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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天 21

第五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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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跟她的男朋友吵了一架,就在爭吵的當兒,她在手包中找出什麼東西來,服下了一片毒藥,我們就知道這些,再詳細的情況也不清楚,我擔心我們恐怕就到此為止了。」
屋裡頓時一片寂靜。探長久久地盯著伯特萊夫的眼睛,伯特萊夫則回報以一道同樣耐心、同樣沉默的目光。他的一臉表情既不是驚詫,也不是惱怒。他最後開口說:
「我對您的結論一點兒也不吃驚。由於您無力找到殺人兇手,您就得找個倒霉蛋,讓他來當替罪羊。無辜者要為有罪者負債,這正是生命中奇怪的奧秘之一。我就有勞您了,把我逮捕吧。」
「您認為,露辛娜是從她那瓶鎮靜劑中服了一片毒藥?」斯克雷塔大夫問。
「探長先生是我的一個老朋友,」大夫對奧爾佳解釋說。
「我們刑警可管不了地獄般的力量的干預,」探長說。
「探長先生,」伯特萊夫執意問道,「我請您注意我剛才對您陳述的那些內容。就在此地,就在這間房子里,我跟露辛娜一起度過了她生命中的最後一夜。對這基本的一點,我也許還強調得不夠。這是一個美妙的夜晚,露辛娜感到無比幸福。這個謹慎的姑娘只需要拋棄她那被冷漠和敵視的環境所閃禁的枷鎖,就可以成為一個充滿著愛、充滿著溫柔、心靈崇高、光彩奪目的生命體,成為一個您無法猜想的造物。我向您肯定地說,在我們的昨夜中,我為她打開了另一種生命的一道道大門,恰恰正是在昨天,她開始有了生存的慾望。但是,隨後,有人從半路中殺出……」伯特萊夫說著,突然有些想入非非,然後,他低聲補充道:「我預感到一種地獄般的力量在干預。」
奧爾佳走進伯特萊夫的套間,開口就連連道歉:
https://read.99csw.com有人回答探長的問題,於是,探長接著說:「我不這麼想。那個年輕人很在乎露辛娜的。他想娶她為妻。她懷上他的孩子,當然這孩子也有可能是她跟另一人懷上的,但重要的是,這個小夥子堅信她懷上的是他的孩子。當他得知她打算去墮胎時,他便感到絕望了。但是,我們必須明白,有一點非常重要,露辛娜是從墮胎事務委員會回來,而絕不是做完了人工流產手術回來!對於我們這位絕望的小夥子,一切還都沒有結束。胎兒還平安無事,小夥子依然準備竭盡令力來保住他。要設想他這時候會把毒藥給她,那是很荒誕的,因為,他所希望的不是別的,只是跟她一起生活,跟她有一個孩子。此外,大夫已經向我們解釋了,不是隨隨便便哪個人都能得到外表恰似普通藥片的毒藥的。這個沒什麼社會關係的毛頭小夥子,他從哪裡去弄這樣的毒藥呢?您能給我解釋一下嗎?」
「親愛的先生,」探長說,「沒有人指控她自殺身亡,再說,自殺也不是什麼罪過。自殺並不是一件涉及法律公正的事情。那不是我們管的事。」
「您沒有明白我的意思,」伯特萊夫平和地說。「我並不想把任何人送上電刑椅。我只是想為露辛娜討一個清白。因為自殺是最深重的罪孽。即便一種痛苦的生命,也有一種秘密的價值。即便一種處於死亡邊緣的生命,也有它燦爛輝煌的光芒。從來沒有面對面地注視過死神的人,不會知道這一點,但是我,探長先生,我了解它,因此我對您說,我將竭盡全力來證明這個年輕女子的清白。」
「您能不能告訴我,她為什麼要那樣做?」奧爾佳問。
「請原諒我沒打招呼就貿https://read.99csw.com然地闖進來。但是,我實在是太緊張了,簡直沒法子一個人待著。說真的,我不打擾您嗎?」
「那麼,我們轉而討論其他的嫌疑人。還有首都來的小號手他是在這裏認識死者的,而我們並不知道,他們之間的關係發展到了什麼地步。無論如何,他們之間已經相當親密,因為死者毫不猶豫地請他來充當腹中胎兒的父親,還請他陪她去墮胎事務委員會聽證。但是,為什麼求了他,而不是求當地的什麼人呢?這倒也不難猜測。居住在這小小溫泉城的任何已婚男子都會擔心,如若此事張揚起來,會引來他們夫妻間的麻煩。只有某個不住在此地的人,才能幫露辛娜這樣一個忙。此外,她懷上了一個著名藝術家的孩子這一消息,只會讓女護士洋洋得意,而不會損害小號手的什麼聲譽。這樣,人們可以猜想,克利瑪先生毫不擔憂地同意幫她這個忙。這難道構成了他殺害不幸的女護士的理由嗎?就像大夫已經向我們解釋的那樣,克利瑪先生實在不太可能是那胎兒的真正父親。退一萬步講,就算我們假定克利瑪是孩子的父親,假定這一事實令他極其難堪。您能不能給我解釋一下,他又為什麼要殺死女護士呢?既然她已經同意墮胎,而且要求也得到了正式批准?不然的話,伯特萊夫先生,我們怎麼能認定克利瑪就是殺人者呢?」
「請恕我不能同意,」斯克雷塔大夫說,「但是,我們要知道,要把一種生物鹼製造成一粒外表正常的藥片,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為此,兇手必須能有機會進入藥劑實驗室,在這個小城裡,任何人都做不到這一點。」
