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來由的，小書生打了一個寒戰。

元曜吶吶地道：「啊，如此，替小生謝過非煙小姐。」

紅線笑道：「我奉小姐之命，來給元公子帶幾句話。」

縹緲閣一樓的大廳中，鋪在地上的一張席，一床被，就是元曜的床。大廳中空曠寒冷，裡間要更窄小暖和一些，白姬本來安排元曜與離奴同睡裡間，但離奴討厭元曜，將他趕了出來，獨自霸佔了裡間。

因為不辭而別終歸不禮貌，在韋彥再次來到縹緲閣淘寶時，元曜寫了一封措辭恭敬的書函，托韋彥轉交給韋德玄，一者表達對之前收容自己的感激，二者作為辭別。

白姬微微睨目，望著元曜，彷彿在鑒賞一件新奇而有趣的寶物：「你，是一個很有趣的人。」

韋彥贊道：「果然是好字，價值千金的好字啊！軒之，時間也不早了，不如我們去縹緲閣吧。」

元曜將狼毫蘸飽墨汁，問：「寫在哪兒？」

韋彥嘴角浮出一抹陰笑，事情比想像中更簡單，更順利。他望著元曜，心中冷笑，真是一個純善的傢伙，世界上怎麼會有如此沒有戒心，相信別人的人呢？！

韋非煙望著漸漸逼近的一群人，揉著額頭，苦惱地道：「我天生神力，又機緣巧合，從小蒙異人指點，習得一身武藝，對付兩三個強盜、山賊沒有問題。唉！家丁和護院都提著燈籠過來了，你我已經無處藏身，父親大人他一定又要氣得背過氣去。」

元曜獃獃地坐在原地，小書生再一次覺得自己像是一隻羔羊，而白姬和韋彥是吃羊不吐骨頭的狼。

元曜本是沒落貴族，突然一下子降到了奴隸，受到的不僅是人格上的羞辱，更是家族尊嚴上的傷害。清傲的貴族寧可死去，也決不願意做奴隸。即使之前一直為債務苦惱，甚至有懸樑自掛的衝動，元曜也從沒想過，更不打算賣身為奴。更何況，奴隸不能參加科舉，不能步入仕途。人一旦淪為奴隸，此生也就被烙下了卑微、低賤的烙印，永世不得翻身。

韋彥滿意地離去。

「好，一起去。不過，現在還早，坐一會兒再去也不遲。」

元曜更奇怪了：「欸？」

元曜試探著問道：「小生必須在縹緲閣中待一輩子嗎？」

賊人話音剛落，已經惡狼撲羊般向韋非煙撲去，想將她扛上肩頭，帶出韋府。可是，韋非煙腳下如同生了根一般，賊人使盡了吃奶的力氣，怎麼也扛不動她。

韋氏母女攜手離去，韋德玄嘆道：「婦道人家，就知道護短，女兒都是讓你給慣壞了！」

元曜正睡得迷迷糊糊，忽然有敲門聲傳入耳際：「篤篤——」

白姬送韋彥離開。

一名紅衣女子提著青燈，靜靜地站立在門口。她全身上下都罩在連頭斗篷中，看不清面目，唯一從袖中伸出的指尖，乍眼望去，很白很白。

韋非煙似乎有些羞赧，以袖掩面，道：「我天生神力，嚇到元公子了么？唉，曾經，有好幾位美男子都被我的神力嚇跑了。」

元曜奇怪：「看不見縹緲閣？」

白姬、元曜繼續向前走，在微弱的燭光中，浮現出一座通往三樓的樓梯。

白姬似笑非笑地望了元曜一眼，十分滿意地收下了賣身契：「那麼，我就將他留下了。」

韋彥、元曜出了韋府，步行去西市。

韋德玄氣道：「住口！你一個待字閨中的千金小姐，深更半夜不在綉樓安寢，跑到牡丹亭來做什麼？！還與賊人相鬥，成何體統？！還有你，元世侄，你不在燃犀樓安歇，深夜來這後花園做九*九*藏*書什麼？你是一個讀書人，也當知道禮義廉恥，什麼是當為，什麼是不當為，你、你太讓老夫失望了！」

