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4

4

F緘默了,顯得很疲憊,好像回憶眼皮這件事讓他精疲力竭。
可是讓-馬克說的是真的;他想不起來。不過,他根本也不想在記憶里搜尋這件事。他想到的是別的:友誼真正的、唯一的意義——就像是一面鏡子,你能從鏡子里端詳自己從前的面貌,要是朋友之間不這麼嘰里呱啦地談往事,很多回憶早就被抹去。
他真的這麼冷血,這麼鐵石心腸嗎?很多年以前,有一天他發九_九_藏_書現F背叛他;唉,背叛這個字眼太有浪漫色彩、說得太嚴重了;不管怎麼說,那次背叛也沒什麼大不了:有一次聚會,讓-馬克缺席,所有的人都攻訐他,而這使他後來丟了工作。這次聚會,F參加了。他人在場,卻一句話也沒說,沒有為讓-馬克辯駁。他細小的手臂喜歡在說話的時候比來比去,這次竟然連動也不動一下,不顧朋友。讓-馬克本來九*九*藏*書還擔心自己誤會他,特別小心地去求證F是否真的一聲不吭。證實了以後,剛開始的幾分鐘他深深覺得受到傷害;然後,他決定再也不要見他;立刻,他覺得輕鬆不少,不知道為什麼雀躍起來。
離開醫院以後,他迫不及待地想和香黛兒在一起。要不是他真的累壞了,他一定會立刻上路。來布魯塞爾以前,他本來的計劃是,第二天早上在旅館里吃一頓豐盛的早九-九-藏-書餐,再從容啟程,不必匆匆忙忙的。可是,見了F以後,他把鬧鐘調到清晨五點。
「不太記得。」讓-馬克說。
「你怎麼會忘了呢?眨眼皮。那個念頭好怪!」
「我還記得一個畫面,我站在你面前,」F繼續說:「聊女孩子的事。你記得嗎,以前最讓我覺得不舒服的是,女孩子那麼漂亮的身體,竟然像個會分泌很多分泌物的機器;我告訴過你,一看到女孩子擤鼻涕,https://read•99csw.com我就受不了。當時你停下腳步,直盯著我看,然後用一種很老練、很直率、很堅定的口氣對我說:『你受不了擤鼻涕?我啊,我連看她們眨眼睛都受不了,看眼皮在眼球上一睜一閉的動作,我就覺得反胃,差點真的嘔出來。』你還記得這件事嗎?」
「不記得。」讓-馬克回答,然後,他在心裏默默地說:你難道還不懂嗎,我實在懶得理你讓我看的這面鏡子?
「眼皮的事。你真的都九_九_藏_書不記得?」
「不記得了。」讓-馬克回答。
「你該睡了。」讓-馬克說完就起身告辭。
F一一陳述了他不幸的遭遇以後,沉默了半晌,他木乃伊公主似的小臉蛋亮了起來:「你還記得我們在學校的時候說的話嗎?」
讓-馬克努力回想過去,可是他在記憶里找不到以往談話留下的痕迹:「我是怎麼說女孩子的?我那時候也不過是個十六歲的小毛頭。」
「每次聽你說女孩子的事,我都好像在聽老師講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