「您是說,一個普通人是絕不可能弄到這樣的一片葯的?」
「當然是這樣read.99csw•com,露辛娜可能服了一片毒藥,它放在她手包中某個特定的地方,但在藥瓶之外。在自殺的案例中,情況大致如此。但是,假如人們維持謀殺的假設,就必須承認,有人把毒藥放進了那瓶鎮靜劑中,而且那毒藥跟露辛娜的鎮靜劑相像得足以使人混淆兩者。這是惟一的可能性。」
「但是,我也一樣啊,我也願意嘗試一下,」探長說。「事實上,還有第三個嫌疑人。伯特萊夫先生,美國商人。他本人曾承認說,死者和他一起度過生命中的最後一夜。人們也許會提出異議,假如他是殺人犯的話,他當然不會自動送上門來提供這一情節。但是,這樣的反駁根本經不起分析檢查。在昨天晚上的音樂會期間,所有觀眾都看到,伯特萊夫先生坐在露辛娜的身邊,在音樂會結束之前,他跟她一起離開大廳。伯特萊夫先生心裏很清楚,在這樣的情景中,與其被別人揭發,還不如自己乾脆承認了好。伯特萊夫先生告訴我們,女護士露辛娜很滿意那一夜。這可不是光說給我們聽個離奇的!伯特萊夫先生不光是一個迷人的男人,他尤其還是一個美國商人,手中有美元,有一本美國護照,憑著這本護照,就可以週遊世界。露辛娜看到自己封閉在這個小地方中,無望地尋求著跳出這個圈子。她有一個男朋友,他一心想娶她,但他只是這裏的一個電器維修工。假如她嫁給他的話,她的命運就被牢牢地釘死在這裏,她就再也無法從這裏走出去了。她在這裏沒有別的人,所以她並沒有馬上跟他分手。但是,與此同時,她盡量避免弔死在這一棵樹上,因為她不打算放棄她的希望。後來,她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個舉止優雅的異國男人,搞得她暈頭轉向。她已經相信,他將要九*九*藏*書娶她,她將一勞永逸地離開世上的這一偏僻角落。一開始,她的行為還像一個神秘的情婦,但後來,她變得越來越礙人手腳了。她讓他明白了,她將不放棄他,她甚至開始訛詐他。但是,伯特萊夫是結了婚的人,而他妻子,假如我沒弄錯的話,作為一個賢惠的妻子,一個一歲小男孩的母親,已經從美國趕來,明天就要到這裏。伯特萊夫會不惜一切代價避免醜聞。他知道,露辛娜身上總是帶著一瓶鎮靜劑,他知道這些藥片是什麼樣子。他跟國外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他也有很多的錢。對他來說,讓人做一片跟露辛娜的葯一模一樣的毒藥,還不是易如反掌的一樁小事。在那個美妙的夜晚,等他的情婦睡著后,他把毒藥倒進她的藥瓶里。我想,伯特萊夫先生,」探長總結道,莊嚴地提高了嗓音,「您是惟一一個有殺害女護士的動機的人,同時,您也是惟一一個有辦法這樣做的人。我奉勸您老老實實地坦白吧。」
奧爾佳發現,探長的臉漲得血紅、但他還是控制住自己,一陣沉默之後,以一種幾乎過於和藹的口吻說:「很好,我接受您的假設,就是說,發生了一樁謀殺案。讓我們來想一想,它可能是怎樣發生的。我們在死者的手包中找到一瓶鎮靜劑。我們可以假設,女護士想服一片葯,讓自己鎮靜一下,但是事先有人在她的藥瓶中放了另外一片葯,那片毒藥的外表跟藥瓶中原先的藥片一模一樣。」
「我只需要知道有這種可能性就可以了,」探長說,他又接著說下去,「我們現在就該來問一問,誰有殺死這個女人的動機。首先,她並不富裕,這樣就可以排除謀財害命。另外,我們也可以剔除政治謀殺或間諜謀殺方面的原因。於是,就只剩下個人方面的原因了。那麼九_九_藏_書,誰可能是嫌疑人呢?首先,露辛娜的情人,恰恰就在她死亡之前,他跟她發生了一場激烈的爭吵。您認為是他把毒藥給的她嗎?」
「我很驚訝,」伯特萊夫以一種極其尖刻的語氣說,「我很驚訝,你們竟那麼迅速就了結了人命關天的一件大事。」
「是的,」伯特萊夫說,「對您來說,自殺並不是一個錯誤,因為對您來說,生命並沒有價值,但是我,探長先生,我不知道還有比它更大的罪孽。自殺比謀殺還更壞。人們可能出於復讎或者貪財而殺人,但是,即便是貪財,也表達了一種對生命的反常的愛。可是自殺呢,那是把生命拋棄到上帝的腳下,那是對生命的一種嘲弄。自殺,就是朝造物主臉上吐唾沫。我對您說,我將竭盡全力向您證明,這個年輕女子是無辜的。既然您認定她是自己結束了自己的生命,那麼請給我解釋一下,這是為什麼?她出於什麼動機呢?」
伯特萊夫在探長的連連發問之下,聳了聳肩。
「自殺的動機,通常總是神秘莫測的,」探長說,「此外,探究那些動機也不是我的事。請不要怪我局限於我的職責範圍。我的許可權已經夠多的了,我幾乎沒有時間來應付。這案子儘管還沒有歸檔,但我可以先告訴您,我已經排除了他殺的假設。」
待在房間里的,有伯特萊夫、斯克雷塔大夫和探長;是後者回答了奧爾佳的話:「您不會打擾我們的。我們的談話不涉及任何的公務。」
「不是絕不可能的,卻是極端困難的。」
伯特萊夫並不在乎這句諷刺話:「自殺的假想實在是沒有任何根據的。」他接著說,「請明白這一點,我求求您了!正在她渴望開始一種新生活的時候,她是根本不可能自殺的!我再次向您重複一遍,我不允許人們指控她自殺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