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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復明症漫記》與《失明症漫記》(代譯後記)

《復明症漫記》與《失明症漫記》(代譯後記)

為紀念中國話劇誕辰一百周年,中國國家話劇院於二〇〇七年六月六日至六月十七日演出根據《失明症漫記》改編的話劇《失明的城市》。
范維信
看來,《復明症漫記》真的是我翻譯的最後一部小說了。

快人快語,振聾發聵。聽人勸,吃飽飯,只要安排得當,魚與熊掌可以兼得。
香港話劇團於二〇〇六年八月二十六日至九月二日演出根據《失明症漫記》改編的話劇《盲流感》。
二〇〇七年初離開澳門回到北京。自改革開放以來,上班忙於工作,下班從事文學翻譯,沒有周末,沒有節假日,沒有時間孝順老人,沒有時間關心家庭,現在年近古稀,一些老年病隨之而來,所以下定決心,脫離葡萄牙語,開始真正的退休生活。
作為《失明症漫記》的姊妹篇,《復明症漫記》的故事發生在「失明症」過後的第四個年頭。薩拉馬戈又開始講故事了。四年前復明的市民欣逢盛世,衣食無憂,享受著自由生活,即將參加一人一票的民主選舉。醫生,醫生的妻子,戴黑眼罩的老人,戴墨鏡的姑娘,斜眼小男孩……又在故事中出現,只不過醫生的妻子由《失明症漫記》中的一號人物成了二號人物,把原來的地九-九-藏-書位讓給了一位同樣沒有姓名僅有職位的人:警督。
甚至名不見經傳的河南信陽師院晨曦話劇社也排演了《失明的城市》,估計使用的也是馮大慶女士改編的劇本。
幾乎同時,巴西、日本和加拿大聯手將《失明症漫記》拍成電影,中文片名為「盲目」,很快,中文字幕的《盲目》在網上傳播開來。
這些年裡,《失明症漫記》話題不斷,風生水起。
其實,文學翻譯只是我的業餘愛好,我的本職是新聞工作。一九六四年從北京廣播學院(現中國傳媒大學)外語系葡萄牙語專業畢業以後,我一直在中國國際廣播電台葡萄牙語部從事翻譯、編輯、記者和播音工作。粉碎四人幫后也曾陰差陽錯兼任了幾年行政職務,但始終沒有離開過葡萄牙語業務。改革開放了,一是由於個人興趣,二是因為別無他能,我開始利用業餘時間翻譯一些文學和歷史著作,不承想一發不可收拾,獲得了「中國首屆魯迅文學獎」等獎項和葡萄牙總統頒發的「紳士級功績勳章」。
二〇〇一年我退休了,離開了鍾愛的對外廣播事業,不能再主持「北京夜話」和「中國成語」等節目,不能再面對話筒與葡萄牙語國家聽眾談古說今。這時,澳門終審法院邀請我去擔任院長辦公室翻譯顧問,九*九*藏*書為期兩年,我答應了,結果一去就是五年多。
我於二〇〇一年年初退休前完成了《失明症漫記》的翻譯,次年在澳門葡文書店參加了第一版的首髮式。現在,姊妹篇《復明症漫記》中文譯本由新經典文化出版,兩者相隔十多個年頭。
《復明症漫記》的翻譯悄悄開始了。我下定決心要守口如瓶,不考慮出版,絕對不著急,不打亂原有的生活節奏。像普通讀者一樣把原書看了兩遍,便著手「先啃骨頭后吃肉」。我從心裏感謝電腦這個現代化工具,使我能以特別的方式翻譯:看一個自然段,如果覺得不難,就跳過去,開始看下一段;如果覺得難,稱得上難啃的骨頭,就下手翻譯……每天一兩個小時,最多三小時,有時一兩周隻字未譯。直到二〇一一年五月,與新經典文化有限公司的編輯商討《修道院紀事》《失明症漫記》的再版一事時,才告訴他們《復明症漫記》的「骨頭」已經啃完,「肉」也吃掉了一大半。感謝新經典文化,他們欣然同意出版。這就是《復明症漫記》翻譯長達四年之久,與《失明症漫記》的再版同步出版的故事。
二〇一三年十一月于北京樂府江南小區

