是的,總統先生;晚安,上尉,也許我們還會見面;晚安,總統先生;你是否注意到,我沒有問你本人是不是投了空白選票;是的,我注意到了,總統先生。汽車高速啟動。上尉用雙手捂住臉。汗水正從前額往下流淌。
凌晨兩點三十分,所有人都準備停當,將他們捆在總統府,總理府和各部大樓的繩索馬上就要解開。油光鋥亮的黑色轎車排列整齊,武裝到牙齒的保安人員保護著運載檔案的卡車,警察先頭部隊的士兵整裝待發,令人難以置信的是,他們隨時可以投出有毒的標槍,救護車也各就各位,以備不時之需,而在裏面,在各個辦公室里,那些即將逃跑的統治者,或稱為開小差的統治者,我們可以用高一點的格調,稱之為流浪漂泊的統治者,他們還在打開又關上最後一個櫥櫃或抽屜,滿懷惆悵地收起最後幾件紀念品,一張合影,另一張上還有題詞,一個發卡,一尊幸福女神的小雕像,一個學生時代的轉筆刀,一張被退還的支票,一封匿名信,一條繡花的小手絹,一把神秘的鑰匙,一支刻有名字的老式鋼筆,一份涉及他本人的卷宗,還有一份,但後者針對的是另一個部門的同僚。不少人幾乎掉下眼淚,這些男男女女難以控制內心的激動,暗自詢問是否有一天還能回到這塊見證了他們職場升遷的寶地,而那些沒有受到命運眷顧的人,雖然幻想破滅,對遭遇的不公耿耿於懷,但仍然夢想著在與現在不同的世界,能有新的晉陞機會,最後擁有個稱心的職位。差十五分鐘三點,軍事部隊和警察部隊已經沿二十七條路線做了戰略部署,不要忘了,坦克已經控制了主要交通路口,這時下達了首都全市降低公共照明強度的命令,以掩護撤退,儘管使用撤退如此殘酷的字眼令我們感到極為痛心。在轎車和卡車將要經過的街道上,看不到一個穿便服的生靈,一個也沒有。至於https://read.99csw.com城市的其他地方,不斷收到的情報表明平安無事,沒有任何人群聚集,沒有任何可疑的運動,那些離開或返回家中的夜遊者不像是可怕的人,他們肩上沒有扛著旗幟,身上沒有藏著用破布塞著瓶口的汽油瓶,手裡沒有掄著大棒或自行車鏈條,如果湊巧有某個人沒有走正道,也不能因此說他在政治方面走上了邪路,而只能怪他多喝了幾杯酒精飲料,情有可原。差三分三點,組成各個車隊的汽車開始啟動。三點整,根據預先的安排,撤退開始。
就在這時候,意外發生了,驚恐出現了,見所未見的怪異現象來到眼前,人們先是暈頭轉向,不知所措,隨後是惶惶不安,心驚肉跳,如同被人用指甲掐住了喉嚨,包括國家元首和政府首腦,各部部長,秘書和助理秘書,議員,卡車裡的保安人員,警察先頭部隊,甚至包括救護人員,不過後者出於職業原因,已經習慣於最糟糕的情況,所受的驚嚇程度較小。隨著汽車沿各條街道向前開進,臨街的一座座樓房從上到下陸續亮起了燈光,電燈,油燈,聚光燈,手電筒,還有枝形吊燈,甚至有幾盞馬口鐵三頭燈,這種燃橄欖油的古老燈具今天已經極為罕見,現在,所有的窗戶都打開了,各種燈光涌流出來,形成一條泛濫的光亮之河,又像一片白光組成的水晶海洋,照亮了街道,照亮了逃兵們流竄的道路,讓他們不致迷失方向,誤入歧途。各車隊負責安全的人員做出的第一個反應是,下命令將油門一踩到底,速度增加一倍,把謹慎小心扔到腦後,這正中官方司機的下懷,他們個個心中暗喜,立即加速前進,眾所周知,官方司機最討厭的就是開著兩百馬力的汽車像老牛一樣慢慢騰騰地挪動。飛馳沒有持續多久。如同出於恐懼所作決定產生的結果一樣,匆忙草率的命令造成的後果是,在幾乎所有線路上,有的靠前一點,有的靠後一點,都發生了一些小的碰撞,一般是後面的頂上了前面的,幸運的是沒有給乘客造成嚴重傷害,他們只不過是受點驚嚇,稍厲害一點的是額頭上有點血腫,臉上有道划痕,脖子扭到一點,都不足以構成明天頒發負傷證章,戰爭十字勳章,紅心勳章或其他類似獎賞的依據。