元曜不是很明白白姬的話。他想起從小他就能夠看見一些奇怪的東西，他對看不見那些東西的人說起時，那些人都笑他瘋痴，而那些奇怪的東西，儘管除了他之外沒有人看見，但確確實實存在著。看不見，並不意味著不存在，只是因為無緣。他想，白姬的話，應該就是這個意思吧。

韋德玄得信后，念及兩家的舊誼，遣人給元曜送來了一些銀兩，作為饋贈。但對元曜和韋非煙的婚事，仍是隻字不提。

韋鄭氏掐了半天人中，韋德玄才悠悠轉醒，他指著韋非煙和元曜，有氣無力地道：「這、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地上躺著的是什麼人？」

白姬笑道：「你不必待一輩子，等到緣分盡了，你看不見縹緲閣了，就可以離開了。」

元曜一頭冷汗。莫非，是屏風上的少女在說話？屏風上的人怎麼能說話？這縹緲閣到底是什麼地方？怎麼這麼詭異？！

元曜萬分慚愧，恨不得一頭撞死，根本不敢答話。

韋鄭氏道：「妾身可沒這麼說。老爺你主外，賊人和元世侄就交給你了。妾身我主內，非煙，跟娘走，不要在此妨礙你爹處理外事。」

韋彥道：「好，那就這樣吧。」

元曜一愣，只好道：「也好，那就坐一會兒再去。」

韋德玄、韋鄭氏在眾人的簇擁下匆匆趕來。

這天下午，元曜終是無法靜心讀書，決定去縹緲閣。正當他整衣潔冠，準備出門時，幾天不曾露面的韋彥居然來找他了。

縹緲閣的寶物是自己失手打碎，與韋彥並沒有關係。元曜聽他這麼說，哪裡還能繼續生氣？只能淚流滿面，罷了，罷了，都是自己的命不好，合該有此一劫。

紅線回過頭來，疑惑地道：「元公子在胡說些什麼？昨夜，小姐明明是獨自去牡丹亭赴約。」

白姬回到裡間，元曜仍舊坐在原地，但是神色已經從茫然恢復了正常，他清澈的眼眸中並無怨尤沮喪，仍是清明堅定，「白姬姑娘。」

韋德玄指著韋鄭氏，氣結：「哎，合著她不守女誡，半夜亂跑，不僅沒有過，反而倒有功了？」

時光如梭，轉眼又過了三天。

賊人一愣，獰笑道：「美人兒好大的口氣，看來，老子只好動強了！」

大多數時候，縹緲閣門可羅雀，有時候甚至一連數日也沒有一個客人上門。白姬從來沒有為生意冷清而犯愁，她只是淡淡地道：「該來的，總會來，有緣者自會進入縹緲閣。」

元曜眼前一陣暈眩，突然明白了什麼，搖搖欲墜，「剛才簽的是……是賣身契？！丹陽，你可坑苦了小生！」

白姬笑道：「沒問題，明天我就讓離奴將水晶簾送去韋府。」

白姬點點頭，沒有說話。

紅線冷汗，暗暗腹誹，以你的相貌，就是你想，我家小姐也不樂意。

元曜心中奇怪，但還是點頭：「知道了。」

元曜在縹緲閣中待得越久，越覺得此處有一種難以言說的詭異氣氛。

白姬笑了，笑得神秘：「很多人都看不見縹緲閣。只有有緣的人，才能走進縹緲閣。」

白姬與韋彥正在說話，而他們話題的主人公元曜，卻愁眉苦臉地靜坐在一邊，彷彿東、西市中被人貨賣的羔羊。

「是，小生想去縹緲閣請白姬寬限一下還債的時間。丹陽，你來找小生有事？」

元曜點頭記下。

「當然可以。」元曜點頭，他站九*九*藏*書起身來，侍立在一邊。看來，他已經從茫然錯愕中醒來，並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份。