直到二〇〇https://read.99csw.com八年的一天,一位葡語界的老朋友前來看望,把葡萄牙道路出版社二〇〇四年版的《復明症漫記》甩在我的寫字檯上,直截了當地說:薩拉馬戈的小說只有兩本譯成了簡體中文,《修道院紀事》《失明症漫記》,而且都是你翻譯的,這本《復明症漫記》《失明症漫記》的姊妹篇,你不翻譯誰翻譯?《失明症漫記》你是業餘時間完成的,僅用了八個月,現在你用上幾年的時間翻譯《復明症漫記》,難道會打亂退休后的生活節奏?
一九九八年的諾貝爾文學獎得主若澤·薩拉馬戈自稱「講故事的人」,在代表作《失明症漫記》中,他以非凡的想象力虛構了一個離奇的故事:某個沒有名字的城市突然爆發「失明症」,男女老少陸續失明,被當局關進廢棄的瘋人病院,由軍警嚴加看管。人人驚恐不安,度日如年。薩拉馬戈著重描寫了幾位被塞進其中一個病室的人物,他們同樣沒有名字,只有職業或綽號:醫生,醫生的妻子,第一個失明者,第一個失明者的妻子,戴黑眼罩的老人,戴墨鏡的姑娘,斜眼小男孩……他們當中唯有醫生的妻子奇迹般地沒有失明,得以偽裝成盲人默默幫助難友,成為他們的領袖和靈魂,並且為讀者見證了他們經歷的種種苦難,特別是一夥惡棍盲人九_九_藏_書壟斷食品分配權,強迫女盲人服「淫役」的殘暴行為,以及難友們蒙受的屈辱和掙扎、反抗……應當感謝薩拉馬戈,故事竟有個圓滿的結局,讓善良的人戰勝邪惡,活下來,恢復了視力,重見天日,並且相互成為親密的朋友!
誰能料到,「復明」也成了社會病症。又是一個寓意深刻、動人心弦的故事!
《失明症漫記》中文譯本第一版「譯後記」的最後,我曾寫道:「莫非我的文學翻譯生涯就此終結?《失明症漫記》難道是我的最後一部譯作?」
兩者的編劇都是中國國家話劇院的馮大慶女士,導演也都是中國國家話劇院的王曉鷹博士。
還應再次提醒讀者,薩拉馬戈的作品風格獨特,葡語國家的讀者也認為閱讀不易,需要多讀幾遍方能體味其妙處所在。標點符號的使用也是薩拉馬戈的一大特點。葡萄牙語和中文一樣,有句號、逗號、分號、冒號、問號、感嘆號、引號、括弧、省略號、破折號等多種標點符號,而薩拉馬戈的作品,至少在《修道院紀事》《失明症漫記》《復明症漫記》這三本書的五十多萬字中,只有兩種:逗號和句號,人物對白則通過首字母大寫的方法表示,然而翻譯成中文卻不能照方抓藥,否則會貽笑大方。我絞盡腦汁,最後得出結論,障礙無法逾越,只能繞行,在翻譯中九-九-藏-書增加一個分號。我曾當面與薩拉馬戈談及此事,他聳聳肩膀,攤開雙手說,兩種文字差別太大,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這幾年中,能經常去看望年邁的母親,跟老人家嘮叨嘮叨陳年舊事,學著買買菜,做些洗碗倒垃圾等技術含量不高的家務活,讀一些多年來想讀而沒有時間讀的書,特別是朋友贈送的譯作和著作,上上網,看看報紙和雜誌,過得還算悠閑。
香港話劇團和中國國家話劇院的海報上,都寫著「文學顧問:范維信」,說實話,我既沒有顧,也沒有問,因為這兩部話劇的原料商是葡萄牙的薩拉馬戈,製造商是香港話劇團和中國國家話劇院,我不過用中文對產品進行包裝,充當了一個中間商。一個表演藝術的門外漢去給表演藝術家做「顧問」,豈不滑稽。我謝絕了他們的盛情邀請,僅僅去欣賞了中國國家話劇院在北京大學百周年紀念講堂的一場演出。
早已知道薩拉馬戈出版了《復明症漫記》,也曾有過再做馮婦的想法,繼續翻譯的念頭像小蟲子在心裏蠕動,與剛剛戒煙看到別人吞雲吐霧時的那種感覺非常相似,但我還是壓住了內心的衝動,理由有二:第一,我不是職業翻譯家,文學翻譯只是我的業餘愛好;第二,這一點更為重要,我是個急性子,管不住自己,只要開始翻譯就會不顧一切,廢寢忘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