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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天 11

第四天

11

一種憂慮侵入到了她的全身。但是,過了一會兒她聽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她轉身一看,只見三個年輕人站在拱廊中央。他們穿著牛仔褲和羊毛衫,他們那波希米亞人的舉止,跟周圍其他人形成鮮明的對照,相比之下,那些正在這裏漫不經心地散步的療養者,一身的裝束竟是那麼的死氣沉沉。她看到,他們正哈哈大笑著跟她打招呼呢。
他們想象自己正在向一個光彩照人的女王大獻殷勤,以為這個女王會愛理不理地把這一番殷勤往一個破籃筐里一扔了之,因為籃筐中本已滿是她根本不屑一顧的禮物了。然而,實際上,這時她卻滿心感激地接受了他們的九九藏書讚美,就像一個瘸腿的姑娘依靠在一個熱情的臂膀上。
在車輪有節奏的鏗鏘聲中,她旅行的徒勞無益似乎顯得越來越明顯。無論如何,她心裏明白,她丈夫並不在那個溫泉城。那麼,為什麼她還要去那裡呢?她花費四個小時坐一趟火車,難道僅僅是為了得知她早已瞭然于胸的情況嗎?她並不聽從一種理性的意志。她的內心中有一個馬達在轉動,沒完沒了地轉動著,沒有辦法叫它停住。
那個長得最高的導演立即拉住她的胳膊,說:「你來這裡是為了見我們吧……要真是如此,那才真叫人高興啊!」
她來這裡是為了證實她丈夫不在這裏,並由此間接地(再一次,而且說不清是第幾次!)證明他的不忠實。但現在,事情有了變化:她將(直接地,而且親眼目睹地)拿住他的把柄,不是犯下欺騙罪,而是犯下不忠罪。無論她願意不願意,她都將看到要跟克利瑪在一起的那個女人。一想到這個,她的腳步差一點變得趔趔趄趄。當然,她很久以來就確信她已經知道了一切,但直到眼前,她還什麼都沒有看到(沒看到她丈夫的任何一個情婦)。說實在的,她還什麼都不知道,她只是以為知道了,她給這種猜測賦予了確信的力量。她相信她丈夫的不忠,就像一個基督徒相信上帝的存在。只不過,基督徒相信上帝時帶著一種絕對的確信,確信自己永遠也不能看到上帝。一想到這一天她將看到克利瑪跟一個女人在一起,她就感到一種恐懼,就像一個基督徒聽說上帝打來了電話,說他要來他家跟他一起吃飯那樣。https://read.99csw•com九*九*藏*書
「真倒霉!」導演說,「首都最美麗的女人,居然被一個吹小號的動物關在籠子里,叫人一連好幾年都見不到她的蹤影……」
(是的,眼下這一時分,弗朗齊歇克和卡米拉就像是兩支火箭,被一種盲目的嫉妒心遠距離操縱著,發射到我們故事的空間中來——但是,一種https://read•99csw.com盲目性又如何能操縱什麼東西呢?)
「他媽的!」攝影師(就是那個羊毛衫上有破洞的青年)說,「就為這個,也該來慶賀一下!」
但是,喜悅並沒有持續多久,因為她立即覺察到,音樂會的存在根本就不能證明她丈夫的忠誠。如果說,他同意在這個偏遠的溫泉小城開一場音樂會,那肯定是為了在那裡找一個女人。她想象這情景比她當初猜測的還要更糟糕,她掉入一個陷阱中:
「真是難得!」她叫嚷起來。原來是幾個拍電影的人,都是她的朋友,她是在自己還上台帶著麥克風表演的日子里認識他們的。
「可是,你來這裏只是為了你丈夫……」導演的助手不無九_九_藏_書憂愁地說。
首都和溫泉城之間的交通並不是很方便,克利瑪夫人不得不換三次車,最後終於在那個伊甸園一般的車站精疲力竭地下了車。車站上滿是廣告牌,推銷當地頗有療效的溫泉水,宣傳泥漿浴的神奇功效。她走上一條栽有楊樹的小路,從火車站趕往療養院,走到第一排廊柱時,她突然發現一張手繪的海報,上面用紅字赫然寫著她丈夫的名字。她吃驚地在海報前停住腳,辨認著寫在她丈夫名字底下的另外兩個男人的名字。她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克利瑪並沒有對她撒謊!他確確實實是這樣對她說的。在最初的幾秒鐘里,她感到一種巨大的喜悅,一種消失了多年的信任感回到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