白姬笑道：「我從來沒見過像你這樣奇特的人。」

門外響起一名女子的聲音，溫婉且有禮：「妾身意娘，與白姬約好，今夜子時來拿返魂香。」

元曜大驚，「煙……煙怎麼在動？！」

路上，韋彥沒頭沒腦地道：「縹緲閣雖然有些詭異，但是有許多相當有趣的寶物，你呆在縹緲閣，一定不會覺得無聊，鬱悶。」

白姬的新樂趣是奴役元曜。她一會兒讓他去東市瑞蓉齋買糕點，一會兒讓他去西市胡姬酒肆中沽酒，一會兒讓他把倉庫中的奇珍異寶擺出來，看膩了又讓他一件一件地收進去。因為身為奴隸，元曜只能含淚當牛作馬，不敢有一句抱怨之言。

元曜抬頭，道：「啊，紅線姑娘，你怎麼來了？」

賊人從地上爬起來，惱羞成怒，面露凶光，持刀劈向韋非煙：「老子殺了你！」

一聽女子的答話，元曜頓時放下心來，但也有些奇怪：意娘，這個名字怎麼有些耳熟？她為什麼白天不來，偏偏晚上來？這個時間街上已經宵禁了，她怎麼能夠隨意走動？

韋鄭氏見了，又開始護短：「好了，好了，老爺你就少說兩句吧。女兒千般不是，萬般錯，不是還捉住了一個賊嗎？她如果不來這牡丹亭，哪裡能捉住這個賊人？」

韋德玄命護院將賊人押下，明早送交官府，又數落了元曜幾句，才回去休息了。可能因為韋家小姐爬牆慣了，一眾下人也都見怪不怪了，紛紛打著呵欠散去。

元曜心中疑雲重重，卻只能點頭：「知道了。」

意娘的言談舉止彬彬有禮，散發著一種高貴淑雅的氣韻，與白天來縹緲閣中揮金獵寶的長安貴婦們沒有任何區別。

韋非煙小心翼翼，避重就輕地答道：「稟父親大人，地上躺的是賊人，他半夜入府行竊，恰好被女兒撞見，就將他擊昏了。」

韋彥急忙扶元曜，道：「軒之，白姬說，你如果入縹緲閣為奴，那麼你打碎那些寶物必須賠償的銀兩就全都一筆勾銷。放眼長安，無論歌奴、舞奴、胡奴、崑崙奴，都遠遠不如你的身價，你也算是奴隸中的貴族嘛！這麼一想，你的心情是不是好些了？」

白姬神秘一笑，笑而不語。

韋彥笑道：「哈，真巧，我也正是來邀你一起去縹緲閣。」

趁元曜不注意，韋彥將寫有元曜名字的紙藏入了袖中。

白姬指著古井，道：「記住，每逢十五，不要靠近那口井。」

臨出縹緲閣時，韋彥輕聲對白姬道：「我已經讓他簽下了賣身契，按照約定，水晶簾能給我了么？」

韋彥繼續道：「白姬雖然十分奸詐，但也算是一個佳人。美人為伴，紅、袖添香，可是令人羡煞的旖旎幸福生活，世人求都求不來。所以，軒之，我其實是為了你好。」

韋彥見元曜臉色鐵青，突然眼圈一紅，滾出了幾滴淚，他一邊拿袖擦淚，一邊道：「軒之，你不要生氣，我行此下策，也是迫不得已。我只在翰林院中任一個閑職，薪俸微薄，有心替你還債，卻是力不從心。唉，都是我沒用，不能償還縹緲閣的債務，才害得你賣身為奴。」

元曜聞言，恨不得掐死韋彥。

西邊的牆上，倒是掛著一幅水墨捲軸畫。畫中山巒起伏，遠山近山互相重疊，意境極是仙靈清幽。山巒間騰起幾縷裊裊炊煙，綿延不絕地飄蕩著。元曜本以為是畫上的煙霧，但仔細望去，那炊煙並https://read.99csw.com非靜止不動，而是在不斷地裊裊升起。