救護車趕到前面,醫護人員立即行動,跑過去救助傷者,整個場面混亂不堪,車隊停了下來,有人打電話要求提供其他路線發生事故的情況,有人高聲吼叫,要對方評估局勢的嚴重程度,更加糟糕的是,燈光照耀下,建築物前立面的層層磚石就像聖誕樹一樣,只缺燃放煙火和玩小馬轉圈遊戲了,幸虧沒有人從窗戶里探出頭來,免費觀看街上為他們演出的精彩節目,同時用手指著下邊撞在一起的汽車取笑。幾乎所有鼠目寸光的下級官員,都只關心眼前,他們肯定會這樣想,可能還有某些仕途暗淡的助理秘書和顧問也會這樣想,但身為總理的人絕對不會,更不要說這位高瞻遠矚的總理了。醫生一邊在他下巴上塗消毒藥水一邊暗自思忖,給他注射一支破傷風針劑是否算過度治療,而這時,這位政府首腦還在因為頭幾座樓房亮起的燈光造成的衝擊而心神不定。毫無疑問,這種事會讓最沉著冷靜的政治家手足無措,毫無疑問,使人憂慮,使人惴惴不安,但很糟糕非常糟糕的是,從那些窗戶里看不見任何人,彷彿政府的車隊正在可笑地逃離虛無世界,彷彿軍隊和警察包括坦克和水炮卡車,全都不被敵人放在眼裡,而且沒有任何人可以打擊。此時總理下巴上貼了一塊膠布,他堅持拒絕注射破傷風針,只是還有點九九藏書后怕,他突然想起來,早應該給國家元首打個電話,這是首要義務,詢問總統情況如何,身體可好,必須不失時機,現在就打,不讓他施展狡猾的政治伎倆,搶先打過來,想到這裏,總理嘟囔了一句,免得他撞見我未提上褲子的難堪,並沒有想一想這句話的字面意思。他叫秘書撥通電話,另一端的秘書接了電話,這一端的秘書說總理先生想和總統先生說話,另一端的秘書說請等一等,這一端的秘書把電話遞給總理,現在該總理等一等了;你那邊的情況怎麼樣,總統問道;有幾起汽車碰撞造成凹癟的事故,都算不上什麼大事,總理回答說;我這邊什麼事都沒有發生;沒有碰撞嗎;只有幾起剮蹭之類的小事故;我希望都不嚴重;對,不嚴重,我這輛汽車的鋼板是防炸彈的;很遺憾,我不得不提醒您,總統先生,沒有任何汽車的裝甲鋼板能防炸彈;這用不著你對我講,總是有對付護胸甲的長矛,也總是有對付裝甲車的炸彈;您受傷了嗎;連點皮都沒有擦傷。一位警官把臉湊到汽車車窗前,做了個可以繼續前進的手勢;我們又開始走了,總理報告說;我這邊幾乎沒有停過,國家元首回答說;總統先生,我有句話要說;講;不能對您隱瞞,我感到非常擔心,現在比第一次選舉那天更加擔心;為什麼;因為在我們經過的路上亮起的燈光,餘下的路上也很可能陸續亮起來,一直亮到我們離開這座城市,城裡空無一人,請注意,窗戶里和街道上看不到一個人影,這事很奇怪,太奇怪了,我開始想,我應該承認直至現在一直不承認的事情,就是說,這後面隱藏著一種企圖,一個意念,一個經過深思熟慮的目標,公眾在形勢的發展中似乎都服從於一個計劃,彷彿有個協調中心;我不相信,親愛的總理先生,你比我更清楚地知道,關於無政府主義陰謀的理論,找不到任何線索和依據,而另一個理論,即某個邪惡的國外勢力正在致力於破壞我國穩定,也不比前者可信;我們原來以為完全控制著局勢,以為我們是局勢的主宰,結果呢,在我們經過的路上突然冒出令人吃驚的場面,一個難以想象的場面,堪稱一場戲劇式政變,我不得不承認這一點;你認為該怎麼辦;現在來說,繼續執行我們制訂的計劃,如果未來的發展態勢需要對其做某些修改,也必須在對新的情況進行詳盡審查之後,不過,無論如何,就計劃的基本點而言,我看不到有任何變更的必要;依你看,基本點是什麼;總統先生,我們已經討論過並達成了一致,我們的目的是把首都民眾孤立起來,如同把他們放在文火上面烘烤,或遲或早,他們不可避免地要產生矛盾,利益衝突會相繼爆發,生活將變得越來越艱難,用不了多久垃圾就會堆滿街道,請想一想,總統先生,如果下起雨來,那裡的一切該是個什麼樣子,如同肯定我是總理一樣,那裡肯定要出現食品供應和分配問題,我們也會負