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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鴴鳥之夜

石鴴鳥之夜

「要是人們去過那裡,就會看見那些石鴴鳥的。」
「這我一點兒都不感興趣,我只喜歡那些色彩。」
那孩子的聲音聽上去滿不在乎:
「我不知道他們住在哪兒。」
我們轉過身,女人不再說話了。我們又碰到了牆壁。只要一轉身就總能碰到牆壁。我們的四周都被牆圍住了。我們中間的某一個人又鬆開了其他人的手。我們又一次聽見他在地上聞來聞去的聲音,他說:
有人在耳邊對我們說:
「是個女人。」我們說。
合頁響了一下,那個大人的聲音比先前近了一點兒。
「這我喜歡,」他說,「至少你能告訴我們這個星期特利怎麼樣了。」
他拖著腳步向那聲音的方向走去。
「我當然認識。你們就是被石鴴鳥啄去眼睛的那三個人。」
「要是我把他們帶到街上去,說他們就是那幾個被石鴴鳥啄瞎眼睛的人,小孩子們會拿石頭砸我的。街上所有的人都說這事兒是不可能發生的。」
「這幾位把報紙上的事兒當真了。」
片刻的靜寂。緊接著門又關上了。那孩子又開了腔:
女人說:
我們站起身來,就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我們連一點兒時間都沒有,連茫然失措都沒來得及。
「他在和他套近乎。」我們正這樣想著,那孩子開了口:
那人走了回來,我們又說:read.99csw.com
「咱們應該快到了,」他說,「這兒能聞見一大堆木頭箱子的氣味。」
那孩子說:
「特利陷進了一座迷宮。」我們說。
我們坐了下來。看不見的暖陽讓我們的肩膀感覺到了一絲暖意。可就連出不出太陽我們也沒有一點兒興趣。我們能感覺到它就在那裡,但其實在哪兒都無所謂,因為我們已經對距離、時間和方向都沒了感覺。這時,有好幾個人說著話從這裏經過。
「是我們。」答話的時候,我們還是一動也不敢動。
我們又觸到了他的手;我們都貼牆站著。這時,另一個聲音從相反的方向傳來。
「是木頭箱子。我從小就認得被收起來的衣服的氣味。」
「把手往那邊伸,」我們告訴他,「那兒有人認識我們。」
「沒準是些棺材。」我們中間的一個人說。
「這會兒我連那些木頭箱子都找不見了。我覺得我們已經到了別的什麼地方。」
隨後,我們聽見好幾扇門都打開了。我們當中的一個人鬆開了手,我們聽見他在黑暗中摸摸索索,猶猶豫豫,不斷撞上周圍的物件。他在黑暗中的某個地方開了腔。
「你又在自說自話了。」
只聽見床上傳來了動靜,然後是黑暗中腳划來划去尋找拖鞋的聲音。我們想象著那女人坐在床邊看著read.99csw.com我們,一副睡眼惺忪的樣子。
「讓開讓開,我要把這個東西抬進去。」
他一準把手伸了出去,也一準按照我們指的方向走了過去,因為片刻之後他就回來了,對我們說:
「咱們還是再到牆根兒那兒去吧。」
「孩子就孩子吧,你問問他認不認識我們。」
「那是星期五的事了。今天是星期天,我感興趣的只有那些色彩。」他的口氣冷冰冰的,沒有絲毫激|情,完全不為所動。
「糟糕的是他那天晚了一個鐘頭,」她說,「這樣一來石鴴鳥就都跳到了桌子上,啄瞎了他們的眼睛。」
有一個聲音說道:
「你們在這兒幹什麼?」她問。
那身體在我們手底下動了動,又顫抖了一下;我們感到它在滑走,不像是滑到了我們夠不著的地方,而像是消失了。可是,片刻之後,就在我們一動不動地僵在那裡,擠成一堆,肩靠著肩的時候,我們聽到她發了話。
「石鴴鳥把我們的眼睛啄瞎了。」我們齊聲說。
那孩子說:
那孩子的聲音插了話:
「不是的。是那三個被石鴴鳥啄去眼睛的人又到這裏來了。」
我們一動也沒動,靜靜地待著,背靠著牆,聽她講話。女人又說:
「誰在那兒呢?」她問道。
剛才談論木頭箱子的那位說:
「你們還擋著門哪。」
九九藏書「問題是誰都不願意相信這事,都說是報紙為了增加銷量編出來的假新聞。誰也沒見過石鴴鳥。」
「我們出不去,我們的眼睛被石鴴鳥啄瞎了。」
隨後,她變了個聲調,好像是衝著我們繼續說道:
「讓我去說服他。」
一九五〇年
我們中間的一個人說:
「別急。至少等太陽照到臉上的時候再說吧。」
「我覺得是個孩子。」
我們聽見他走了回來,聽見他在我們身邊站住,又感覺到他暖暖的氣息呼在我們臉上。
「可現在我們就在您的眼前。」
我們轉過身。就在那裡,在我們身後,在我們什麼都看不見的清晨,伴隨著一股撲面而來的勁風,一個聲音叫道:
直到這時,我們才散開,卻聽見四下里都傳來叫聲,我們只好說:
「我覺得她在睡覺。」
我們向後讓了讓。那聲音又說道:
那聲音說,這事兒她聽說過。報紙上說,有三個人在一處院子里喝啤酒,院子里還有五六隻石鴴鳥。應該是七隻。其中一個人就開始學石鴴鳥叫。
我們齊聲答道:
大人的聲音又說:
我們三個圍坐在桌旁,有人往投幣孔里塞了枚硬幣,那台沃利策唱機便又一次放起了整晚都在放的唱片。我們其餘人連想一想這是怎麼回事都沒來得及。這事發生的時候,我們還沒記起我們到底身在何方,也根本沒能恢復一丁點兒的方位感。我們中間的一個人把手從櫃檯上摸索著伸了出去(我們都看不見那隻手,只能聽見它),手碰到了一隻杯子,那人靜靜地停在那裡,兩隻手放在櫃檯硬邦邦的檯面上。這時,我們三個人在黑暗中互相找尋著,當三十根手指在櫃檯上抓握在一起的時候,我們互相找見了。有一位說了句:https://read.99csw.com
「你送他們回家去吧。」
我們向那個方向挪動著,地面軟軟的、平平的,像碾過的泥土地。有人伸出一隻手來。我們感到那皮膚有點兒鬆弛,卻又充滿生氣,可這時我們已經摸不到對面的牆了。
這時,有一個大人開了口。這是一個女人的聲音,好像就在哪扇門後面,她說:
「再說了,我現在正在讀《特利與海盜》呢。」
「過來吧。這兒有人,就在我們旁邊。」
我們說:
那女人沒有答話。我們感覺到一把搖椅在她起身時彈起來,發出嘎吱聲。我們聽到不緊實的木板上的腳步聲,那女人又走了回來,然後是合頁轉動的聲音和我們身後的關門聲。
我們告訴他說:
「我們走了。」
「咱們迷路差不多已經三天了,連歇一歇的工夫都沒有。」
「我們也不知道。我們的眼read.99csw•com睛被石鴴鳥啄瞎了。」
先頭摸索著往角落那邊走去的那位,這會兒在我們身邊喘著粗氣,他說:
那大人聲音又說:
她說這都是報紙上說的,可是沒人相信報紙。我們說:
「他們去了。後來那院子里到處都是人,可那個女人已經把石鴴鳥帶到別的地方去了。」
「要是我把你們帶到街上去,以後誰都不會相信我的話了。」
我們說:
經過走廊的時候,我們聽見近處傳來了音樂,就在我們身邊環繞。我們能感覺到坐在那裡等候的憂傷女人的氣息。向門口走去的時候,我們感覺到前方長長的走廊里空空蕩蕩的,緊接著就傳來了那個坐在門口的女人酸臭的體味。我們說:
「好吧,那咱們休息一會兒,可是互相別鬆開手。」
那些聲音消失了。我們就這樣坐在那裡,肩並著肩,指望著在這些來來往往的聲音或人影中遇見一個熟悉的氣味或聲音。太陽已經照到我們頭上了。這時,有人說:
「別當壞孩子。自從那天晚上石鴴鳥把他們的眼睛啄瞎,所有人都知道他們住哪兒。」
他問了。我們聽見那孩子冷冷的、乾巴巴的聲音:
「咱們走吧。」
其餘兩個人,連窩都沒挪,仰起頭來朝向清晰可見的光亮,說:
「如果是這個孩子帶你們上街,情況就不一樣了。不管怎麼樣,一個孩子說的話,誰都不會當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