白姬問道：「軒之，你會些什麼？」

賊人倒地的瞬間，元曜再一次眼珠子脫眶，指著韋非煙說不出話來：「你、你……」

元曜謙虛地道：「馬馬虎虎，丹陽過譽了。」

縹緲閣中，只有白姬、離奴、元曜三人。白姬很懶，白天沒有生意的時候，總是窩在二樓睡覺。深夜，她偶爾會外出，雞鳴時才回來。第二天，貨架上就會多出一兩樣新寶物。元曜十分奇怪，她在宵禁后外出，為什麼從來不曾犯夜？

紅線左右望了望，見四下無人，才壓低了聲音道：「小姐說，大公子居心叵測，是一個冷酷自私的人，元公子您良善老實，與他相交，可要警之，慎之，否則被他賣了都不知道。」

賊人滿頭大汗，韋非煙笑道：「好了，輪到我了。」

說著，韋非煙抓住賊人的手腕，只是稍微一用力，這個壯如鐵塔的巨漢就被她摔了出去。

兩人已經站在了縹緲閣前，韋彥指著四扇大開的木門內，道：「軒之，你要賣身為奴。真是不好意思，我把你賣給了縹緲閣，賣身契你剛才也簽了。」

「就寫你的名字。」韋彥笑道，趁元曜側頭蘸墨時，他從袖中拿出一張摺疊的紙，悄悄地放在桌上。

元曜萬分羞愧，只恨不得能找一個地縫鑽進去，哪裡敢回答？

韋非煙望著面目醜陋的賊人，仰天嘆了一口氣，道：「唉！一個不如一個。老天啊，為什麼你總不讓我遇上絕世美男！」她冷冷地望向賊人，「算你這廝走運，今夜我不欲張揚，你給我安靜地滾出韋府！」

白姬帶元曜熟悉縹緲閣的環境。

縹緲閣，裡間中。

聽見元曜的驚呼聲，韋府的家丁、護院舉著火把，提著燈籠匆匆而來。

元曜道：「小生會讀書。」

韋德玄一見韋非煙和元曜，深更半夜，孤男寡女，立刻知道女兒的老毛病又犯了，當場一口氣沒提上來，雙眼一翻，背過氣去。

「咳，元公子誤會了，小姐不是讓我送花箋，而是見公子您是一個老實人，讓我帶幾句忠告給您。」

元曜道：「姑娘請進，小生這就去稟報白姬。」

元曜求之不得，笑道：「再好不過。」

紅線點點頭，就要離去。元曜突然想起了什麼，問道：「對了，紅線姑娘，昨夜與非煙小姐一起赴約的紅衣女子，她也是小姐的貼身丫鬟嗎？她為什麼蒙頭遮面，忽隱忽現？」

韋彥十分有興緻，拉著元曜，要他當場寫幾個字。

白姬笑道：「那是終南山的道士們在煉不老仙丹呢。」

元曜驚得眼珠子脫眶，他指著身形嬌弱的韋非煙，道：「你、你……」

倉庫的隔壁是白姬的香閨。按禮數，元曜應當迴避，但是白姬並不介意，仍領他進去走了一圈。房間素凈而簡約，除了一方銅鏡台，一扇仕女游春畫屏風外，幾乎沒有什麼擺設。

元曜笑了笑，「他欺騙小生，肯定有他的原由和衷情。小生不怪他，他是一個好人。小生被韋府的家奴欺侮，他帶小生入府。小生被帝乙驚嚇落水，他跳下水救小生。小生打碎了貴閣的寶物，他為小生費心。來到長安的這段日子，他對小生真的很照顧。小生很感激他。」

元曜側耳傾聽，四周萬籟俱寂，正當他以為是幻覺，準備再次合眼的時候，敲門聲又響起來了：「篤篤——篤篤篤——」

「那就一起去吧。」

子夜時分，月光如水。

韋彥嘆了一口氣，道：「軒之，你是世https://read.99csw.com家子弟，又是讀書人，初次賣身為奴，也許會不太習慣，但是過個三年五載，也就慢慢適應了。不急，反正是終身為奴，你可以慢慢地花時間去適應，去習慣。」

