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逗，」女人說，「我不知道他的這個大鼻子像誰。」

雅庫布握著方向盤，鮑博坐在他身旁的前座上，不時地朝他轉過腦袋，去舔他的臉。駛過小城最後的一批小洋房后，便看到一座座的高樓大廈拔地而起。去年還見不到這些塔樓，雅庫布只覺得它們面目猙獰。在綠茵茵的一片風景中，它們就像一把把掃帚立在花盆中那樣。雅庫布撫摩一下鮑博，它便心滿意足地欣賞起風光來，他心裏想，上帝對待狗還算是仁慈的，他沒有往它們的腦袋中灌輸審美的概念。

當雅庫布回答說，狗在他那裡過了一夜，他現在剛剛開車送它回來時，女人忙不迭地連連道謝，並請他進門。她請他在一個特殊的廳堂中落座，那裡想必是舉辦宴會聚餐的地方，接著，她就走出去叫她的丈夫。

「我說的沒有道理嗎？」年輕的父親問九九藏書道。

狗又舔了舔他的臉（它興許覺得，雅庫布在一直想著它），雅庫布對自己說，在他的國家，事情既沒有改善，也沒有惡化，但它們變得越來越好笑了：往日里，他成了人捕獵人的犧牲品，而在昨天晚上，他見證了一場人對狗的捕獵，彷彿那依然是並始終是同一幕場景，只是分配的角色不同而已。在這幕戲里，退休的老年人扮演了預審法官和衛士的角色，被投入牢獄的政治家在這裏則為狗代替，一條斗拳狗，一條雜種狗，一條小獵狗。

長著又長又大鼻子的孩子，又一次說了幾句含混難辨的話，年輕的父親瞧著他，臉上洋溢著幸福的微笑。「我倒是老在問自己，」他對他妻子說，「你們家的祖宗里，有誰長著一個又長又大的鼻子。」

「那幫混蛋！」男人嚷嚷起來，然後朝廚房方向轉過腦袋九_九_藏_書，叫著他的妻子，「薇拉！快到這裏來！你聽說了嗎，那幫混蛋在那下邊都幹了些什麼！」

「他是我的朋友，」雅庫布說。

過一小會兒，她又回來了，帶來一個年輕的男子，他坐到雅庫布身邊，並跟他握手。他說：「您肯定是一個有來頭的貴人，特地開著車，送鮑博來到這裏。這狗真是傻，只知道東遊西盪，不過，我們很喜歡它。您是不是在這裏吃些什麼東西？」

當雅庫布用完菜湯時，這一次輪到男人站起來，跑到廚房裡去，端回來一盤烤肉餡餅。

「當然有道理。」雅庫布說，「當我們很久以來一直靜靜地躺在墳墓中時，我們的鼻子卻在世界上繼續漫遊，一想到這個，我們的心中就產生一種極大的安慰。」

「您認識大夫？」男人快樂地問道。

「你真是個屢教不改的流浪漢。」她說九*九*藏*書。接著，她連聲向雅庫布表示道歉，問他這狗給他添了多久的麻煩。

雅庫布幻想，在這個籠罩著一片伯利恆般的寧靜的地方，這三個人物構成了聖家，他們的孩子並不誕生自一個人類的父親，而誕生自上帝-斯克雷塔。

雅庫布莞爾一笑。一種好奇的念頭悄悄地爬上他的腦袋：斯克雷塔大夫是不是也用一管注射器，讓他自己的妻子懷上一個孩子呢？

雅庫布待在窗口，感覺很愜意。男人咒罵著那下邊的人們（雅庫布很吃驚：那男人把他的餐館當作一個很高的地方，就像是一座奧林匹斯山，就像是一個高高在上的觀賞點），女人回來九_九_藏_書了，手裡牽著一個兩歲的小傢伙。「謝謝這位先生，」她說，「是他帶回了鮑博。」

薇拉托著一大盆熱氣騰騰的菜湯回到廳堂。她坐了下來，於是雅庫布不得不又講了一遍他昨天的歷險。狗趴在桌子底下，任人撓著它的耳根。

「我們非常感謝他，」年輕的母親說道，於是，雅庫布想到，這孩子興許是斯克雷塔優生學計劃的成功作品之一。

所有人都哈哈大笑起來，想到斯克雷塔可能就是這孩子的父親，雅庫布似乎覺得，眼前他正在做著一個奇怪的夢。

儘管雅庫布拒絕生育孩子，他還是喜歡孩子的。他說：「您有一個漂亮的小男孩。」

小男孩嘟囔了幾個含糊不清的詞句，並對雅庫布笑了笑。屋外一片明媚的陽光，發黃的樹葉在敞開的窗戶處平靜地搖曳。四下里寂靜無聲。旅店確實高踞于喧囂的世界之上，充滿一派https://read.99csw.com寧靜。

「很願意。」雅庫布說。於是那女人就跑到廚房去了。然後，雅庫布講起了他是如何從退休者的追捕中把鮑博救下來的。

「哪裡是一個醫生，簡直是一個巫師！」男人敬佩地說。

當他下車時，他本想那狗會歡蹦亂跳地奔向自己家的門。但是，鮑博並沒有撒腿飛跑，卻是圍繞著雅庫布東蹦西跳，想跟他玩。然而，當一個聲音喊道，鮑博！狗就像一支離弦之箭，飛向站在門檻前的女人。

他回想起幾年前在布拉格，他的鄰居發現他們的貓被人釘在他們自己家的門上，貓的眼睛上釘著兩枚釘子，舌頭被割下，腿腳被綁住。街上的孩子們玩的是成|人|游|戲。雅庫布在鮑博的腦袋上撫摩一下，把汽車停在小旅店的門口。

雅庫布回想起他朋友的大鼻子，就說：「斯克雷塔大夫對我說過，他給您看過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