責在適當時機製造出這些問題;這麼說,你相信這座城市堅持不了多久;是這樣,此外還有一個重要因素,也許是諸多因素中最重要的一個;什麼因素;不論過去還是現在如何努力嘗試,都永遠不可能讓所有人以同樣的方式思考;這次甚至可以說可能了;總統先生,想得過分完美的就不會是真實的;假如這裏真的存在,至少不久前已經承認這是一種可能,真的存在一個秘密組織,一個黑社會,一個本地特有的團伙,一個中央情報局或者一個克格勃;中情局不是秘密組織,總統先生,克格勃也已經不復存在;差別也不會太大,但讓我們想象一下,九*九*藏*書創造出一個這樣的東西,或者如果可能的話,更壞的東西,比我們現在編造的更加狡詐的東西,達成一個近乎完全一致的看法,至於圍繞什麼問題達到近乎一致,想讓我告訴你嗎,其實我也不大清楚圍繞什麼問題;空白選票,總統先生,圍繞投空白選票的問題;到這一步我還能明白,我感興趣的是還不明白的事;我不懷疑這一點,總統先生;請接著說下去;雖然我不得不在理論上承認,只在理論上承認,有可能存在一個破壞國家安全和民主制度合法性的地下組織,但干這類事情都離不開秘密接頭,開會,基層組織,宣傳鼓動和文件,對,離不開文件,總統先生清楚地知道,在當今世界上,沒有文件的話,做任何事情都完全不可能,而我們不僅沒有一份關於我剛剛提到的任何活動的情報,而且連一張寫著下面詞句的紙張都沒有找到,前進,祖國的兒郎,那光榮的時刻已來臨;我不明白為什麼非用法文不可;總統先生,因為它代表革命傳統;我們這個國家太特別了,這裏發生的事情在地球任何其他地方都從來不曾發生過;我無須提醒您,總統先生,這不是第一次;我親愛的總理,我指的正是這個;顯然兩次事件之間不存在任何關聯;顯然不存在,唯一的共同之處是顏色;到今天為止還沒有為第一次事件找到解釋;也還沒有為這一次找到;我們會找到的,總統先生,會找到的;如果在此之前不碰得頭破血流的話;我們要有信心,總統先生,信心是根本;你告訴我,對什麼有信心,對誰有信心;對民主制度;我親愛的夥伴,把這篇演說留著到電視上去用吧,這裏只有秘書在,我們可以明明白白地說。總理改變了話題,總統先生,我們已經在出城了;這邊也是;請您往後看,總統先生,往後看;看什麼呀;看燈光;燈光怎麼了;繼續亮著,沒有人關掉;你想讓我從這燈光里得出什麼結論呢;我也不大清楚,總統先生,正常的情況應當是,隨著我們往前走,後面的燈光漸漸熄滅,但並不如此,現在還亮著,據我想象,如果從空中俯瞰,會看到一顆巨大的星星伸出了二十七個枝杈;看樣子我有位詩人總理;我不是詩人,但一顆星就是一顆星,一顆星,總統先生,誰也不能否認;那麼,現在我們該怎麼辦呢;政府不會袖手旁觀,我們的彈藥還沒有用完,我們的箭筒里還有箭;我希望瞄準的時候不要出錯;只要敵人在我的射程之內;但這正是問題所在,我們不知道敵人在哪裡,甚至不知道敵人是誰;敵人一定會出現,總統先生,只是時間問題,他們不能一直隱藏著,永遠不出來;這樣的話,但願時間還來得及;我們一定會找到解決辦法;就要到邊界了,去我辦公室接著談,早點去,下午六點左右;好,總統先生,我準時到。
對於上一章後半部分談到的內閣全體會議,我們認為已經做了充分介紹,臨時內閣,亦即危機內閣,討論並做出了一系列決定,這些決定將在適當時機公布,但先決條件是沒有出現像我們前面警告過的那種情況,事態發展致使該等決定被廢除或者由另外的決定取代,應當牢記,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人與天意見一致共同謀事的情況必定極為罕見,即使有的話也幾乎全都出現在不祥的事件之中。