韋彥將紙推過去：「喏，寫在這裏吧。」

元曜急忙回頭，聲音戛然而止，房間中空蕩蕩的，除了他和白姬之外，沒有一個人。剛才發出笑聲的女人，明顯不是白姬。

元曜打文腔：「小姐有何箴言？」

元曜心中一緊，打斷韋彥，「誰？誰要賣身為奴？賣給哪家為奴？」

時光匆匆，轉眼之間，元曜已經在縹緲閣中住了十天。

元曜推卻不過，只得提筆，問道：「丹陽要小生寫什麼？」

元曜聽得奇怪，不明白韋彥的話語：「欸？」

紅線嘆了一口氣，憐憫地望著元曜：「元公子，您才是一個大好人啊！小姐也是一番好心，我的話也帶到了，元公子自己保重，我告辭了。」

白姬望著韋彥的背影，嘻嘻詭笑，「真是一個自私，貪婪的人啊。」

白姬一邊喝茶，一邊饒有興趣地望向元曜：「韋彥欺騙你，害你淪為奴隸，誤你一生功名，你對他沒有怨尤，沒有憎恨？」

白姬的容顏在燭火中顯得縹緲如霧氣，但語氣卻十分鄭重，「軒之，無論任何時候，都不可以踏上那座樓梯，切記！切記！」

元曜一下子驚醒，他有些奇怪，已是宵禁的子夜，怎麼會有人敲門？

元曜笑了笑，道：「小生不過是芸芸眾生中的一個平凡人罷了。」

這三天里，元曜過得渾渾噩噩，整天悶在房間里溫書，天明時書本翻在哪一頁，上燈時書本仍舊攤開在那一頁。他腦子裡想的全是白姬，縹緲閣，以及那筆巨債，根本無心讀書。

韋彥道：「軒之，你就留在縹緲閣吧。你的衣物與書本，我會遣人替你送來。」

元曜茫然點頭。

元曜一愣，三樓？從外面看，這縹緲閣明明只有兩層。

元曜單純善良，此刻又有些心不在焉，沒有想到別的緣故，龍飛鳳舞地就寫了。

白姬領著元曜，從裡間的樓梯上到二樓。白姬領元曜來到了倉庫，倉庫中堆滿了比樓下大廳中更多的古玩，由於光線太過沉暗，寶物上也積滿了厚厚的灰塵，看不出是些什麼東西。

說話間，兩人已經拐進了小巷，腳下是瘋長的春草，身邊是縹緲的白霧。

韋彥坐下，隨手翻看元曜放在桌上的《論語》，贊道：「啊，軒之的字寫得筆走龍蛇，遒勁有力，真有王羲之的風範！」

元曜的目光定格在那一扇仕女游春畫屏風上。屏風上碧池澹澹，倒影楊柳，三名嫵媚的宮裝侍女正笑吟吟地站在牡丹花叢中。

意娘步入縹緲閣，斂衽為禮，「有勞了。」

第二天下午，元曜正在房中苦惱縹緲閣的債務，大開的窗戶外，突然冒出一顆人頭，「元公子？」

「嘻嘻，可惜是個獃子。」

突然，元曜的身後傳來了三名少女銀鈴般清脆的笑聲：「哈哈，有人來了。」

韋德玄又數落女兒：「非煙，你是要氣死老夫，是不是？唉，老夫前世究竟造了什麼孽，怎麼生出你這麼一個逆女！」

韋非煙訕訕，不敢答話。

元曜望向白姬。

「咦，軒之，你要出去么？」韋彥笑道。

元曜心中一陣恐懼，也不知答了一句什麼，紅線逕自去了。

元曜心中十分奇怪。

元曜想了想，道：「除了讀書，什麼也不會。不過，不會的東西，小生可以慢慢學。」

縹緲閣的格局與東、西市中所有的商家一樣，一樓分為正廳、九*九*藏*書裡間、後院。正廳即是店面，擺滿了琳琅滿目的寶物。裡間用來招待熟客、特殊客人，也陳設著少量珍寶。後院是一片荒草萋萋的空地，一棵花開紛繁的緋桃樹突兀地立在一口古井邊。後院有一些大小不一的籠子，籠子中豢養著或中土，或西域的奇異鳥獸，大部分鳥獸元曜從未見過。

