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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信不信由你,這個想法表面非常可笑,卻給他帶來真正的好處。他脫掉上衣,伏在地板上。然後做俯卧撐。他做了二十六下,對自己很滿意。他記起那個時期,勞動後跟同事到工地後面的小池塘游泳。說實在的,他那時比今天在城堡里要快活一百倍。工人叫他愛因斯坦,愛他。
在這方面,奉承時事的人又弄錯了。他們不知道歷史導演的場景只是在最初幾分鐘內是打著燈光的。沒有一read.99csw.com件大事在整個發生時期都是現實的,只是在非常短的瞬間是現實的,也即是在剛開始的時候。幾百萬觀眾貪婪地注視著索馬里瀕臨死亡的孩子,他們現在就不再死了嗎?他們怎麼樣了?他們胖了還是瘦了?索馬里還存在嗎?還有,它到底存在過嗎?還只是海市蜃樓的名字而已?
捷克學者鬱鬱不樂,而作為一種安慰,他想起關於他在蓋樓中英勇工作、九_九_藏_書大家都願意忘記的那個時期,他還保留了一個物質的、可以觸摸的回憶:那是他肌肉發達的骨骼。他臉上露出一絲謹慎滿足的微笑,因為他肯定這裏出席的人誰都沒有他一身好肌肉。
有一個想法很幼稚(他意識到這種幼稚,還高興這種幼稚),就是到酒店的華麗游泳池裡去游泳。來自這個思想複雜、文明過度、總之無信無義的國家的知識分子都弱不禁風,他存心帶著一種喜形於九*九*藏*書色的虛榮,要在他們面前展現自己的身體:他幸好從布拉格把游泳褲也帶來了(他去哪裡都帶在身邊),他穿上,半裸著身子照鏡子,曲臂二頭肌鼓鼓的很神氣。「誰要是否定我的過去,我這身肌肉就是不可駁斥的明證!」他想象自己圍著游泳池走,向法國人指出還存在一種基本價值,即體魄的完美,這種完美他可以自誇,而他們卻對此沒有一點概念。然後他覺得赤身裸體走在酒店的走廊里未免九_九_藏_書有失體面,就披上了一件針織衫。剩下還有腳的問題。赤著雙腳跟穿上皮鞋都有點不倫不類;他決定只套雙襪子。這樣裝束以後,他又對著鏡子照了一下。他憂鬱之外又一次增添了一份自豪,又一次覺得對自己很有把握。
差不多也在那個時刻,捷克學者回到自己房間里,頹喪消沉。滿耳還響著貝爾克冷嘲熱諷引起的笑聲。他一直發懵:人怎會那麼容易從敬重到輕視呢?
事實上,我也在問自己,大氣魄的https://read•99csw.com全球歷史時事印在他額上的吻,消失到哪裡去了?
講述當代歷史的方法就如開一場盛大的音樂會,一口氣推出貝多芬的一百三十八部作品,但是只演奏每部作品的前八段節拍。如果十年後再舉辦同一場音樂會,每部作品就只演奏最初一個音符,這樣一百三十八個音符在整個音樂會上將作為一首曲子推出。二十年後,貝多芬全部作品就會濃縮成一個尖銳的長音符號,聽起來就像他耳聾后第一天聽的那個聲音一樣,又長又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