討論最熱烈的問題之一是政府撤退事宜,何時撤退,怎樣進行,是否要保守秘密,是否由電視台播放圖像,是否要有樂隊演奏,汽車上要不要有花環等裝飾物,要不要在汽車前頭的小旗杆上掛國旗,等等,為了這些沒完沒了的細枝末節,他們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查閱國家典禮條例read.99csw.com,如此煩瑣複雜的情況從國家建立以來還不曾遇到過。撤退計劃終於制定,這個戰術傑作的基本要點是,經過仔細研究制定的分散撤退路線將最大限度地給示威者大規模集會製造困難,對於首都被拋棄,他們也許會表達痛恨,不滿或憤怒,動員起來阻擋撤退的進行。有一條國家元首的專用路線,總理以及各部部長也都有各自的專用路線,一共是二十七條,每條都有軍隊和警察保護,各個十字路口都布置坦克把守,各車隊隊尾是救護車,以備不時之需。在一個巨大的演示板上,本市地圖被照得通亮,為此軍隊和警察方面的有關專家在這裏工作了整整四十八小時,地圖上有一顆紅星,紅星分二十七個枝杈,其中十四個伸向北半部,十三個伸向南半部,另外有一個類似赤道的線條橫貫全市。官方的黑色轎車車隊將沿著這些枝杈行進,周圍的貼身保鏢配備警用對講機,這種老掉牙的設備目前仍在我國使用,但對其進行現代化改造的預算已獲通過。所有參加行動的人,不論參加哪一階段,也不論參加的程度如何,都必須宣誓絕對保密,首先把右手放在福音書上宣誓,然後放在藍色羊皮封面的憲法上宣誓,兩次都以早年民間傳統的毒誓結束,如果有違誓言,讓懲罰落到我的頭上,落到我家四代子孫頭上。如此這般把秘密封鎖得嚴嚴實實。撤退定於兩天後開始,同時進行,也就是說,所有人全都同時出發,凌晨三點鐘,那個時辰只有嚴重的失眠症患者還在床上輾轉反側,向睡眠之神許願,向夜晚之子和黑暗的孿生兄弟許願,請求他們幫助他脫離痛苦,把睏倦的鳳仙花香輕輕撒在他沉重的眼皮上。距離出發還有幾個小時,大批探員回到活動場所,他們只干一件事,走遍全市東西南北,巡視各個廣場和大街小巷,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偷聽民眾的脈搏跳動,探尋他們隱秘的企圖,收集這裏或那裡聽來的隻言片語,以發現內閣會議做出的決定是否有什麼內容泄露出來,尤其是與政府撤出首都有關的內容。一個真正名副其實的特工,必須像信奉神聖的準則,黃金法則和法律條文一樣遵守這樣一條規定,即絕不相信誓言,不論它來自何處,即使是親生母親發出的誓言亦然,發了不止一次而是兩次的誓言更不可信,發了三次的就越發不可信了。然而,在當前的情況下,他們雖然有點職業挫敗感,但不得不承認官方的秘密保守得滴水不漏,根據經驗得出的這一看法與內政部中央計算機顯示的結論不謀而合,該系統對截獲的成千上萬條談話片段進行了多次篩選,整理和比對,沒有發現一個疑點,沒有發現任何異常跡象,哪怕是一個能拉出另一端什麼不祥之物的小線頭都沒有。情報機關發給內政部的消息信心滿滿,讓他們盡可放心,但不止這些,還有幹練的軍事情報部門,他們背著其文職競爭者獨自進行調查,聚集在國防部的上校們收到的信息和心理報告與內政部的同行們掌握的材料完全吻合,雙方都可以用一句因文學名著而成為經典語言的話加以表述,西線無戰事,只有一位士兵剛剛死亡。從國家元首到最末一名顧問,無一不大大鬆了一口氣。感謝上帝,撤退將平靜地進行,不會給民眾造成過分的精神創傷,他們當中部分人也許已經後悔,悔不該做出完全無法解釋的反叛行為,儘管如此,他們的文明舉止值得高度讚揚,也預示著日後雨過天晴,一切會變好,因為在這個痛苦但又必不可少的分別時刻,他們似乎無意以行動或語言傷害合法統治者及其代表。從所有的報告中都得出這樣的結論,發生的事情也確實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