朴刀寒光凜凜，元曜看得真切，當即忘了驚愕，什麼也顧不得了，扯著嗓子大喊：「來人啊！快來人啊！有賊人闖入府中了！！」

元曜一怔，「這、這……小姐何出此言？丹陽對人誠懇熱情，是一個大好人啊！」

白姬在元曜對面坐下，笑道：「叫我白姬就可以了。軒之，以後我就這麼叫你，可以吧？」

不會是小偷吧？元曜有些害怕，但還是起身披衣，壯著膽子來到門口，隔著木門顫聲問道：「誰？」

「除了讀書，你還會些什麼？」

奇怪歸奇怪，元曜還是打開了門，一陣陰冷的夜風捲入，他不禁打了一個寒戰。

離奴是一個很愛乾淨的少年，無論什麼時候，他總是衣衫整潔，髮髻一絲不亂。他喜歡偷懶，愛吃魚乾。離奴非常不喜歡元曜，白姬在眼前時，他不敢發作，白姬一離開，他就對元曜凶神惡相，呼來喝去。元曜有些害怕他，只能忍氣吞聲。

呃？元曜心中一驚，這不是那夜在韋府牡丹亭一直跟在韋非煙身後的紅衣女子嗎？

一架繪著牡丹的屏風旁，白姬與韋彥、元曜相對而坐。一張落款處有元曜簽名的賣身契，攤開放在了三人之間的青玉案上。

眾人急忙施救。

「呵呵，是呢，傻頭傻腦的，還有一股酸味。」

想起昨夜，元曜就愧怕，急忙擺手：「不，不，這半夜逾牆之事，打死小生，小生也不敢再幹了！」

白姬點上一支蠟燭，帶元曜在倉庫中轉了轉，告訴他：「金玉在東，字畫在西，香料在南，珠寶在北，中間是扇、屏、爐，鼎，塔之類。記住位置，以後免不了讓你來取東西。」

白姬的舊樂趣是宰客。與縹緲閣結下淺緣的普通客人之中，不乏達官顯貴，王孫帝女，白姬舌綻蓮花，連哄帶詐，這些人往往出了天價，還覺得自己買得便宜。很久以後，小書生才知道，對於買「慾望」的特殊客人，白姬從不提價錢，只說一物換一物，時機到了，她就會拿走代價。而這些人，付出的代價更大。

「元公子你不要叫，招來了家人和護院，你我可就說不清了！」韋非煙急忙阻止元曜叫喊，但已經來不及了。

商談畢，韋彥告辭。

在唐朝，人大體分為貴族（王族、士族），平民，奴隸三等。一旦身為奴隸就低人一等，連平民也不算，等同於牲畜。奴隸不僅沒有人身自由，沒有人格尊嚴，甚至被主人打死，也不得申冤。

韋非煙巴不得，急忙笑道：「是，娘。」

元曜舉目望去，在散去的奴僕婢女中，仍舊沒有看見那個提著青燈的紅衣女子。

韋府的家人、護院舉著火把，提著燈籠圍上來。此時的牡丹亭中，只剩下一臉愁容的韋非煙，滿面驚愕的元曜，還有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賊人。提著青燈的紅衣女子已經不知去向。

元曜稍稍放下了心，留下意娘在大廳等候，自己進去通報。

賊人推開元曜，走向韋非煙，淫、笑道：「美人兒，乖乖跟老子走，老子一定好好疼你……」

賊人的刀近在眼前，韋非煙側身避過，抬足踢向賊人的手腕。賊人吃痛鬆手，朴刀掉落的瞬間，韋非煙抬手劈向賊人的頸間，賊人應手而倒。